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舞会

“现在是1866年,八月的最后一天,我还记得我以前的名字。”

“这是一场华丽而又怪诞的梦,如果我能醒过来,我会把那家伙的坟刨开,把他的骨头冲进下水道。”

“去他妈的巴黎!”

墨点划出弧形,羽毛笔被周随手扔在了地毯上。他狠狠抽了一口古巴雪茄,在胸口起伏之间,一缕细烟从他漂亮的嘴唇里呼出,烟灰落在信纸封皮上,烫出几个小洞。

雪茄抽完,时间刚好指向下午两点,周起身走向更衣室,为他今晚的工作做准备。

他已经跳过很多次这样的舞了。

一切都已被薇拉准备好,周站在穿衣镜前审视着自己。

镜中人的五官有西方人的深邃挺拔,却在某些转折处呈现出一点柔和的弧度。一头黑色的发,一颗红痣点在翘起的眼尾,唇瓣苍白,眼睛是罕见的紫色。

一张半西华的东方面孔。

他伸手取下了穿衣镜旁挂着的红色长裙,那是条鲜艳华丽裙子,展开时像火一样在燃烧。

他脱下睡袍,露出瓷白的身躯,然后用红色缓慢地紧密地包裹住了自己。

一切就绪,他连续拉响了手边的铃铛。

脚步声随之响起,得到主人首肯后,女管家薇拉向女仆示意,告诉她可以带人上楼了。

发型师亦步亦趋地跟在女仆身后,进入了化妆间。

见到雇主的那一刻,他感到十分惊讶。不同于他见过的任何女孩儿。这位年轻的女子身上没有任何脂粉的香气,眼神中全是厌倦和高傲,就像浮雕上的孚里埃。

发型师瞬间变得小心翼翼起来,用面对贵族们的低下姿态上前,“很荣幸为你服务,小姐。”

周偏头看了他一眼,坐在矮凳上慢吞吞地裁信。发型师在他身后躬着腰,十指灵活地在浓密的黑色卷发中穿行。

他谄媚地笑着:“这是现在最时兴的女子发式,您觉得如何?”

周拿裁信刀的手一顿,掀睫看向镜中人,他头上的发式才盘到一半,是贵妇人们现在最爱的那种顶了一条船在头上的发型,显得他像头愚蠢的驴。

“解掉它,然后离开。”

锋利的削薄刀刃划开了火漆口,周的声音不耐,带着低沉的怒意。

这是个男人?!理发师这才注意到截纤细脖子上微微凸出的喉结,还有**肩头上的粉色瘢痕。

理发师瞬间手足无措起来,“抱歉,先生,我.....”

理发师抬头的一瞬间对上了镜中人的双眼,那双紫色眼睛瞬间闪过某种威胁,令他瞬间头皮发麻。

他几乎是逃一般地离开了别墅,站在外面的那一刻,理发师下意识喃喃道:“上帝啊!”

周仍在不紧不慢地看信,薇拉忍不住提醒他,“舞会还有五个半小时就要开始了,我们找不到合适的发型师了,先生。”

周捏着信纸边缘的手微微用力,信纸的边缘出现了褶皱。上面的文字在他眼前跳动,尤其是那句亲爱的,他要极力克制,才能不把它们撕碎。

他低声道:“这不重要,薇拉。”

女管家垂下眼,掩盖住了眼中的担心与焦急,“公爵可能会生气,我只是担心,先生。”

周滑燃火柴,又点燃了一根雪茄。他的声音轻飘飘,透着满不在乎的轻蔑,“那又怎样呢?他又不能杀了我。”

弥漫的烟气味中,对着镜子里的苍白面孔,周彻底弄乱了自己的头发。

“我需要安静一会儿。”他低声说。

薇拉咬住下唇,在担心和忠实执行主人的命令之间选择了后者,她垂着头,消失在回廊的阴影中。

“亲爱的,亲爱的.....”

总是这句该死的开头,从这句话开始,他的人生就注定滑向了某个深不见底的深渊。

他向每个遇见的人展露笑意,关心他们,但他背地里只想把他们的嘴脸狠狠撕烂。

那句他们常挂在嘴边的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哦!上帝啊!

什么都烂透了,可是如果当初不抓住那只手,自己会变得更糟。

周发出一声自嘲的笑,上流社会的“交际花”,底层人的雏女支,不知道哪个更好一点。

属于那位侯爵的小相落在了周的手边,俊美得像神话中的阿波罗。

他瞥了一眼,重重深吸口烟,将烟头用力按在了那张充满魅力与美的脸上。

等待的过程让人反复煎熬,薇拉焦急地来回踱步,时针钟摆不断发出哒哒声,她能感到手套已经被冷汗浸湿。

不知过了多久,楼上终于传来了她无比期盼的铃声。

门再次打开,周褪去之前的颓丧愤怒,重新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他嘴角挂起了惯常和人往来时那种甜美笑容,声音清脆悦耳,“马车到了吗?”

一阵铃响适时从大门处传来,一直守在门口的仆人迅速打开铁艺大门,对着车夫微笑示意。

周提着裙摆踏上阶梯,“看来该出发了。”

那架绘着华丽金色图案的马车已经等在了花园的空地前,车夫穿着整齐的黑色西服,头戴一顶礼帽。

看见周的身影,他笑着半摘下了礼帽。

“您今天真是光彩夺目,小先生。确实如主人所说,只有这辆用阿尔卑斯运来的冷杉制成的马车才能与你相配。”

面对夸赞,周对车夫报以了一个迷人的微笑,然后在薇拉的帮助下提着沉重的裙摆钻进了车厢。

织金的黑色天鹅绒上放着一幅银质面具,周敛去脸上的笑意,沉默地和面具相对。

薇拉紧接着上了后面那辆不起眼的小马车。

巴黎的夜晚,在此刻开始流淌。

巨大的枝形吊灯悬挂在高耸的天花板上,夸张投影下,男男女女带着华美而夸张的面具的面具穿梭在场中,香水味和调笑声不断发酵。

舞会还未正式开始,周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

卡斯特内侯爵夫人的母家是法兰西知名的金融家族,这次的舞会除了炫耀她新得的宝石外,也是贵族们之间的一次消息交换和阶级上的新旧交替。

周这次的目标是那个从吉伦特省来的贵族,公爵对他很感兴趣。

思绪到了这里,周感到一阵没来由的烦躁,他站起身,朝放着酒水的区域走去。

波尔多产的葡萄酒泛着深红色的光泽,在摇晃的倒影里,周看到了一张信天翁的面具。

周对那些落在自己的目光身上一向敏感,因为它们大多黏腻恶心。

但这次的什么都没有,他转过身,对上一双湛蓝的眼眸。

它们看起来像大海一样,和那封该死的信里的如出一辙,注视着人时认真极了,“我可以邀请你跳第一支舞吗?”

他向周行了一个绅士礼 “请容许我先向你自我介绍,我是来自吉伦特省的维塞尔。”

连声音也是该死的温柔好听,他的行为毫无指摘,但周仍然吐字刻薄,“跳舞可是件危险的事,侯爵大人。”

这话不假,和他跳过舞的人大多都没好下场。

但维塞尔视若无睹,发出一声轻笑,“我觉得你会想和我跳舞的。”

他款款地朝周伸出手,仿佛笃定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在人群的欢呼声中,卡斯特内侯爵夫人伊丽莎白姗姗来迟。

她的脖子上戴着着那串据说可以买下四个波尔多酒庄的蓝宝石项链,挽着侯爵的手,面上的笑容优雅又得意。

“很荣幸见到你们,我亲爱的朋友们,这可真是一个美丽的季节。”

“跳舞吧,我的朋友们,为这仲夏之交,敬我们的欢愉。”

侯爵夫人挽着侯爵的手踏入舞池中央,提琴的低鸣响起,在德国舞曲的旋律中,宝石的火彩熠熠生辉。

红裙随着旋律收束落下,第一支舞终于结束,周的胸膛微微起伏,紫色眼睛淡漠地注视着眼前的维塞尔。

他们还维持着一种亲密的姿态,维塞尔的手搭在周的腰上,俯身耳语道:“你的主人应该没有让你用这种姿态来对付我吧?亲爱的。”

就算是上帝来跳刚刚那支舞,也会觉得惊险,言语交锋之间还需要防着这位美丽的伴舞不小心踩到自己。

真是让人心累。

周扯住他的领结,“如果你是个不值得的废物的话,就只会被踩在脚下。”

维塞尔发出一阵低笑,“价值不是一只舞就可以判断的。”

他话锋一转,“但你确实和我想的不一样。”

他无聊地看着场中还在旋转的那些人,“而且和他们都不一样。”

那位公爵在信中诚恳地邀请他前往巴黎,并表示他们可以达成一番伟大的事业。

维塞尔借此机会来到巴黎,但他对所谓的事业没兴趣,他只是想来见一见他的好叔叔,公爵的信只是将他到来的时间提前。

今晚的舞会对他来说是巴黎生活开始前的小小调剂,但他不得不承认,一切都很有趣。

想咬死主人的家猫,他倒是头一次看见。

要知道在这场舞会开始之前,他还对公爵提到的接引人感到无聊。

宽大的手掌搭在了周的手背上,“你恐怕今晚得和我跳一整晚的舞了。”

维塞尔能明显地感觉到周咬紧了牙关。

他因此笑得更加欢愉,“公爵的命令是让你陪我度过这个晚上,不是吗?”

“他说你是个乖孩子。”

周帮维塞尔重新整理好了领结,望向他的目光甜蜜又危险,“没想到侯爵是个喜欢跳舞的人。”

在管弦乐的鸣响中,红裙再次盛放,像火焰一样跳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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