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衬衫领口别着枚银质徽章,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礼堂里此起彼伏的掌声将他托起,像浮在浪潮上的月。那时我攥着演讲稿的指尖还沁着汗,看他从容接过校长颁发的奖杯,忽然觉得自己准备三星期的讲稿苍白得可笑。
他的书包上永远挂着卡通挂件,是母亲亲手缝制的小熊。午餐盒里装着精致的寿司卷,连水果都被切成星星形状。他的课桌总围着说笑的同学,我缩在教室后排,数着他校服上的纽扣,听他们讨论周末要去他家烧烤。原来真有人能把平凡日子过成蜜糖色,而我每日穿过狭窄的弄堂,迎接我的只有晾衣绳上滴水的床单,和饭桌上冷掉的青菜豆腐。
嫉妒是暗夜里滋生的藤蔓,起初只是轻轻缠住脚踝。我开始留意他的每一个细节:他弯腰系鞋带时柔顺的发梢,他解题时转笔的节奏,他收到情书时窘迫又开心的表情。这些碎片在我脑海里反复拼贴,最终扭曲成带刺的荆棘。凭什么同样的试卷他总能拿满分?凭什么他随口说句玩笑就能让全班哄笑?当我发现自己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写满他的名字时,嫉妒已经疯长成遮天蔽日的网。
我开始收集他的"罪证":他迟到时保安叔叔笑着打招呼,他打球崴脚时立刻有人递来冰袋,他打翻咖啡时前排女生掏出备用衬衫。这些温暖的瞬间在我眼中成了刺眼的嘲讽,像无数根细针反复扎着心脏。深夜里我对着月光诅咒,想象他从领奖台上跌落,想象他被朋友背叛,想象他蜷缩在黑暗里无人问津。
某个暴雨倾盆的午后,我趁着教室无人,将他的书包倒扣在地上。试卷、笔记本、钢笔散落一地,那张全家福从夹层滑落——他依偎在父母中间,笑容比阳光还灿烂。我抓起照片撕碎的瞬间,雷声轰然炸响,碎纸片沾着雨水贴在地面,像无数只流泪的眼睛。那一刻我忽然有些恍惚,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模糊了视线。
毕业那天我远远望着他被人群簇拥着拍照,学士帽抛向天空时,他仰头大笑的模样依旧耀眼。我转身走进地铁站,忽然发现这些年的恨意像退潮的海水,只留下湿漉漉的沙砾硌着心。或许我们都是困在茧里的蛾,他困在被仰望的光芒里,我困在自我编织的阴影中,谁都没能触摸到真正的温暖。
如今路过曾经的学校,我仍会想起那个别着银徽章的少年。恨的藤蔓早已枯萎,只在记忆深处留下淡淡的勒痕,提醒我曾在嫉妒的迷宫里迷失,又在某个不知名的清晨悄然释怀。原来我们终其一生追逐的,不过是对方眼中的幻影,而真正的光,始终藏在我们未曾留意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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