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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事情对诸伏景光来说堪称魔幻。

当然，这整个晚上都很魔幻。

ACE在横滨有很多据点，诸伏景光作为直系下属在没有得到征召的情况下都不知道他现在在何处，但奈绪只是按了按手机，就轻而易举地找到了ACE此时所在的据点。

这里是一处私人会所，相当隐蔽且奢华，安保力量却不比港口黑手党的总部弱。

她就这么带着他闯了进去，没有一个人敢拦。

直到ACE咬着牙将他从项圈里解放出来，诸伏景光还觉得这跟一场梦似得。

随后他们一起回到了港口黑手党的总部，他被丢给了一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年轻男人。

如果只看外表的话，其实广津和郎*看上去也不太像是一个黑手党，他穿着深色条纹西装，头戴一顶黑色圆顶礼帽，气质儒雅，手里拿着可以记东西的纸笔和文件夹，比起黑手党来说更像是一位记者或是文字工作者。

不过经过今天晚上的洗礼，诸伏景光已经学会了不要过快下结论。

奈绪的外表看起来也和黑手党天差地别，无论如何他都想不到看起来纤弱娇小的妹妹居然会是传说中港口黑手党的最高干部。

“和郎，绿川君就交给你了。”

广津和郎恭敬地应下：“请您放心。还有一件事，首领刚刚说，请您回来之后立刻去见他。”

奈绪先是亲自起草了一份辞职报告，然后才准备去找森老板哭诉自己今天的遭遇。

目送干部离开之后，广津和郎将刚刚为表尊敬摘掉的礼帽戴了回去，撕掉了温柔假面，脸上的表情由恭敬转为冷漠。

诸伏景光打起精神来应付他。

广津和郎先是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番，然后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身份。

“我是广津，是中江大人的副手，以后同在中江大人手下共事，我们可能会有很多见面的机会，所以，好好相处吧。”

男人的唇边含着一抹笑意，目光却冷得像冰。

他这幅样子，倒真有几分黑手党高层的意思了。

“不过，如果我发现你对中江大人存有异心，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诸伏景光缓缓勾起一个微笑，虚假又敷衍。

不过就是和另一个恶徒打交道，他又不能当场杀了他，对比ACE的项圈，这句警告显得极其苍白无力。

虽然他还摸不准为什么奈绪要特意把他从ACE手中要过来，不过他倒是阴差阳错地进到了真正的港口黑手党内部，也算是有所收获吧。

他极其快速地在脑海中勾勒出自己的计划与人设。

他勾勾唇角，语气显得极其意味深长：“放心，我可舍不得伤她。”

虽然这很奇怪……但是为了衔接他刚刚在奈绪面前的表演，他只能继续贯彻这一人设，扮演一个追求刺激的变态。

广津和郎直觉这句话的意思不对，他目光更冷。

如果这家伙不是中江大人亲自交到他手上的，他估计早就拔枪了。

可现在不行，至少他得先弄明白中江大人对他的态度。

广津和郎语气森然，杀气腾腾：“收起你的心思，别心存妄想。”

这下换成诸伏景光不爽了。

这人谁啊，和奈绪有什么关系，怎么说得好像他才是那个外人似的。

他眯了眯眼睛，不阴不阳地怼了回去。

“干部大人想做什么，可不是我们这种人能置喙的，更何况中江大人亲自将我从ACE手下带走，我怎么会忍心伤害她呢？”

广津和郎冷哼一声，直觉这不是个好对付的家伙。

在他们‘亲切友好’地交流感情时，楼上的首领办公室里，森鸥外正在紧急头脑风暴。

他看着下属甩过来的那份辞职报告，感觉自己的CPU都快要烧了。

半晌，他抬起头，真心实意地希望自己刚刚只是误入了奇怪的次元。

“……这是什么意思？”

穿着一身简约精致黑色小礼服的女孩看起来气得要命，两颊泛着微红，一双眼睛水润润的，她单手叉腰，一巴掌拍在他的办公桌上，好悬没一掌把厚实的红木桌子劈成两半。

森鸥外心惊胆战地看着她的动作，生怕她又给本来就不景气的财政雪上加霜。

好在桌子没有坏，不用再花一笔冤枉钱真是太好了。

“我说，异能特务科现在已经欺负到我头上来了，森先生你要是不管的话，就赶快在我这份辞职报告上面签字，我好腾出手去对付他们。”

听到某个关键词，森鸥外脑子嗡嗡的。

“……异能特务科？”

森鸥外知道港口黑手党里有不少异能特务科派来的卧底。

他对异能特务科派来的卧底一向接受良好，因为他想得很开，官方肯定要在港口黑手党布置一些人手，就算他揪出了一波卧底也还会有第二波、第三波……

想要彻底隔绝异能特务科的窥探是不可能的事情，留着这些卧底，一方面是为了让异能特务科别瞎折腾，另一方面，这些卧底在暴露之前一般都会非常努力地干活，力求卷死其他人，努力往上爬，在组织内达成鲶鱼效应。

最重要的是，半真半假的情报送出去，关键时刻是真的有大用处。

所以只要卧底没有作出特别过分的事情，森鸥外对这些人一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正都是来给他干活的，他不挑，真的。

前提是这些卧底们别总是想着往他的最高干部面前凑。

和他不一样，奈绪这孩子的脾气可差了，要是她发现异能特务科往她身边派卧底，只是把人扒光了挂到异能特务科横滨办事处的门上都算她那天心情好。

赶上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森鸥外都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所以为了维护双方的面子，森鸥外一般都会把卧底拦下来，不让他们靠近中江奈绪。

但就是架不住卧底们一波一波地来送。

异能特务科在这件事上表现出了持之以恒的品质，隔段时间就想法子往他的最高干部手下塞个人，每次都要他亲自出手把人拦下来，再转手送到其他人那里。

作为一名合格的首领，森鸥外深知对待不同的下属要用不同的手段。

比如太宰治，他就是看得太透 ，所以才觉得什么都没趣，一心求死。

森鸥外亲手将更深的黑暗注入那少年的心中，可是等他完全成长起来之后，他却怕了。

于是他设了个局。

如果太宰治足够心狠，那么他就是新任首领，如果太宰治选择离开，他的首领之位则会更加稳固。

太宰治选择了离开。

再比如中原中也。

那孩子心思单纯，没什么野心，学什么都很快，做事尽心尽力，实力又强，堪称他最信任的下属。

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脾气容易被牵着走，手段还需要多加磨炼。

至于中江奈绪……

可以这么说，森鸥外现在最头疼的就是她。

她很强，虽然不是直接进攻系的异能，但是整体实力非常强，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不过她其实是除中原中也之外整个组织里武力值最高的人。

手段也不错，外加她天然自带无害假面，还能被动降低对手的警惕心，在无形之中为自己增添筹码。

虽然不至于像太宰治那样手握全套剧本，不过一般的场面她倒也都能应对自如。

唯一的问题就是，她加入港口黑手党，实际上存在私心。

中原中也一开始也有私心，因为他想知道自己的身世。

几年前，他的心思总算是了结了，从此之后他就只是港口黑手党的干部。

可中江奈绪的心事却没有那么容易解决。

而且这孩子还很记仇，她小时候曾经被V组织追杀，后来她亲手杀穿了V组织，如今V组织在横滨已经彻底销声匿迹，这件事差不多算是了结了。

她的另一个目标就没那么好办了。

因为她的另一个目标是异能特务科。

森鸥外很清楚这件事究竟有多难，而只要她的心事一天没有了结，她就不会付出绝对的忠诚。

其实一开始他也没想到他们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森鸥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那孩子的场景。

遇见中江奈绪的那天，倒是比他遇见太宰治时候正常一点，至少那孩子没有被人从河里捞出来送到他诊所里。

小小的女孩子看上去很可爱，同时还有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成熟，气质非常端庄且温柔，虽然身上的衣物看上去有些旧，并不是一个非常光鲜亮丽的形象，可她的一举一动都显得极有涵养，一看就知道受到了良好的教养。

这样一位年轻又美丽的少女从街上走过来最多也只会让人多看两眼，真正引起了森鸥外的兴趣的其实是太宰治的反应。

在他们两个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注意到中江奈绪对太宰治说了一句话。

时至今日，他依旧不清楚她当时到底对太宰说了什么。

在森鸥外探究的目光中，一向死气沉沉，每天变着花样自杀的太宰治在一瞬间破防，当场气得跳脚。

从没见过太宰治这么活泼的一面的森鸥外觉得很有意思，于是他把那孩子也带回了诊所。

这件事没有半点难度，因为他们遇见这孩子的时候她才刚从孤儿院里出来，新收养人似乎也不是从事正当行业的人，好像是个杀手还是什么的，她就一个人跑出来了，此时正迫切需要一个落脚点。

之后回头想想这件事，森鸥外非常怀疑自己当时不是随手捡了只猫，那只猫完全是有预谋地来找他碰瓷。

除了做黑医之外，当时森鸥外还有份情报贩子的兼职，他很快就查到了中江奈绪的来历，令他有些惊讶的是，她居然和一位森鸥外已经许久未见过的故人有关系。

这位故人的名字叫做中江兆民，他们的交集发生在森鸥外少年时期。

由于自幼便极为聪慧，森鸥外12岁就进入东京大学医学专业就读，彼时中江兆民刚好在外国语学院教授法语课程，除此之外他还会做些讲座，非常吸引年轻的学生。

森鸥外年少时也曾去听过一两节课，后来因为触怒了上层阶级，再加上理念不合，中江兆民便辞去了外国语学院院长的职务，离开了东京。

之后他去了大阪，在那里当上了参议员，同样因与高层理念不合辞去职务，最后到了横滨，一直在横滨的立海大学外国语学院担任教职，之前还参加过反对异能战争的宣传，被当局逮捕过。

直到前年，中江兆民确诊了绝症，差不多半年前，这位一生不畏强权的正义之士去世了。

中江奈绪正是中江兆民的养女。

看到这里，森鸥外弄明白了很多事情，比如太宰治为什么会表现得那么别扭。

太宰治的来历森鸥外也有调查过，他来自津轻地区的豪族之家，后离家出走，兜兜转转来到了横滨，在一次入水时意外被人救下，送到了他的诊所里。

既然中江奈绪是中江兆民的养女，而太宰治家里也与政界牵扯颇深，很有可能他们以前就见过面。

总而言之吧，当时他觉得有人能让太宰治多几分人气儿也挺好的，再加上南海先生为人的确值得钦佩，他总不能看着南海先生的养女流落街头，所以他就把人捡了回来。

之后他准备取而代之港口黑手党的先代首领，便想办法当上了先代首领的私人医生，带着太宰治一起去了港口黑手党。

太宰治是无效化异能者，先代首领同样看上了太宰治的异能，觉得太宰治可以帮他逃避异能暗杀。

森鸥外将中江奈绪留在了外面，因为他一开始就没想让她做什么，只是觉得在能力所及的范围之内或许可以稍稍照拂一下故人之子。

所以在他准备带着太宰治去港口黑手党的时候，他顺手把中江奈绪送回了学校。

这同样也是基于理性分析得出的最优解。

森鸥外唯独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看走眼的一天。

说起来可能有很多人都不相信，早在太宰治还在试图用升压药和降压药毒死自己的时候，中江奈绪就已经用自己手里的情报网帮他秘密做了不少事。

虽然看着纯良无辜，但那孩子可一点都不简单。

她的手里握着一张覆盖整个横滨的情报网，甚至有能力把查到的港口黑手党高层情报送到先代首领身边的他手中，甚至还帮他寻到了第一个可拉拢对象尾崎红叶。

之后还有准干部兰堂。

换句话说，她实际上在森鸥外的篡位之旅上扮演了一个非常重要角色，只不过比较隐蔽，因此不为外人所知。

森鸥外当然看出了她的心思。

他少见地陷入了犹豫之中。

因为他从前没有想过让这孩子加入港口黑手党。

中江奈绪和太宰治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人。

太宰治身上早就已经笼罩了一层浓郁的黑暗，他追寻着死亡的脚步，没有人比他更习惯黑暗，同时他也很迷茫，不知前路为何。

但中江奈绪的眼睛里却是有光的，黑暗和罪恶在那双看得过分透彻的眸子面前无所遁形，虽然她还只是一个年岁不大的少女，有着柔弱单薄的身姿，但那种精神和气质却让你很难小瞧她。

虽然将她带了回来，但森鸥外知道自己已经很难再教给她什么东西，也很难再影响到她，已经有人为她充盈了灵魂，她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虽然有点不甘心，但森鸥外必须得承认，他恐怕无法越过南海先生*给奈绪树立起来的一切，将自己的想法施加在她的身上。

那孩子对他来说是一个无法掌控的局外人，森鸥外冷静地做出了判断。

中江奈绪绝对不会成为自己手中的刀。

不过，森鸥外想，他从前也算是收到过南海先生的照拂，虽然他现在已经不在了，只要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能够帮到那个孩子一点也是好的，也算是结些善缘吧。

如果从利益最大化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事或许会更清晰。

因为当时的森鸥外认为中江奈绪不会走入黑暗世界，可她一定会成为未来棋局上极其重要的角色，能够与之交好总好过结仇。

可这显然不是中江奈绪想要的。

*广津和郎：日本小说家、评论家，‘同路人文学家’，砚友社作家广津柳浪之子，受到二叶亭四迷和俄国19世纪现实主义作家的影响很深，他的成名之作《神经病时代》是一部短篇小说，写一个知识分子对丑恶的现实感到愤懑不平，却又无力反抗，彷徨苦闷，这是一个“多余人”的形象，是当时一部分知识分子的典型。二三十年代日本无产阶级革命运动高涨时期，创作了《昭和初年的知识分子作家》和《暴风雨咆哮吧》，被看作“同路人文学”。广津和郎著有长篇小说《暴风雨咆哮吧》写一个青年知识分子在军国主义势力越来越疯狂的时代不愿当官吏，情愿和妻子一道开一家小裁缝店，深入到市井生活中去。战争年代，发表描写下层人民生活的《小巷春秋》和评论《德田秋声论》，表示对法西斯的反抗。《小巷春秋》写一个妇女半生坎坷，在东京惨淡经营的旅馆在大地震中焚毁，晚年又因家庭矛盾，悄然回乡。一九三八至一九三九年间，发表讲演《关于散文精神》等，对日本军国主义者发动的侵略战争表示怀疑和反对。

这里的广津和郎属于私设文豪异能者：身份是广津老爷子的儿子，奈绪的副手兼粉头，异能力【暴风雨】，具体效果等出现的时候再解释。

中江兆民：原名笃介，先后用过许多名字，最后专门定在“兆民”两字上，意为“亿兆之民”，即“大众”之意，他是明治时期自由民权运动理论家、政治家、唯物主义哲学家、无神论者。曾经去往法国留学，归来后担任外国语学院老师，曾从事过教育、政治和翻译工作，翻译了卢梭的《社会契约论》，反对君主世袭，公开鼓吹君民共治、地方分权等，甚至说“自主”的“主”，就是在“王”的头上钉上一个钉子。《保安条例》公布后被迫离开东京，去大阪府活动，当了三天议员，后无法忍受与上层的妥协而辞职。代表作《三醉人经纶问答》和《一年有半》。

《三醉人经纶问答》设想三醉人——民主主义者“洋学绅士君”、侵略主义者“东洋豪杰君”及自由主义者“南海先生”，把酒畅谈天下大势，展示了明治时代日本民族探索前进道路时的真实心境和政治思潮，作者借此三人辩论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南海先生可以被看做是作者中江兆民的化身，在书中批判了过于理想化的西洋绅士君以及以福泽谕吉等为代表的主张脱亚入欧的“浮躁和轻薄”的文人。他认为现实的良策是，“无论世界何国都要与之和好，万不得已时，也要严守防御的战略，避免远征的劳苦和费用，尽量减轻人民的负担”，对待亚洲邻国，他主张“我们最好与之结为兄弟邻邦，缓急相救，各自可以自动援助。妄图大动干戈，轻率以邻为敌，使无辜民众死于枪弹之下，那是下策”。《一年有半》写于中江兆民被诊断为绝症之时，医生告诉他最多只有一年半的时间，这本书就是他拖着病体写下的，后来由他的学生、日本最早的社会主义者幸德秋水整理出版。

本文的中江兆民设定：奈绪遇到森鸥外之前的养父，深受尊敬且被无数人念念不忘，森鸥外口中的‘南海先生’就是指中江兆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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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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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终极修文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