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

裴璟霄将手中的黑子落于棋案,语气不慌不忙:“说说此行的情况。”

“当时属下带着人快马加鞭连夜赶往北境,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凌州守将李继坤竟悍然谋反响应大皇子,一路护送其叛逃至北辽。”李敢说道。

葛荣边听他说边盯着纵横交错的棋盘出神,仿佛在思索眼前困局,眉眼间一片阴云密布。

裴璟霄却面色无波地呷了口茶,对李敢道:“裴璟云进展如此顺利,必当早有预谋,非你之过。”一顿后又问葛荣,“葛将军怎么看?”

葛荣醒过神来,抬手落下一子,冷哼道:“北辽狼子野心,觊觎大周已久,只苦于我边境防守完备,无隙可乘。此番裴璟云叛逃倒恰好给了他们南下的契机,双方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裴璟霄微微颔首。

李敢却听得目光闪烁,紧绷的面容越发沉肃:“那我们现下该怎么办?”

“不忙,该来的总会来。”裴璟霄说着又落下一子,将葛荣所剩不多的白子悉数捡走。

既然与裴璟云早晚不免一战,如此也好,新仇旧恨一并讨还。

*

勤政殿,元熙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一份加急奏折狠狠摔在地上。

“逆子!”他声嘶力竭地咆哮了一声,“弑君杀父还不够,竟敢勾结外敌进犯母国,是可忍,孰不可忍!”

朝堂上,群臣一个个面容凝肃,周遭更是安静得落针可闻。

“眼下北辽大兵压境,边防守将李继坤投敌叛国,你们谁能替孤讨逆平患?”元熙帝目光缓缓扫视着群臣。

德高望重的中书令荀济道率先出列,斟酌着言道:“臣以为北辽虽国力远不及我大周,战力却不输我军,以往交手战绩胜多败少,尤其此次呼延建业所领骑兵骁勇善战,素有‘草原铁骑’之称,故臣之见智取为上,不宜硬碰。”

此语随即引来一众支持者。

“不错,近年北辽韬光养晦,实则早在蓄谋南进,此番不过是寻隙挑衅,望圣人稍安勿躁,勿予辽人可乘之机。”

“微臣之见,不妨先假意和谈,避其锋芒,再徐徐图之。”

元熙帝听罢面色愈发阴沉,蓦地站起身不可置信地望着群臣:“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御敌之道?”他身形晃了晃,冷笑道,“避其锋芒?敌军都逼到家门口了,你们是想让孤做个缩头乌龟,还是干脆让位给那个逆子算了?”言罢狂咳不止,直憋得头颈间一片紫涨。

郑公公见状吓得面色惨白:“圣人息怒,保重龙体要紧。”说着连忙躬身上前,轻抚元熙帝的后背。

朝臣们亦随之附和:“圣人息怒。”

元熙帝似是有口难言,按着心口一屁股跌坐回龙椅上。

而群臣则或敛目垂首,或面露忧色,或默然不语。

毕竟,谁有把握对抗得了大辽铁骑?

其间只有裴璟霄容色不改,他深知而今各节度使、高官、世家各怀心思,但求自保,个个巴不得兵不血刃,最好于他们的官生财势丝毫无损才好。

唇边几不可察地掠过一丝冷笑,他心说:是时候该醒醒了。

一片鸦雀无声的死寂中,裴璟霄上前奏道:“诚如中书令所言,若我军全力反击,胜负难料,那不抵抗的后果,诸位可曾认真想过?”

群臣依旧是颔首默不作声。

裴璟霄继续说道:“既然北辽蓄谋已久,此番断不会空手而归。眼下首当其冲是凌州,下一个或许便是幽州、并州,亦或冀州、青州……强虏烧杀抢掠,所过之处寸草不生,试问各位届时打算如何自处?”

几名州郡节度使听闻此言面色顿时都不怎么好看,还有几位世家出身的臣子,站在原地身子直打颤。

裴璟霄又道:“退一步讲,纵使敌军同意和谈,诸位又准备拿出多大的荷包去填充北辽的胃口?”

群臣一时面面相觑,有人陷入沉思,更多人脸色则是几经变幻。

又听裴璟霄对元熙帝道:“故此,儿臣反对适才中书令所言。大皇子裴璟云阴谋弑父篡位,是为不孝;引北辽来犯,置大周百姓于水火,是为不仁;勾结外敌进犯母国,是为不义。对此不孝不仁不义之辈,退缩与和谈无异于姑息养奸,更会挫伤我大周军民士气。”

大将军葛荣跟着附和:“末将赞同晋王所言,北辽番属背信弃义,大举来犯,若当真向其讲和,今后又将如何震慑四番邦属?”

一片轰鸣的议论声中,老镇北将军忠勇候出列谏言:“北辽铁骑虽凶悍,但我大周亦不乏骁勇善战之士,何况我军师出有名,何惧敌寇?”

他虽已年过七旬,却临危不惧,一番慷慨陈词,燃起了不少朝臣的热血与斗志。

“末将附议”,“臣附议”……

三皇子齐王随即出列表率:“儿臣赞同晋王所言,愿倾封地财力助我军伐寇讨逆。”

齐王之后又有各封地的王公贵胄纷纷表示愿意出兵出力。

元熙帝总算缓过来一口气,问群臣:“哪位爱卿愿替孤领兵前往?”

裴璟霄见时机成熟,跪地言道:“儿臣裴璟霄请战,愿领兵退敌,讨伐贼寇逆党。”

他此举显然出乎元熙帝的意料。

虽说裴璟霄十几岁便在军中历练,十五岁更是率军数度击退西北戎寇。

元熙帝毫不怀疑他的军事才能,但战场上毕竟刀剑无眼。

面对大难不死,才回到自己身边没几天的幼子,元熙帝又如何舍得再将他送入沙场?

但他也知道,而今裴璟霄已然成年封王,消失了一年多,再度返回朝中,正是树立威信,收揽人心之际。

还有什么比国难当头,力挽狂澜更具说服力?

他左思右想,终是一拍龙椅扶手:“好!晋王裴璟霄——”

“儿臣在。”

“现封你为讨逆大元帅,领精兵十万,赴北境讨伐辽寇逆党。”

“儿臣领旨。”

*

夜色沉沉,宫灯微明,沉闷的咳嗽声伴随着破风箱般的喘息,不时自养心殿内传出。

待咳声止歇,元熙帝拿开掩口的巾帕,上面赫然现出一小滩殷红。

郑公公见状“扑通”一声双膝砸在地上:“圣人……”他垂泪哽咽,“老奴这便宣太医前来。”

元熙帝却冲他摆摆手:“孤的身子自己醒得。”默然半晌,忽叹道,“所幸天佑我大周,让螭奴死里逃生。一别经年,孤观其行事益发沉稳周全,心下甚慰。”

郑公公抹泪附和。

元熙帝凝着前方的虚空,须臾眸中浮出满意的神色,徐徐言道:“孤的螭奴长大了,好啊,如此孤也可放心将这天下交给他了。”

*

斜阳脉脉,将男人颀长的身影投在深巷内。

裴璟霄焦躁不安地在巷口转了两圈,终于鼓足勇气一头扎进巷子里。

好不容易站在了花半夏家门口,他一只手都悬在了门前,指尖却是几次伸开又蜷起。

他心里清楚,事到如今,将他拒之门外的并不只有花半夏的躲避与疏远。

正踯躅间,门突然“吱呀”一声从里面开了。

花半夏看见他先是愣了愣。

或许下一瞬便要将他拒之门外,裴璟霄心想。

像是预防她那么做,他一只手情不自禁地撑在门扉上。

不料她却退身一礼,将他让了进去。

厅堂内,裴璟霄支棱着两条长腿坐在圈椅上,明眸觑着花半夏端着一壶香引子走进来,心中默默泛起波澜。

“我……那个……”是来向你辞行的。

不知是因为不舍,还是害怕面对别离,后面的话竟未能顺利出口。

正在思索该如何措辞,忽听花半夏问道:“殿下准备何时出征?”

裴璟霄怔了怔:“三日后,原来你已知晓。”言罢眉眼间现出淡淡明朗——她毕竟还是关心自己的。

“仇敌的动向小人自当时刻关注。”花半夏道。

裴璟霄面容一僵,继而讪讪点头,唇边浮起一抹苦笑——又是他自作多情。

正出神,花半夏已起身来到他跟前,朝他躬身叉手:“小人恳请与殿下前往北境讨逆御敌。”

裴璟霄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抬眸错愕地望着她。

“小人听闻,大周以往有万生坊驭猛兽助战的先例。而今辽寇猖獗,大举进犯,小人恳请殿下应允,携坊中猛兽助阵疆场。”花半夏字字清晰道。

“你疯了吗?”裴璟霄腾一下站起身,点漆黑眸不可置信地盯着花半夏,缓了两息方面色一沉道,“此事本王断不会应允,也劝花总管死了这条心。”

“那么殿下是执意不允了?”

“不允。”裴璟霄挪开眼,克制着自己不去看她。

下一瞬,花半夏反身朝门外走去。

“站住!”裴璟霄在她身后沉声喝道。

不想她脚步竟丝毫不带停的。

裴璟霄见状两个箭步冲上去,挡在她身前。

花半夏这才不得不驻足。

“你去哪?”裴璟霄语气已是透着些许无奈。

“去求见圣人。”花半夏道,“万生坊前往助战是有百利无一害之事,我想圣人当不会拒绝这个提议。”言罢绕开他,继续往前。

裴璟霄被她气得一阵胃疼,皓齿将下唇咬得隐隐泛白。

她却头也不回一下,眼看快要走到门口,明显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我答应你便是。”裴璟霄终究还是没撑住。

花半夏停下脚步,嘴角勾起微不可查的弧度,转身冲裴璟霄矮身施礼:“谢殿下成全。”

裴璟霄神色复杂地看了她片刻,终是低低叹了口气。

罢了,左右留她在京中自己也不会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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