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殿中，几名鲛人正围在鲛人王的桌案前谈论着什么，门一打开，她们回头看了过来。

“母亲，我把人带来了。”重砚弯了弯腰，算作行礼，然后就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鲛人王对此也没有说什么，更没有多看她两眼。

而锦逐乡一直到站在这里，才意识到，自己昨天晚上被重砚阴了，此时此刻，不论重砚是否把那个魔族交给了鲛人王，她最好的应对方式居然都是帮重砚继续隐瞒。

说了，如果重砚告知了鲛人王，那就证明她之前对樊折寒隐瞒了事实，如果重砚没有告知，那她就是没有证据，空口无凭地在这里怀疑。

“两位，”鲛人王的长相很是柔和，表面上看起来比妖王还要好相处一些，“灰海宫招待不周，昨夜玩得可还称心？”

“您自谦了，孩子们很喜欢这里，多谢您的招待。”樊折寒是会应付这些寒暄的，锦逐乡在一边保持沉默，防止说多错多。

“那就直说吧，我们已经问出来了，麻药配方是来灰石镇拜师学艺的一行商人，他们表面上是来学兽骨处理工艺，实际上是在偷学麻药配方。重澜被他们的试用品误伤后，他们以为重澜死了，就把他卖到了拍卖行，才有了这档子事。”鲛王说完这些，抬眼看着樊折寒，神情透出一股子冰冷来，“妖王的意思是如何呢？”

“母王说了，将此事交由灰海宫全权处置。”这中间没有其余的问题，妖王便不建议樊折寒介入。

鲛王笑了起来：“好，既然如此，我也不希望过早和人族撕破脸，重盈，你看着处置就好。”

鲛王左侧下首的鲛人微微低头：“是，母亲。”看她的长相，大概是重砚和重澜的其中一位姐姐，而她站在这里，很显然比重砚要受鲛人王重视。

话到这里，锦逐乡可以确认了重砚真的没有把那魔族交给鲛人王，她是要做什么？

锦逐乡面上是不改色，但心里跟着问题绕了一堆弯，也想不出个答案，只觉得十分疲惫。

不久后，灰海宫给出了对那些商人的处罚：“罚没钱财，逐出万仞礁，终生不得再次入内。”

这个处置，对于修士来说，过于轻飘飘了。锦逐乡很好奇，既然没有抹去他们的记忆就把他们放走了，那就任由配方被泄露出去吗？

她没问，她还要帮重砚隐瞒那个魔族的事情，万一圆不上话，反而连累到樊折寒，影响青胧野和鲛人一族的合作，那她真成罪人了。

重砚，真是给她扔了个大麻烦。

离开灰海宫后，锦逐乡为了单独见一面重砚，只得开口问：“我可以在这里四处看看吗？”

把小家伙们送回来的重澜听见这话，当即做了主：“当然可以，樊大公子怎么说？”

樊折寒也没意见：“嗯，那我先带着他们，我们晚上客栈见就好。”

等到樊折寒带着那群小家伙走远之后，锦逐乡没走几步，转过一个街角，重砚就出现在了眼前，她递给锦逐乡一个瓶子：“尝尝，我们这的珍珠糖。”

“我以为你只是为了不要惊动什么人。”锦逐乡接过瓶子，打开瓶塞倒了一粒珍珠样的糖到手里尝了尝。

糖和略微一些咸味的混合很神奇，但也是刚刚好的好吃。

“换个地方说话。”

锦逐乡跟在重砚身后，看着她准确地钻进每一条无人的灰石巷道，最后停在了一扇平平无奇的门前。

她推开门，重澜在里面笑着对二人挥了挥手。

三人都坐在桌前，锦逐乡才反应过来，重砚刚才领着自己走过的，是一个迷阵，而此刻，她们应当是处于迷阵的中心。

最要命的是，整个迷阵离灰海宫都没多远。

“好了，你想问什么？放松些，随便问什么都可以。”重砚往嘴里塞了颗糖，仿佛这只是几个朋友间的闲聊。

“为什么要找上我？”锦逐乡不觉得自己现在的实力有什么值得拉拢和利用的，除非是想把她推出去当个惹眼的靶子。

“因为你现在很出名，另外，你现在也没有一定要偏向鲛王的理由，不是吗？”

“我没有什么能帮你们的。”锦逐乡看向重砚，她的修为至少比自己高了一整阶，甚至就连旁边的重澜也远比自己要高，更别提鲛王了。

“这不重要，难道你不好奇我们要拿那个魔族做什么吗？”重砚那张脸上不带笑，可她说出的话却像是引人堕落的诱饵。

“你说。”

“那几个商人不应该活着走出万仞礁，鲛王的处事太柔弱了，尽管我已经告诉她那些人和魔族勾结，配方也已经对人族宗门泄露出去了，她却还是选择了对你们隐瞒这两个细节，对人族轻拿轻放，我说得对吗？”

锦逐乡之前的疑问得到了回答，对海兽的麻药配方已经被泄露给了人族宗门，所以那几个人族商人是不是能活着离开万仞礁，对于配方一事已经于事无补了。

而魔族……她想了想自己过往看过的人族纷争，抬头看向重砚：“有人族要保下那几个商人？”

“没错。”重砚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半个月前，青云宗的采买来过灰石镇，却没带走什么大宗货物，自那之后，鲛王对那几个商人的追查几乎停滞了，我查出来的证据，在她那里也不过是几句废话了。”

“你可以把这些事情告诉樊折寒。”

“那我就要带着重澜出去流亡了。”

“鲛王不是你们的母亲吗？”

重砚耸了耸肩：“快变成仇人了。”

看来妖族对后代的爱护在鲛人这里并不适用。锦逐乡也不再问别的了，干脆直入主题：“你们打算怎么做？”

重砚也是毫不避讳：“让那几个商人死在这里的人族眼前，这件事情，我们需要你去做。另外，我要成为下一任鲛人王，万仞礁再这么委曲求全下去，鲛人一族迟早要变成人族的盘中餐。”

锦逐乡思索了一下，她目前在青胧野的确是受到了优待，安全、也有修炼资源，可是，靠她自己修炼上去，何年何月才能与归正宗掌门站在同一个平台上，更别提，归正宗还有一众长老和一名闭关中的老祖。

虽然妖王对她还可以，但现在她的地位也没有那么高，自然说服不了青胧野地大妖帮她为锦星迢复仇。

眼前的鲛人族，虽然还抵不过一个人族的世家大族，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助力了。

沉默了多时的重澜见锦逐乡不说话，刚想开口帮重砚劝劝她，就听见了锦逐乡的声音：“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请说。”

“我与归正宗的宗主有些仇怨，解决的时候，需要你们帮忙。”

“你知道归正宗现在算是四大宗门之首吗？”她们三个现在就算是加起来，估计都打不过归正宗一个长老。

“我的仇人什么样，我还是清楚的，我如今并不急于复仇，只是说到时候你们能给多少助力，随意就好。”锦逐乡在自己的储物戒里挑了挑，翻出了一个盒子，推到了重砚面前，“这算是我的诚意。”

重砚并不觉得锦逐乡能拿出什么太好的东西来，尽管妖王是对她不错，但她毕竟也只是个结丹期的修士，能去的地方本就有限，就别说拿到什么好东西了。

她接过盒子，试探性地打开了一条缝，却没想到一股滚烫的灵力直接冲了出来，周围的海水因为温度的差异进一步扭曲了视线，屋子里的一切在她眼中都失了形状。

重砚直接把盖子盖了回去，她回想起来，有传闻说那夜典当行拍卖会上的四彩石就是锦逐乡出的，所以锦逐乡现在能拿出一颗火精石，也是合逻辑的事情。

是她把锦逐乡看低了。

重砚收起盒子，做出了她的承诺：“那我就不客气了，到时我重砚若能有与归正宗一战之力，一定会尽力相助。”

锦逐乡点点头：“那就说说接下来的事情吧，你打算怎么让我杀了那几个商人？”

重砚直接把她的计划说了出来：“你今夜去灰石镇中央集市，戌时初刚好在集市中段的遗珠阁里，遇见了四名魔气四溢的修士，然后你——”

“除魔卫道，对吗？”这对锦逐乡来说，反而是最好做的事情。

重砚对锦逐乡的上道有些惊喜，她补充道：“如果他们跑了一两个，也没关系，你要做的就是让人族死在遗珠阁里，闹得越大越好。”

“介意我把樊折寒拉进来吗？”

“能把他拉进来最好。”

锦逐乡想了想，还是否决了自己的提议：“算了，他还要带着那帮小家伙，出了岔子就不好了。”

“听你的。”

几人商议结束后，重砚问锦逐乡还记不记得出去的路，记路对一棵树来说不算太难，于是她错开时间，提前从万仞礁的巷子里走了出来。

偶尔有受到邀请来到水下的外族客人，鲛人们对此已是见怪不怪。锦逐乡从巷子里出来之后，也没有急着往繁华的地方去，而是和昨晚在灰石镇时一样，朝着人少的地方逛了几圈，才回到来时那条宽阔华美的街上。

她正打算回到灰石镇的时候，瞥见那条街上有一个小铺子，摆着的就是重砚给她的珍珠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