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还有别的问题要问吗？”舒炘再次站起身，“会长今天的接客时长已经严重超时了。没有其他问题的话，我就要先带他回去休息了。”

他话虽如此，却不等回应，推起俞承安的轮椅就要向外走。

唐棠却忽然站起身，“先知，我还有一个问题，我想知道你们的代号。之后有机会的话，能一起通关吗？”

俞承安抬起头，示意舒炘停下，轻声道：“我很开心，你愿意邀请我们一起参加试炼，但我早已下定决心不再参与任何试炼，因为我的异能是幸运，所以只要我参加试炼就绝对能通关，但这是以其他玩家的不幸为代价的。我不会再让任何人因为我而死。”

“至于我的代号，”俞承安笑了笑：“说起来，这仍和我的幸运有关。你们或许还不知道代号意味着什么。试炼玩家是有上限的，据传言最多只能有1万人，而我就是第10000号玩家，那时我还在庆幸自己的幸运，成功挤上末班车，而在我之后的人也不会经历这场永无止境的噩梦。但我没想到代号的主人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一旦有玩家死去，他的代号很快就会被其他新人补上，你们的代号说不定也已经换过很多次主人了。”

“所以不要轻信那些看似熟悉的代号发来的信息，”舒炘补充道：“因为背后说不定已经不是你们熟悉的人。不过我的代号2447你们可以记住，因为我不会死。”

“当然十七的代号也可以放心，”颜九微对着信衍耸肩，“他是最强的玩家，我无法想象会有他也无法处理的试炼。”

“除此之外，排行榜前二十的玩家代号你们也都应该记住，尽可能地避开他们，尤其是排行第三的0614，他曾经是我们的一员，但现在他杀了很多玩家。如果在现实中遇到，不要暴露玩家身份就行。但倘若是在试炼中遇到，”颜九微深思片刻，“那就没办法了，自求多福吧。”

“可为什么会在试炼中遇到，”信衍疑惑道：“难道不是只有同一个队伍的玩家吗？”

徐斯绮代替懒得解释的颜九微道：“每个试炼副本不是只有一份钥匙，也不是同时只有一支队伍。很快你说不定就会遇到玩家对抗型的试炼，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信衍和唐棠对视一眼，显然他们两人都听不明白。

但夜色已深，由不得他们继续追问，俞承安的面容在昏黄的灯光中也显得格外苍白，他不住地喘息着，微微颤抖的手指紧紧地抓着扶手。

舒炘虽一言不发，但脸色却是越来越阴沉。

颜九微也顶不住这样的死亡视线，站起身道：“我们也没其他事，就先走了。”

舒炘轻哼一声，仍是不虞道：“你们早该走了...”他话还没有说完，袖口就被人轻轻地拽住，低垂下视线，果不其然是俞承安在对他摇头，“别这样说。我知道你也是欢迎他们的。”

面对如此这般，舒炘自然是不舍得对俞承安说什么狠话，他弯下腰低声说着什么。

当然信衍是没有这样的荣幸能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他早就被颜九微拎出房间。

此时已经9点多，楼下的网吧中熙熙攘攘，不少人都专注地打着游戏，只有零星的几人注意到他们从僻静的角落中走出来，投来几丝心照不宣的暧昧眼神。

他们只当什么都没看到，颜九微带着两人行至前台，却看到前台一个人影也无。

她等待片刻张望两眼，却始终不见人影。

“人不在就算了。”颜九微敲了敲桌面，“本来还想再给你们介绍个人。”

“介绍谁？”门外溜达进了一位夹着长烟的姑娘。

她正是那位前台姑娘，与她娇小的身材不符的是她格外低沉的嗓音，吐出一口烟道：“你们结束了？”

颜九微走了过去，搭上她的肩头无奈道：“被他赶出来了。”

“最近...情况越来越糟糕了，他的脾气也是逐日见长，”那姑娘见怪不怪道：“没被他削已经很好了。”

她抬着烟指了指面前躲在阴影处的信衍和唐棠，“这两个就是？”

颜九微点头：“对，就他们俩。”

前台姑娘上下打量着两人，半晌轻笑一声，挥了挥指间的那支烟。

氤氲缭绕的烟雾飘散，朦胧了面前女子的脸，“跟我过来吧。”

他们走入一旁昏暗无光的小巷，那种仿佛隐没着万千诡秘却无人注意的角落。

“懒得再上去了，”前台姑娘深吸了一口烟，吐出浑浊的烟雾，“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她抛下手中的烟，未燃尽的烟头在半空中突然加速燃烧，化成一捧烟灰纷纷扬扬地洒在他们四周的地面上。四周的空间瞬间扭曲，周遭原本熙熙攘攘的一切都蓦然静了下去，巷内与巷外就像被分割成两个无法交集的世界，只余悬于头顶的那轮圆月被染上血色。

颜九微抱着臂依靠在墙面上，“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我就是想带新人认识认识你，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合作。”

她挨个指了指唐棠和信衍，“她是唐棠，8145。这是信衍，代号...”她一时间顿住，显然是不记得代号。

信衍只能不情不愿地道：“我的代号是8438。”

“对，就是这个！”颜九微打了响指，笑道：“刚听到的时候，我就在想了，怎么会有这么好笑的代号。8438，不是三八？呵，你说是不是很好笑啊，十三姐。”

信衍不敢反抗，只能暗自翻了个白眼。

但他不敢反驳，总有人是敢于反抗，就比如说这个被称作十三的姑娘。

十三冷笑一声，手掌按在墙面，其下隐隐显出光晕，“怎么？敢嘲笑我的代号？小姑娘最近又缺练了是吧？要姐姐多陪你练练？”

“没，我哪里是这个意思。”颜九微讨饶道。

十三踮起脚尖，揉了把颜九微的头发，“你还是老样子。”然后转过身道：“你们既然是新玩家，那应该也没听说过我，我的代号是2313，就叫我十三吧。”

“十三姐，”唐棠抿了抿唇，“我可以像学姐这样叫你吗？我看到玩家排名第8位的代号也是2313。”

“对，是我。”十三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搁在唇间，却没有点燃，“没想到你这么仔细，是个好苗子，有机会让我来好好指导你。”

颜九微拿出打火机替她点燃唇间的烟。

两人对视一眼，十三叼着燃起的咽，含糊不清道：“不过现在是大人的时间，小孩子就快点回家睡觉吧，我和微微还有点别的事。”

她话音刚落，还不等唐棠挽留。

两位新玩家就被一股力量推出小巷，摔在了地面上，引得众人频频侧目。

信衍捂着屁股慢慢爬起，却看到巷中空无一人。

——————

颜九微和十三则迅速回到了俱乐部内。

此时，本早该休息的俞承安满脸通红，语气生硬道：“难道我说错了吗？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可比你想象得更了解你！”

徐斯绮拦在中间，却怎么也插不进话，只能求助般地看向赶来的两人，小声对着颜九微道：“你终于回来了，我难得看到会长这么生气。”

“怎么了？吵吵什么？”而十三快步上前，蹲下身蹙着眉，“会长，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可容不得你再这样发脾气。”

“反正也不指望多活几天，”俞承安冷着脸，“我看我还不如早点死了算了，也不用某人再费心...”

“你做什么事情从来都不会在乎我的想法”舒炘眼角微红着，嘶哑的哭腔就像即将崩断的琴弦般脆弱，“那我想做什么事，你也无权过问！”

“你！”俞承安忽然一颤，捂着胸口俯下身躯，他的身体的确由不得肆意。

舒炘见状，也顾不上其他，忙蹲下身查看俞承安的情况，语气也随之软和，透出些许讨好意味，“你为什么不能多相信我？既然你了解我，那你也应该知道我不会做你不喜欢的事。”

俞承安面色苍白，消瘦的指节青筋暴起，死死抓着胸口薄薄的布料，他甚至觉不出痛苦，只觉得周遭一切都在不断远离，声音变得模糊朦胧，记忆也开始泛白褪色，就连呼吸都变得可有可无。

“俞承安！”

“会长！”

他仿佛听到有人在唤他的名字，但那声音也越来越远。

已经无所谓了，他想，早就无所谓了。

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而此时，舒炘口中的苦涩愈发重了，他几乎是慌乱地找出一枚药丸，强行塞进俞承安口中，直到俞承安的呼吸重新平稳，他才放下心。

舒炘站起身，推着俞承安的轮椅，一边不满地瞪着房间中的其他几人，压低声音道：“你们怎么还在？”

“会长他...”十三犹豫着道：“他到底还...”

舒炘横眉一竖，“不该问的别问！出去！”

十三已经被骂习惯，她不敢再多说，拉着颜九微和徐斯绮就离开房间，甚至还贴心地掩上门。

而舒炘则推着俞承安转进小隔间中，将他抱上床。

看着俞承安的睡颜，舒炘咽下满嘴的苦涩，许是因为他品尝到的未来，一天比一天更加苦涩，所以才会越来越没有办法忍受。

但幸好，他终于看到转机，舒炘默默地念着信衍的名字，唇舌间漫出的宛如盛夏午后冰镇过的西瓜最中心的第一口般的甜蜜。

这是希望的味道，用如此腻人的希望一定能填实最深沉的，绝望的苦涩。

他打开终端，向着某人发号施令。

【2447：你关注好信衍的动向，发生任何事情都要及时告知我。

2447：还有继续委托十七保护信衍，告诉他不管他要多少积分我都会给。】

徐斯绮关上终端界面，迎着颜九微关心的视线，面上虽然不显，内心却满是薄凉的悲哀。

我能有什么办法呢，她想，我不想背叛任何一个人。

但是...

她低下头，摩挲着指尖的茧子，心中一片茫然。

“斯绮，怎么了？”颜九微捧起徐斯绮的脸，眼底仿佛一片澄然。

徐斯绮默不作声地摇摇头，她觉得抱歉，然而这歉意却不知道该对谁说。

毕竟没人知道，她还有一份秘密工作，而这份工作的直属上司正是舒炘。

她必须听从舒炘的任何指令，即使她要为此付出生命。

——————

而对于信衍来说，即使已经通关两个试炼，玩家的日常仍显得太过遥远，比不上近在眼前的期末。

他一边在忙忙碌碌地准备学期末的各种琐事与期末考试，一边仍挂心着了无音讯的十七。

至于两周后的新试炼，他并未太放在心上，试练的人数上限为7人，除了颜九微、徐斯绮、唐棠和信衍自己外，颜九微还额外邀请两个人，其中一个也是新手。

剩下的空位则是在信衍的竭力要求下，留给了尚无任何回音的十七。

信衍阖上书页，长叹一口气，哀伤地看着终端界面，明明马上就要考试，但他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甚至觉得觉得自己像是被抛弃的怨妇，久久等不到情郎的回信。

而且越是到这种时候，就越是有万般事态接踵而至。

前几日，张明逸接了个电话就匆匆离去，事后信衍才知道是他的妹妹张紫云突然晕倒，被送去了医院。

张明逸并没透露妹妹的病情，只说他会尽快回来，然而过于低落晦暗的语气让信衍也感同身受。

特别是当他们聊起最近身体抱恙的人数不断攀升，医院中摩肩接踵，张明逸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抢到床位。

听闻此言，不知怎的，信衍心中渐起不好的预感，这就像暴雨前远远打响的第一声闷雷，预兆着不久之后即将倾盆砸下的颓然局势。

可能只是换季影响，信衍默默地想着，或许他可以要到医院地址，直接探望他们。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此后的很久，他都不再遇见过张明逸，直到无法回头的那一刻。

——————

少了一个人的寝室比以往清静太多，但信衍总是静不下来。

尤其是当夜深人静时，即使紧闭双眼，眼前也总是恍惚间冒出无数已然过去的影子。

雷娜塔、希恩、吉尔伯特、亚瑟他们的身影重重叠叠，瞬间又会碎裂成满目的残垣断壁。

信衍似乎将半个自己留在了那里，挂在梦境中尖锐而生锈的十字架上，汩汩地流淌着鲜血。

若不是因为现实中还有十七，恐怕在试练的最后，他已经放弃离开了吧。

可是...

十七却现在还没有回信，这种焦躁感无时不刻像是在用糙砺的石头一下下地磨在□□乃至灵魂上，让他忍不住有种想要撕裂自己的**。

他狠狠地盯着十七的代号，一直到双目酸涩，一直到沉沉睡去。

天色渐渐地亮起来，稀稀落落的光渗析过窗前的树枝，映在信衍的眼睑上，他迷迷糊糊地醒转过来，一旁的床还是空无一人，只有一团堆叠在一起看不出形状的被子。

他完全没有睡了一整夜的舒适感，依然觉得很疲惫，甚至这种疲惫还有隐隐加深的趋势，在骨髓中慢慢向上蔓延。他甩甩昏昏沉沉的头，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似乎仍在梦中。

他不由发出一声绵长的呻吟，“唉...”

“怎么了？没睡好？”房间突然响起的声音让他陡然清醒。

“！”信衍猛然坐起。

是十七！

十七依旧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服，甚至在初夏时节外套拉链还拉到顶，让信衍都觉得热，也不知道是因为这件衣服，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信衍张了张口，满腹的话都咽在喉咙中，堵在唇舌间，或许是因为晨起的光晖格外晃眼的缘故，他甚至觉得房间中十七变得格外不真实，暗色的人影晕染在橙色的暖光中，忽隐忽现，迷离而朦胧。

“怎么了，”光晕中的人影开口道：“还迷糊着呢？”他话中含笑，尾调带着些许调笑般的意味，像是小勾子般一下下挑动信衍的心为之跳动。

信衍想要大声地问，问十七这几天都去做了什么，问他这几天是否会想起自己。

但这呼之欲出的字符凝缩成眼眸中闪亮的光点，是窗外的日光，也是十七在眼中的倒影。

原来久别重逢是真的会让人沉醉的啊，信衍想，虽然他们也没有分开太久。

“你终于回来了，”信衍爬下床，站在十七的面前，语气哀怨道：“我给你发了好多消息，结果你一条都没有回我。”

“抱歉，有些紧急的事，所以一时来不及看。”十七低垂着头，目光定在面前的虚空处，应该是查阅信衍这段时间的信息轰炸。

而信衍则不禁注视着十七低垂着的脖颈，这纤细的弧度像水面之下映衬的那一轮弯月，无风自动，搅乱了他的一池心水，再也看不清原来的样子，却满满都是他的余辉。

正当信衍兀自出神之时，

十七忽然抬起头，笑着道：“你这是在看我吗？我有这么好看？”他眼角的红看上去又更加勾人了几分。

当此话说在信衍的耳边，仿佛是天际的惊雷，又像是轻柔的羽翼，一下劈在了他的心间，又怎么也挠不到痒处。

“抱，抱歉。”信衍微微颤抖着嘴唇，似有若无地说道，一边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他也就没有注意到十七突然变化的神色，震惊、迷茫、若有所思。

半晌之后，十七婉转着语调，似笑非笑道：“你这几天干的事还挺丰富的，不仅自己通关了试炼了，还见了先知？你有告诉他的异能是什么吗？”

信衍挠了挠头，“说了，学姐她们还让我吸收了异能。”

“她们？”

“颜九微、徐斯绮还有唐棠。”信衍仔细思索片刻后，肯定地点点头，“对，就她们三个。”

十七坐了下来，抱着臂道：“那先知有告诉过你，他的异能是什么吗？”

“没有，”信衍也坐下，探身靠近十七，“但那里的会长告诉我们，他的异能是幸运。”

十七放松身体靠着椅背，“俞承安？他还活着？看来是够幸运的。至于先知的异能，我了解的不多，但可以确定的是，他的异能和预知有关，没有任何攻击性。”

“他真能预知未来？那岂不是很厉害？不过我怎么感觉他一直在看我。”信衍叹道，忽然一种难以言语的酥麻感从手指指尖一直窜遍了全身。

他低头，却看到十七捏着他的指尖，“你不必担心这么多，有我在，谁都不能拿你怎么样，我会保护你的。”

信衍几乎快要被这巨大的幸福冲昏头脑，心脏都快要从胸腔中原地起飞，在脑中炸开一朵绚丽的烟花。

但还没等他反客为主，对着十七表忠心。

十七就迅速放开手，转移话题道：“但前提是我在你身边，倘若再发生这种独自试炼的情况，我就帮不了你了。所以从今天开始，我要对你特训了，我要你在最短时间内就掌握最基础的自保能力。你明白了吗？”

“啊，好，好的。”信衍怅然若失地点点头。

“至于几天后的那场试炼，”十七思忖片刻，“我应该没有什么事。那就和你们一起参加吧。”

信衍果真是非常容易被讨好的人，他迅速地高兴起来，眉飞色舞道：“真的吗？太好了！”

十七微笑着看着信衍兴奋的模样，就像在看家养的小猫咪，他托着下巴道，“那再我和细说试炼发生的事吧。”

信衍便简单地将自己在试练中发生的事情概述了一遍，他看着十七专注的神色，忍不住还是将藏在心中许多天的问题问出了口。

“十七，在那一场试练中，有一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

“你说。”

信衍盯着他的脸，想要记录下每一丝表情的变化，“十七，那个叫墨林的人和你长得很像，而且只有他，我看不到标签。”

“是吗。”十七敛着眼眸，避开信衍的注视，“可能是bug吧。这种事情也很正常。”

“这样吗。好吧”信衍点点头，像是接受了这个解释。

十七也不再说话，他轻轻地晃着杯子里的水，看着杯中模糊不清、破碎成块的倒影。

没有想到上个试练居然是亚瑟，墨林当然和我长得很像，也不可能会有标签。

毕竟他可是过去的我的一部分。

十七停下摇晃杯子的手，注视片刻，还不等杯中的水不再起涟漪，便将水与水中的影子全部一饮而尽。

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的我不会再这么心软了。

也许我要提早对你说一声抱歉才行，希望你不要像亚瑟一样，陷得那么深。

毕竟对我来说，你也只是倒影中的一个。

剧透&竞猜：先知的异能不是通常意义上的预言，而和文中反复提到的味道有关联。

过渡就两章，第三个副本下一章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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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