一路拎着笼子,哼着小调,卫绾就像欢快的小鸟一般蹦跳着跑进大门,迫不及待地想跟众兄弟姐妹炫耀她刚入手的新萌宠。
刚进府门,就被早已等候多时的管家叫住,说是老爷和众长辈都在正堂等她议事。见管家一脸凝重,卫绾也不敢耽搁,把笼子递给彩蝶,整了整衣衫头饰,便随管家往正堂走去
进入正堂,卫绾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对,父亲卫临坐在主位上,满脸写着忧愁二字,继母和二房叔叔婶婶则是表情复杂,看不出是喜是忧。
卫绾上前向长辈行礼后,便惴惴不安地坐在下首。
“绾儿,恭喜贺喜呀,你马上就是太子良媛了。”二房的婶婶忙不迭站起来,亲热地想上前拉住卫绾的手。谁料话刚出口,就被坐在旁边的叔叔一把拉回去,低声呵斥道:“你添什么乱,坐下。”
“婶婶说什么?”卫绾当即一愣,见婶婶讪讪地不语,便看向众人。
“绾儿,适才陛下降旨,选中你做太子良媛,十日后进宫成婚。圣旨就在桌案上,你自己看看吧。”继母王氏一边瞅着卫国公的脸色,一边叹着气说道。
卫绾一把拿过桌案上的圣旨,仔仔细细地读了两遍:“这怎么可能?这旨意是下错了吧?不是选中宋妙然做太子妃吗?”
“绾儿,你老老实实回答,宴会那天,你是否私下见过太子殿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卫国公问道。
“我就是投壶完之后,裙子被弄脏了,丽妃娘娘让我下去换一下。半路上遇到了太子殿下的銮驾,但是他并没有跟我说话,什么都没发生啊。”卫绾见没办法了,只好如实回答,但还是没有提及密道的事。此事干系重大,若是真泄露出去,那萧景翊岂不会杀人灭口。
“大哥,你说句话呀,此事到底应该如何处理?”二房叔叔也按捺不住了。
“岂有此理!我堂堂国公府的嫡亲女儿,就算嫁与太子,也配得上太子正妃的位置,怎会只得一个良媛的位分?且不说卫家还是先太子和贵妃娘娘的母家,这让众位朝臣怎么想?”卫国公气愤地说道,一席话让众人也敛声屏气下来,一时间堂上无人讲话。
卫绾蹙着眉头,仔细思索半天,终于想明白了。太子要么是想让她做内应,为他传递卫家的消息;要么是放在身边控制,作为钳制卫家的人质。至于封为良媛,不过是给卫家的下马威而已。
一想起上次差点被萧景翊扔进水里喂鱼,卫绾就心有余悸,可现下又有什么办法。贵妃姑姑如今在宫里地位尴尬,就算出面劝说皇上也不会收回旨意……
二房婶婶看着左右众人的脸色,想要开口,被叔叔硬生生按下,使了个眼色让她住嘴。众人心里明白,抗旨可是杀头的大罪,就算再有怨气又如何,难不成还能违抗圣命。
“父亲、母亲、叔叔、婶婶,此事因我而起,皇命不可违,那我也只能入宫了,不能连累众位长辈,和这么多兄弟姐妹。”就算再不想进宫面对那个疯子,但卫绾此时已经没有了选择,倒不如主动给个台阶,保全家人。
“还是绾儿识大体,”二房婶婶一听,心里的石头落地,站起身来感激地拉着卫绾的手,“其实你也莫要悲伤,凡事……”
“此事明天再议,你们都先回去吧。”卫国公不悦地打断了二房的话,扶额道,“我还要好好思虑一番。”
卫绾一路低着头,闷闷不乐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突然听到“喵”的一声,原来彩蝶已经将那只西域沙猫放到了萌宠馆里。
卫绾俯身靠近小铁门,伸手摸了摸它柔软的毛,柔声说道:“不要怕,这里以后就是你的新家了。”小猫似乎还不适应,瞪着无辜的圆圆眼睛,喵喵的叫了好几声。这时,隔壁一只通体油亮的小松鼠,“嗖”的一声跳下枝桠,三两下跳跃着跑到主人面前,卖萌似地举起两只前爪,毛茸茸的尾巴机灵地来回摇晃。卫绾从袖子里拿出几枚松果喂给它吃,小松鼠欢快地接过去,腮帮子快速鼓动,黑曜石一般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着。
要是能像这些小动物一样无忧无虑该多好呀。卫绾不禁想到,自从这个萧景翊当上太子,不顺心的事情就接连而来,看来他真是个灾星。
斜阳午后,卫绾心烦意乱,无聊地盯着房间里的金鱼缸,一粒一粒地往里面扔着鱼食。这时,姐姐卫兰前来看她。两姐妹寒暄完毕,话题又聊到和太子成亲这件事上。
“我前日去花市,外面都在传太子殿下和咱们卫府有仇。选你做良媛,位分高低且不说,还只给了短短十日,就算是太后身体抱恙,为了冲喜,也太过匆忙了吧,恐怕这里面另有阴谋。”卫兰虽是闺中女子,却也聪慧有见识,这一番分析入情入理。
“那怎么办?总不能抗旨不遵吧。”
“二妹妹,要不你逃婚吧。”卫兰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到时候找个合适的理由,咱们卫家三代公卿,皇上应该不至于真要砍头。”
逃婚,卫绾也不是没想过,但这步过于冒险,就算皇帝看在先太子和贵妃姑姑的面上能放过卫家,太子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姐妹俩商量半天,最终也没得出什么结论。卫兰见卫绾一脸疲倦,便起身告辞,叮嘱她好生休息,总会有办法的。
傍晚时分,一队浩浩荡荡的皇家仪仗停在了卫国公府的门前。首领太监宣读完圣旨,数不尽的恩赏便流水一般送入府中。
两箱沉甸甸的马蹄金,御赐的九龙纹官窑瓷器一套,二十匹苏绣绸缎,另有皇上御笔亲书的牌匾。还有给未来良媛的首饰吉服,一套华丽至极的凤冠霞帔,各种精美的首饰,羊脂白玉镯温润细腻,赤金镶钻的步摇摇曳生姿。
直到此时,卫绾终于意识到自己真的要嫁给那个黑莲花太子了。
入夜,月上柳梢头,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卫绾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蓦地听到有人在窗边唤她的名字,卫绾披上外衣,赶紧出来,是父亲。
“父亲,这么晚有什么事?”
卫国公一脸焦急,压低声音说道:“绾儿,我已在北长街路口处备下了马车,你赶紧收拾一下,趁着天黑赶快走。出了城直接南下去永州的碧水山庄,我已经飞鸽传书给你郭世伯,他会派人在路上接应你。”
“这是让我逃婚吗?”卫绾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绾儿,你听我说。太子这次来者不善,与其以后全家被殃及,不如你现在就走。若上天保佑卫家,咱们还会有一家团聚的那天。” 卫国公声音颤抖,紧紧地握住女儿的手,眼神满是担忧与决绝。
“真的有这么严重吗?咱们卫家跟太子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你莫要问了,时间紧迫,快点走,再晚一些,城门就要关了。”
在父亲的催促下,卫绾急匆匆换上了一身男子装束,连婢女彩蝶都没有带,就被送上了早已等候的马车上,五六个卫家心腹护卫骑马随行,直奔城门而去。
父亲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街角拐弯处。卫绾禁不住鼻子一酸,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离开京都,离开卫家。明明白天还开开心心地逛街,现在却要一个人逃亡,感觉就像做梦一样不真实。
好在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出了城,一行人马急速行进在郊外的小树林中,“得、得、得”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夜晚分外突兀,像鼓槌一样每一下都敲在心上。
卫绾收拾了下凌乱的心绪,不管怎样,还是先按照父亲的安排去永州,再从长计议。马车飞速奔跑,疾风猛地掀起车帘,只见明月皎皎,穹宇清明,远处山峦的轮廓被数不清的树杈裁切成鬼魅一般的影子,让人不禁胆寒。
卫绾对一旁的护卫说道:“要不在前面找个客栈,先住下吧。”
“二小姐,此处盗贼时有出没,并非安全之地,咱们还是出了京都再找地方安顿吧。”
既如此,卫绾也就不再多言,斜倚在车壁上闭目养神,脑袋随着颠簸的马车晃动,不知不觉间竟然昏沉沉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一阵嘈杂声将卫绾从梦中吵醒。她猛地睁开双眼,心中瞬间掠过一丝不好的预感。紧接着,只听外面传来粗野的叫骂声:“都给老子听好了,乖乖把财物交出来,饶你们不死!”
卫绾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下意识握紧衣角,屏住呼吸,生怕发出一点声响。
此刻,外面一群手持长刀的盗贼已将马车团团围住,为首的一个盗贼半边脸上有一道深深的疤,正嬉皮笑脸地盯着眼前这几个不住后退的护卫:“几位老兄,我刁某人在道上也是有名有姓的人,懂得盗亦有道。咱们和和气气,交个朋友,绝不为难。”
几个护卫相互交换眼色,其中一个点点头,从怀里取出一包沉甸甸的银子,小心翼翼地递了上去:“各位好汉,我家公子家中突发急事,着急赶路,还求各位高抬贵手!”
姓刁的盗贼围着马车转了一圈,嘴角一抹让人作呕的笑:“让我瞅瞅,是哪家的俊俏公子,别是躲在里面害羞了。”说着便要上前撩开帘子。
“啪”一声,不知什么东西急速飞了过来,击中盗贼的手腕。
“哎呦!是哪个不长眼的,竟敢偷袭老子?识相的赶紧给我滚出来!”
须臾,密林的暗影中,传来脚踏枝叶的 “簌簌” 声响,一个身影缓缓走出。
那人一身黑衣,身形纤长,周身散发着一股让人心惊的死亡气息,束着的长发在风中轻轻飘动。
许是被震慑住了,众人皆屏气凝声,空气如同紧绷的弓弦。
卫绾透过缝隙循声看去,及至这个人走近,看到那双寒星般冷峻的眼眸,才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萧景翊!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