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糊在窗玻璃上时,我已经系好领带。衣柜的衬衫叠得齐整,咖啡机发出咕嘟声,我对着镜子扯了扯领口,玻璃映出的男人眼角有了细纹,却总算不像头困在往事里的困兽。
玄关换鞋时,指尖突然被什么东西缠住。低头看,是根棕色的发丝,我先是微微一愣,随即甩动手腕,那发丝却仿佛生了根,固执地粘在指尖,仅是在空气中微微飘摇,不肯离去。他再用力甩了几下,动作愈发急躁,可发丝非但未断,反而如活物般粘得更紧,竟勒得指尖微微发痛起来。
那熟悉的韧度、微弱的反光,心猛地空了一块。
这头发太熟悉了。
那时,我常于清晨发现她的发丝,或落于枕畔,或缠绕在衣襟。她每每见了,便笑嘻嘻凑过来,偏要狡辩说是我落下的,眼神里是狡黠的光彩,也仿佛透出几分顽皮的得意。我每每佯装生气,她倒笑得更欢,伸手来拨弄我的头发,惹得我终也绷不住笑意,笑作一团,她总说自己发质硬,吹风机要开到最热才能吹顺,可每次靠在我肩头时,发尾还是会戳得我颈窝发痒。
我现在用的洗衣液还是她当年挑的味道,松木混着淡菊香。大概是今早穿衣时,静电从衣柜角落拽出了这根漏网之鱼。它就那么固执地贴着我,任我用指甲刮、拿纸巾擦,甚至用水冲,都死死扒在皮肤上。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滴,像极了那年在病房外,我咬着拳头憋回去的哭。
原以为三年时间足够把伤口磨成茧。我能平静地整理她的遗物,能在同事提起"你太太"时接话,能在清明坟前放下白菊后转身就走。可这根突然出现的头发丝,像把生锈的钥匙,猝不及防拧开了我以为早已焊死的门。
吹风机的热风仿佛还在客厅嗡嗡响,我却站在洗手台前,看着那根在水流里微微晃动的发丝,突然就弯下了腰。肩膀先是轻轻抖,接着喉间涌上股酸涩,越压越重,最后化作一声闷响的呜咽。
原来不是忘了。
水流停了,指尖的发丝还在。我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它,像碰某个沉睡的梦。静电早散了,可它还在那儿,像她当年睡前总爱搭在我手臂上的手,暖得让人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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