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远离城市喧嚣的地方,坐落着一座白色的四层建筑——洁白无瑕的墙壁,令人啧啧称奇的欧式风格,环绕在修剪整齐的花园中,又有每个窗台上探出的朵朵鲜花做恰到好处的点缀。院中草木已显出葱绿色,相信待到盛夏时分,这里便会花团锦簇。建筑外的围栏涂着黑色的漆,顶端雕塑是一朵朵娇小而栩栩如生的蔷薇花,挡不住院内满园生机。夜幕降临时,院子内外橙黄色的路灯亮起,房子的白色墙壁反射出温暖的光束,整个房子宛如暗夜中一颗璀璨的明珠。
远远看去,花园簇拥着房子,房子凸显着花园,好似诗文中的避世天堂。
白雪颜的房间就在这栋花园洋房的西面。小小的卧室并不华丽,却精致耐看,像极了她这个人。如同她的名字一样,她似乎对白色情有独钟,连这卧室的主色调都是白色——乳白色的床褥,月白色的窗帘,还有灰白色的墙纸。
晚上八点,白雪颜走进卧室,将门反锁后,一头倒在床上,乌黑的长发在白色的床单上凌乱地散开来,有种慵懒颓唐的美。刚刚做完厨房的活计,身上还穿着式样简单的女佣装,她有些累。
“谁不知道你是老大的女人呢?”
展黑泽口无遮拦的话又在她的脑海里回荡。她不禁苦笑,明明想放空自己,潜意识中回想的却又是这个。
她不是不知道,在这豪华的大房子里,流传着这样的谣言——她是他的女人,他甚至为了她,把已故的父亲给他定下的婚约都高调地退掉了。
这栋房子里的佣人们背地里偷偷议论,他似乎也有放任不管的意思,更加坚定了别人的猜测——可作为当事人的她却深深明白,他待她好,时时带她在身边,供她衣食住行、上学读书,就像他待朱洛然和展黑泽一样,却始终没有给她充分的肯定和重视。于他而言,她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手下意识地抚摸着穿在身上的女佣制服,白雪颜不易察觉地蹙起了眉:他是她自小就默默景仰的男人,她只能渺小地仰望着他,做他的工具。这一点,早该明白的。
想明白这些,心就麻木了。
倏然睁开双眼,白雪颜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时钟。八点二十分,快到约定的时间,该去见他了。她打起精神,下了床后向卧室的东北角走去,推开摆在角落里的衣柜,后面赫然露出一道门。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她从容不迫地走进去,顺着暗道消失在黑暗里。
随着目的地的临近,白雪颜的神经愈发紧绷——她有种预感,他要开始实施他的计划了。
约莫过了七八分钟,白雪颜走出长长的暗道,来到一个约莫十平米大小的隔间中。这里空无一物,只在天花板正中央悬着一盏昏黄的灯;除了白雪颜此刻占据的暗道口外,隔间其他两面墙壁上各有一扇门,门后连着的是两个一模一样的暗道。
白雪颜在另外一堵墙上镶着的红漆门前站定,有规律地敲响门后,轻声唤道:“少爷。”
“进来。”
门内传来一个低沉却好听的声音。白雪颜顺从地打开门走进去——这是一间密不透风的屋子,面积很大,室内的陈设却极其简单。屋子正中间摆着一张漆黑的书桌,书桌前放着一张玻璃茶几,茶几两侧则摆放两排黑色皮制沙发,还有一张投影屏悬在墙上,正对着黑色书桌。
朱洛然和展黑泽并肩坐在茶几一侧的沙发上,举止亲昵,白雪颜便很自觉地坐在了他们对面的沙发上。这时白雪颜才注意到,茶几上放着三只透明的高脚杯,朱洛然和展黑泽面前的都是红酒,而她面前的则是鲜橙汁。原来在那个人的心中,她仍是小孩子。她的心里不由得又是一阵失落,看向那个人的目光也不再平和。
书桌后,那个人懒洋洋地靠着老板椅,一只修长的手握着高脚杯,轻轻地晃动着杯中液体,红酒的清香溢出酒杯,不禁令人更加迷醉。他只穿了件白色衬衣,领口微敞,好似儒雅慵懒的贵公子,即使这里陈设简单、灯光昏暗,他却如一颗璀璨夺目的明珠,没有什么可以掩盖他的光芒。
祁霖,他一直都是那般光彩照人,带着他与生俱来的睥睨众生的高贵,骄傲地如天神般活着。
“雪颜,这会儿没别人,就别再‘少爷’‘少爷’地叫了,还是叫我‘大哥’吧。”祁霖目光柔和地看着她,声音温润。自她进入房间,他迷离的目光一直温柔地落在她身上,没有错过她任何细微的变化。
对,人前他是这栋宅子的主人,是他们的少爷,人后他还是他们的大哥。于是,白雪颜柔声答应:“是,大哥。”
“老大,这次找我们来,是不是……?”难得展黑泽也收起了平日挂在嘴边的戏谑笑容,换上一脸严肃。他们都有种预感——
“没错,这一天要到了。”祁霖淡然一笑,轻声回答。他的神色与刚才无异,可白雪颜却捕捉到他眸底一闪而逝的快意和浓浓的恨意。
他向来都是个内敛、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此刻眼底却流露出无法自抑的情绪——原来报仇于他真的是件十分重要的事——白雪颜的眼中染了些许复杂的神色。
“大哥,你有什么计划?”朱洛然郑重地问。少了笑容的她愈发美丽冷艳。
祁霖拿起放在书桌上的遥控器,冲着前方按下按钮,对面墙壁上的大屏幕立刻亮了起来,并出现两个男人的照片。他放下遥控器,慢悠悠地开口道:“你们都知道,十五年前,我父亲被他的手下出卖陷害,不仅丢了Unicorn,连性命也丢了。”
说到这里,他不禁停顿片刻,白雪颜他们也跟着陷入沉默。虽然他的语气那样轻描淡写,但白雪颜想象得到,当年的事该是怎样的血雨腥风。
祁霖的爷爷在很多年前建立了Unicorn,经过他和祁霖的父亲两代人的努力,终于将Unicorn发展为叱咤风云、横跨黑白两道的大公司。但就在Unicorn鼎盛之时,也是祁霖的父亲最得意的时候,他因意见不和而被最信任的手下杜凯宇出卖和陷害,赔上了夫妇俩的性命,Unicorn也落入了杜凯宇之手。那时,祁霖只有十岁,虽侥幸保住了性命,Unicorn上上下下亦尊称一声“少爷”,行为却处处受杜凯宇限制和约束,杜凯宇只是用祁霖还活着的事实掩盖自己曾经犯下的罪恶。祁霖仿佛傀儡一般。
片刻的沉默后,祁霖再次面无表情地开口:“根据我这些年的调查,和杜凯宇一起参加当年那件事的主要有两个人——曹昆和苏柄盛,而且这两个人也是杜凯宇的心腹。我的计划是,首先将这两个人一个一个地秘密除掉,斩去杜凯宇的左膀右臂,然后再将杜凯宇赶尽杀绝!”
朱洛然眯起眼睛,漠然地看着第二张照片,放在沙发上的右手不禁紧紧地攥成拳头。
“老大,既然你已经有了详细的计划,就让我去打头阵吧!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展黑泽的唇边勾起一个邪魅的弧度,成竹在胸地说。
“不,黑泽你留下来,以后会有你大显身手的时候。第一个重担,我希望由雪颜来挑。”祁霖将目光停留在白雪颜身上。
面前三个人都微微吃了一惊。
“我吗?”白雪颜努力稳住心神,镇定地问。
祁霖温和地望着她,坚定地点点头:“这些年来你也配合洛然小打小闹地解决了一些小喽啰,都干得十分出色,所以我相信,这次任务你也会漂亮地完成。”
“大哥,这不太好吧?雪颜一个人去还是太危险了,不如还是让我和她一起去吧?”朱洛然面露忧色。
祁霖淡淡一笑,深信不疑地说:“我相信雪颜。”
白雪颜环顾一眼这间简陋的屋子,许多感慨油然而生——幼时她被祁霖拣回了家,同朱洛然和展黑泽一起在这间屋子里秘密接受杀手训练,日后好助祁霖复仇。后来他们各自成长为合格的杀手,这里便不再做训练之用。在这里,她不知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伤。自从走入这间暗无天日的房间,她便梦想着有朝一日可以走出这里,完成自己的使命,不仅是为自己,更是为了她敬重的大哥。这一天终于到了,她意外地发现,她的心竟然出乎意料地平静下来。
“洛然姐姐,谢谢你,不过,我想大哥这么安排一定有他的道理。”白雪颜微笑着向朱洛然表达谢意,继而又转向祁霖,自信地说,“大哥请放心,我一定不辱使命。”
祁霖满意地笑了,站起身,端起酒杯走到他们面前,信任地视线逐一在三人脸上停留,和蔼地说:“你们都是十多年前来到我家的,这么多年来经受了不少磨难,跟着我受了许多委屈。现在,是我们共同努力,一起算总账的时候了。我相信你们这么多年的努力都不会白费,为了最后一仗,干杯!”
“干杯!”四只透明的高脚杯轻轻碰触着彼此,发出清脆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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