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妖王思考的时候，重砚是有些紧张的，她这次来的路上看得很清楚，青胧城也有些挤不下的意思了，虽然灰石镇的妖族并不多，但这个口子也不是那么好开的。

得到妖王的允诺之后，她松了一口气。

“这里没有外人，我需要你的一个承诺，如今的万仞礁，能不能完全被你掌控中？”

“既然我敢抽身来这里，我想答案很明显。”重砚对此有十足的自信，原本的水上灰石镇和水下的一部分就在她的势力范围中，如今母亲已经带着最让她头疼的那一批王室成员离开了，掌控整个万仞礁对她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妖王点了点头：“那就好。如若没有其它的事情，我们今日就到这里如何？”

“好。”重砚站起身来。

“折寒，替我送一送客。”

樊折寒有些茫然，不知为何母王要支开自己，但还是照做了。

锦逐乡看着二人离开，犹豫了一下要不要离开，正打算起身，就听见妖王唤自己：“锦小友，还有些话没说吧？”

“关于我这七十年去了哪里吗？”她找出了那枚扳指，此时，上面显示的计数是七百一十四，“只说感觉，我觉得我只在那里待了七点。”

然后她将扳指展示给妖王：“但在那个空间里，这些时间代表七百多天，我出来之后，你们告诉我已经过去了七十年。”

她说到这里，妖王已经很清楚，这和秘境内外时间流速不同的性质不一样了。秘境内部的时间，大致和修士对时间的感受是持平的。

“你体内的灵力也受影响了吗？”

“嗯，基本上不能动用，除了有些比较麻烦的时候。”

“看来不是小麻烦。”妖王心道，这小树妖的突破，大约也是险中取巧来的。

“还好。对了，我在裂隙里面遇到的隐雀宗弟子只有四人，您说失踪了五个，那个人可能已经死了。”在裂隙里，齐文峰死后凭空出现了一本书，洪天德死后也是凭空出现了一本书，这样推测，齐文峰最开始拿到的那个凭空出现的木盒，大约也对应了一个人的死亡。

“另外四人呢？”

“只有两名亲传活着出来了。”

许是觉得这样问下去，得到的信息过于杂乱了，妖王干脆让锦逐乡从头讲起：“小友若是没那么疲累，不如在我这里长待一会，给我讲讲你的见闻？”

“啊，也可以。”

“这些东西给你。”妖王心神一动，一个绣了几道杂乱绿线的锦囊出现在了锦逐乡眼前。

锦逐乡探了神识进去看了一眼，是些上好的丹药和粗炼过的材料，大多是适合巩固境界用的，具体是个怎么好法呢？锦逐乡不太好形容，但至少比她手头现有的东西都好多了。

这里面还夹杂着两本心法，看外表很简朴，但既然放在了这堆东西里面，必然也不是什么简单的物件。

“多谢。”

“就当是给你的报酬了，这次辛苦了。”妖王并没有明说“这次”具体是什么事情，锦逐乡心里只是大概明白，她说的是以前的事情，而不是给接下来要面对的一切画个只有雏形的饼。

锦逐乡在讲自己的所见所闻时，只隐瞒了自己有试着带回一本书的行为，关于她对空间法则的感悟，以及看破灰白色流光可能是空间碎片的部分，都尽数讲给了妖王。

妖王全程都在认真倾听，时不时打断一下，向锦逐乡询问一些细节，和她当时的想法。

“你认为洪天德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异常的呢？”锦逐乡讲到与“洪天德”对战结束，妖王问道。

“至少在我们抵达校场之前吧？抱歉，我没有怎么关注过他的状态。”他醒过来之后，在队伍里的存在感太小了，其间又有齐文峰的事情，锦逐乡确实没怎么看过他。

“没关系，你继续讲。”

“好。”

锦逐乡讲得不快，等她讲到和隐雀宗二人分道扬镳时，已是夕阳西斜，她抬起头看向火焰一样的天色，一时有些恍惚，紧接着想起自己已经从裂隙里逃回来了，如梦初醒。

妖王看她这样子，就知道那洪天德的胡话，看似是被她那一脚踹开了，实际上，对她的影响可不小。

妖王暂时没有和她探讨空间法则，而是接过她的话来，给她讲了一个故事：“那我也还你一个故事吧。”

太阳隐入厚重的雪云，院中的灯盏按时亮起，角落里的几棵竹子，竹影落在墙面上，随着微风摇动，也算得是婆娑。

“很久很久以前，青胧野还是狼妖与狐妖为主的一片原野，那些年岁里，有一年特别冷，凄风冷雨的，有一天，狐族这边少有的一胎只生下来一只崽子，可这个小崽子也不强壮。给她接生的大狐狸说，她太弱了，留着，也活不下去，族里那时也没什么灵药，就不给她用药了。”

锦逐乡看着妖王，意识到她是在讲自己。

妖王笑了笑：“可是她的母亲不想放弃，母亲拖着刚生产的身子，不顾父亲的阻拦，跑去了青胧野外面。她要去最近的那座人族城池，在路上，她还给自己的孩子取了个名字。

她听说人族那边会给病弱的孩子起个寓意不那么深远的名字，来保佑这个孩子能健康长大，于是她给自己的小崽子，取了个留青，留在青胧野，多好啊。

最后，她乘着夜色潜入城池，找到了一家灵药铺，劫持了里面的大夫，才给自己的崽子看上病。

她拿着刀，逼着大夫找出了灵药铺里最好的丹药，才堪堪救活了自己的小崽子。”

妖王的故事戛然而止，锦逐乡回过神来，不由得问了一句：“那之后呢？”

“她确实留在了青胧野。”妖王，也是樊留青，笑着看向眼前的小树妖，“醒了没有？那地方可编不出来这种无聊的故事。”

锦逐乡愣愣地看着妖王，发现她的毛发有些杂乱了，不如自己第一次见到她时柔顺。直到这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的确确是回来了，眼前所见的不是一场陷入狂乱前的美梦，而是触手可及的真实。

“谢谢。”

樊留青摇了摇头，正色道：“说正事吧，你说的那种碎片，应当就是空间碎片，最初反对人与妖修魔，就是因为魔气本身会对空间造成一定程度的侵蚀，如果那两个人在四海九州，应该在接触到碎片的不久之后就会入魔。”

锦逐乡有些不解：“那魔气要哪里来？”

“曾经有前辈推测过，保护我们的这一层空间壁障，可能其本身就是灵气与魔气的转化媒介，壁障碎裂后的碎片，或许也会变得不稳定，加速这种转化。”

“那两个人的变化，是不是说明魔气和修士发狂并没有一定的关系呢？”锦逐乡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妖王的神情。

“有这个可能，但我不建议你往外说。”樊留青知道这中间有一个很重要的变量，“至于你的情况，你确定你从未接受过血脉传承？”

锦逐乡摇头：“没有。”

“以后不要在人前提起你这次的感悟，尽量掩盖，至于隐雀宗那边，宋凌应该也能想到一二了。你若是有心，再见到宋灵真就多对她说些话，早日让那边乱起来。”

虽然她是有这个意思，但妖王如此直白地点出来，锦逐乡还是有些不自在：“宋灵真现在的修为，也不够看吧？”

别弄得还没把人激起来，就被摁在宗门里关废了。

樊留青听出她的犹豫，笑了出来：“你这小树妖，自己都要保不住了，还想对别人的以后负责吗？”

锦逐乡下意识地看向另一边。

妖王没有再逼她：“人族宗门那一边，最近突然开始卯着劲撮合天赋好的弟子，既然隐雀宗那么看待她，近日她是必定要出来露面的。你只管去做，我会安排好。”

“那我？”

“先回去休息吧，我们有得是时间。”

锦逐乡离开这间院子之前，看向妖王，十分郑重地道了一声谢。

正在看玉简的妖王抬起头，就发现这小树妖已经不见了踪影，她只是弯了弯眼睛，便又拿起了玉简。

锦逐乡一路飞回自己的院子，后山离城内不远，还在黑雪能力的范围之内，只是站到山顶，再往外看，便是一片雪白了。

这处院子虽然空置了七十年，但看着还是很整洁，大约是时时有人来清扫，她之前打碎的池边青石，如今也是换了新的，不知摆在池边多久了，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青苔。不一样的只有山下更热闹了一些，一些商铺搬到了这边来，正是日暮时分，这里才刚刚开启这一天的重头戏。

妖族这边多得是可以辟谷的修士，但青胧野的各类酒肆小摊还是很多，大多数妖族，还是会贪这一口的。

锦逐乡寻了个矮些的山头站下，面对着山下的灯火与炊烟。这一切对她来说依旧是新鲜的，在过去的日子里，她走过的城池、遇见过的人，都没有呈现出过她眼下这一角的烟火。

山下逐渐安静下去的时候，锦逐乡听见了有人上山的脚步声，她看过去，正对上重砚的视线。

“逐乡。”她挥了挥手，轻巧地踩着路边的石头跃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