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书说到,苍梧城内祟气横行,生出邪魔妖道为祸人间,幸得红莲仙姬同毒医仙结伴而行——”
茶楼内宾客满座,小二两手举着托盘如游鱼般穿梭在桌椅间,为焦急等待故事后续的客人上茶,不论何时,但凡讲到和红莲仙姬有关的评书,那定是座无虚席,忙的不可开交。
眼见底下的听众已有些难耐地伸长脖子,手中的杯盏空了又满上,说书人知晓这胃口是吊足了,方才一拍惊堂木,娓娓道来:
“仙姬抬手唤来红莲火,将邪魔祟气烧的那是一干二净,毒医仙驱使百毒,更是将余孽化为飞灰,残伤的百姓皆恢复如初,此后二位尊者便有苍梧双杰的美名流芳百世……”
“颠来倒去都是这些说烂的玩意儿,先生,不能讲点新鲜的?”
一道慵懒的女声自二楼雅间飘下,引得众人抬头看去:
年轻女子斜倚栏边,两条细长的鸳鸯眉未蹙却愁,雨后薄雾般的忧郁在面上流淌,彷若点墨入水,晕染出一幅漂亮的墨画,玄衣裹着清瘦腰身,脚边立着一把半人高的重剑,显然是下山历练的剑修。
谢潇意百无聊赖打了个哈欠,信手掏出一袋鼓鼓囊囊的灵石,掷到桌边的小型传送阵上,那是茶楼给贵客打赏用的,而后转瞬便到了说书人手边。
他原本还因有人挑刺而略微不满的心情立刻被灵石压下,笑得牙不见眼,恭敬朝谢潇意作揖:
“哎呦,多谢这位仙长捧场!不知仙长想听哪出文章?我程铁嘴今儿都能给您讲出来!”
“那就——讲讲红莲仙姬是怎么沦落为妖女,又被天雷劈死的故事吧?”
谢潇意托腮浅笑,朝说书人狡黠眨眨眼。
说书人暗自咂舌,这种英雄跌落神坛的戏码一向是人们最爱听的,也是他压箱底的故事,可金主既然点了,他哪里有不从的道理?便小心拨弄着手里的幻象法器,将书案上的虚景从百年前的苍梧城变为红莲仙姬受雷劫之地。
谢潇意见目的达到了,便舒舒服服躺倒在雅室内的软榻上,珠帘纱帐无声落下,挡去窥探的视线,却并不会遮住楼下以假乱真的幻象,她的思绪随说书人绘声绘色的悠扬腔调沉浸在百年前的那场刀光剑影中。
红莲仙姬,一切爱恨情仇的中心,正是她本人。
百年前魔族造出祟气侵蚀天地灵脉,所到之处无论修士凡人皆化为可怖邪魔,唯有红莲仙姬的家传灵火可驱逐祟气,她也一度贵为仙盟的座上宾,风头正盛。
却不知怎的昏了头去保护魔族,说祟气与他们无关,拒绝参与仙盟的驱魔之役,被诸多大能追杀,最后殒命于渡劫雷下。
“自古红颜多祸水啊,这妖女死后,仙盟之主凌光仙君为她肝肠寸断,发动全盟上下重金搜寻起死回生之法,那苦修无情道的悯生楼楼主原本已要修成正果,却因她功亏一篑,如今整日折损寿元推演天机,啧啧啧,那叫一个痴情啊!”
说书人讲得声情并茂,台下的听众也连连叫好,为仙人们的风流韵事争得面红耳赤,也让谢潇意这个当事人一个鲤鱼打挺自榻上跃起,嘴里的茶水喷出了二里地:
不是,这都什么和什么?!
凌光仙君之所以想将她复生,不就是因为恨她入骨,嫌她死的太轻松想好好折磨她!至于悯生楼楼主落之洲,那更是滑天下之大稽,他定是想算算看自己有没有死透,没死透就要来补刀了!!
可还不等她出言反驳,人群中的谣传已越演越烈:
“这红莲仙姬也真是处处留情,我可是听说,她连至交好友毒医仙也不放过,仗着修为高,强要了人家三天三夜呢!人死了还惦记着,各个秘境都跑遍了想找神木为她锻体。”
“竟如此禽兽?不过她也做了好事一件,连魔尊都拜倒在她裙下,她死后魔尊也跟着殉情,这才绝了一方祸害,仙盟顺手清理了魔族,祟气也消散不少。”
谢潇意气得吹胡子瞪眼,她重生是多亏了好友毒医仙不假,不仅帮她温养残魂重塑肉身,还给了她闲云宗山主的新身份,但那是多么纯洁的友情啊!被他们传成什么了?!
本来是想下山斩妖除魔透透气,顺带了解一下后世对她的看法,却把自己听出了一肚子气,谢潇意闷闷跌回榻上,将杯中热茶一饮而尽,决心要是自己等的妖物还不现身就打道回府。
原本紧闭的房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谢潇意拢在杯盏上的五指微微收紧,身体却并未动作,只是照旧斜倚在榻上。
“让客官久等了,奴家受掌柜的吩咐,来给贵客上茶~”
一阵香风扑面而来,端着茶水的小倌姿容旖丽,魅惑近妖的狐眼满是风情,说是上茶,却软没骨头似的倾身而下,发丝有意无意在谢潇意面上撩拨。
“来得这般晚,可让我好等,”谢潇意笑得浪荡,一把捉住他在自己腰间作乱的手,“你说,我该怎么罚你?”
“客官恕罪,只要别告到掌柜面前,奴家做什么都成!”
小倌佯装惶恐垂眸,却趁机伏在她怀里,一手已摸向她松垮的腰带,不知名的暗香越发浓郁,谢潇意似被这香气所惑,眼神也愈发迷离,双手无力瘫软,任凭他摆布。
“近来苍梧城内可不太平,人家都传有妖邪专挑初出茅庐的修士下手,趁其色迷心窍吸成人干夺去修为,客官,你可得小心呢~”
那小倌顶着柔弱无害的皮囊伏在谢潇意耳畔轻声道,两具躯体几乎紧贴在一起,旁人见了还以为是**的爱侣,可身下的剑修早已失了神智,连回复他的话都做不到。
他也放松了警惕,彻底撕去娇媚的伪装,周身溢出不详的黑气,五指长出野兽般的尖锐爪子,毫不留情袭向谢潇意的咽喉!
“唔!”
可转瞬之间,他已被当空断成两截,头颅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徒劳看着自己的身躯瘫软在地,化为一滩黑气。
原本昏迷的谢潇意不知何时已悠然起身,懒散挽了个剑花,正欲给这妖邪最后一击,却有人先她一步出手。
挣扎的头颅还未落地,脸上就浮现出大片毒斑,无论它怎么挣扎尖叫都于事无补,待落地时已然空无一物。
谢潇意自是察觉到来人熟悉的气息,无奈抱怨道:
“伏苓,它是我的猎物,你横插一刀不太地道吧?任务的赏金我才不会分你!”
毒医仙伏苓自虚空中现身,于化神期修士而言,撕裂空间一步千里如呼吸般简单。
来人一袭素白锦袍高傲矜雅,眉心一抹红痕丹印,更显得丰神俊朗,衣袂翩翩无风自动,怀中抱着细瘦柳条,名唤菩提心,那将妖邪转瞬溶化的剧毒便是出自其上,谁若是因他弱不经风的小白脸外表轻敌,那可定要吃尽苦头。
“谁稀罕你那点赏金?”
伏苓白了她一眼,瞥见地上妖邪留下的茶盏,峰眉微不可察蹙起,信手拈起菩提心召来毒雾,待彻底清理干净才撩起衣摆施施然落座。
“你也真是大方,由得那孽畜随意碰你。”
伏苓危险地眯起双眸,医修常年侍弄药草的手指修长细腻,仿佛在为自己心爱的灵草除去害虫般,抚上谢潇意的脖颈,女修雪白的玉肌上,赫然印着一点红痕。
红痕着实扎眼,伏苓越发觉得那孽畜死的太轻松,应当试过他养的千百条毒虫后再除掉它。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这不也是为了诱他出手嘛……”
谢潇意却完全没发觉某人的不快,仍在辩解,直到喉间一痛,那清苦的药香才悠然离去,伏苓不咸不淡看了她一眼,收回手:
“好了,帮你除去了,现在可以跟我解释一下,为何趁我不在宗里,破坏掉我布置在你居所的结界,偷跑出来降妖除魔?你该知道——”
“我知道凌光仙君一直想抓我的残魂折磨,也知道落之洲恨不得亲手再杀我一次,所以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我复生了,只有你身边才是安全的!”
谢潇意一口气将伏苓过往无数遍交代她的话说出,伏苓被抢了话头,倒也不恼,外人眼里喜怒无常甚至是暴躁乖戾的毒医仙在她面前却格外温和,幽幽看了她半晌,终是败下阵来叹息一声:
“你是在怪我看管你太紧了?我只是实在怕了,当年若非……”
若非魔尊舍命保住你的残魂,即使寻来神木也无济于事。
当然,这话他不可能告诉谢潇意。
原本他才是红莲身边最亲近的人,可魔尊的出现让一切都变了,红莲竟会为了他和仙盟对着干,若是让她知晓魔尊因她殒命,那魔尊就会成为她心里最无可替代的人。
他决不允许那样的事发生。
伏苓垂眸掩去眼底狰狞的嫉妒,不再言语。
谢潇意一时也有些愧疚,好友为让她重生吃尽苦头,虽然他确实有点保护过头了,但终究是为了她好,她也不该耍小性子,便为伏苓斟茶,颇为热络地勾上他的肩膀:
“我也不是怨你,就是太久没下山了,出来透口气,等玩够了我就回宗门,别生气了,兄长大人~”
她重生后借伏苓义妹的名头坐上了闲云宗山主之位,此番只是在调侃好友,却不想伏苓不自在地别过脸,耳畔浮上一层红云,妥协般起身:
“行了,别在那乱叫,你既有分寸我也不会再多说什么,早点回宗门便好。”
“你不和我一起回去?”
谢潇意原本还在为怎么支开他自己偷溜发愁,却见他没有监管她回去的意思,一时有些纳闷。
“你当我是什么闲人吗?苍梧城城主的千金又犯病了,请我去帮她医治。”
伏苓没好气弹了下她的额头,两人间的气氛俨然已恢复到至交好友的状态。
谢潇意心下一沉,能请动伏苓出山的人不多,他只对奇病怪症感兴趣,尤其是祟气在人身上引起的异变,苍梧城城主之所以将伏苓尊为贵客,就是因为只有他能缓解女儿身上的病症。
可祟气只能短时间压制,无法根除,除非动用红莲火,尝试将寄宿在人身上的祟气驱逐。
“你想都不要想,我决不会让你做暴露身份的蠢事。”
伏苓一眼看出谢潇意在想什么,斩钉截铁断了她的念头,而后转瞬便消失在室内,似乎生怕她跟上来。
“这老小子,一把年纪了还溜挺快……”
谢潇意颇为无语,将手中杯盏放到桌上,她当然不至于主动暴露身份,重活一次,她只想好好地为自己而活,怎么舒服怎么来,修为到结丹已经足够了,剩下的日子当然要快活逍遥!
所以她立刻脚底抹油,在伏苓发现她没回宗门之前换个地方接着玩
三日后
已是夜幕低垂,一辆马车在山间小路上疾行着,谢潇意收回掀起帘子的手,有些焦急地催促车夫:
“阿叔,能再快些吗?醉云楼的夜场就快开始了,我急着去看美人、不是,吃酒呢!”
车夫大笑着扬起马鞭应声:
“放心吧姑娘,我都赶了半辈子车了,顶多半盏茶功夫,你就能坐在醉云楼里吃酒了!”
谢潇意这才放下心来,清点除妖任务拿到的赏金,醉云楼的小倌和美酒都是一绝,好不容易从伏苓手里逃出来,怎么着都得好好享受一番!
然而鼻尖捕捉到的血腥味将她的理智唤回,谢潇意眉头微皱,心念一动,神识便覆盖了前方的小路,果然在草丛里探查到了大片血迹,以及一块被鲜血染红的袍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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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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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咸鱼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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