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昭三年春,暮云收尽,红墙被霞光映出金红交织之色,筛下一片桃枝树影,不时落下几片花瓣。
这是晋王妃陆氏被皇帝强行召进宫软禁的第三日。
所有人都没想到,一向冷心冷情、不近女色的皇帝竟不顾礼法,强行兄夺弟妻将人掳进宫。
晋王乃大周第一异姓王,与皇帝亲如手足,怎么想也不该强抢臣妻。
“王妃……陆姑娘,您……您的手怎么流血了?!”
身着藕荷对襟宫装的宫女端着膳食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位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的美人,盯着女子的手,神色有些慌乱。
这女子肌若脂玉,眉似青山含黛,双眸流转之际似藏着幽碧春水,是一眼就令人心折的气质。
朝云近香髻上只簪着两支珍珠排簪,右侧发髻高处插着一支衔珠金丝点翠偏凤,微动间隐隐摇动,煞是好看。
不同于她见过的美人,这位风云人物晋王妃鼻根有颗小小的痣,自从入宫便总默默不言地望着窗外,眼帘垂下来,给人一种破碎之感。
闻言,她抬起手,捻了捻那涌着鲜血的伤口,眸中尽是冷淡与毫不在意,“无事。”
宫女再望过去,只见陆挽钗仍是穿着王妃服制,一旁送来的宫妃服制纹丝未动。
小宫女似是害怕帝王责难,嘴唇微微抿起,像是要说什么。
上次有宫人仅仅只是奉的茶烫了三分,陛下的眸色陡然便变了,冷冷扫过去。
那宫人连忙跪地,身形哆嗦如筛糠。
“拖下去,赐死。”
霎时间,小宫女收回思绪,额角冒出细密的汗珠,陆挽钗望向她,没再言其他,只倾耳听着外头声响,冷冷道:“大臣们又在击鼓陈情死谏?”
殿外宫墙的桃枝像是受惊,刹那间花尽落。
*
宫门口,鼓声愈来愈大,愈来愈激昂,从宫门往外,跪着两三个身着紫公服、手执象牙笏的文臣。
“咚——”
鼓声还在敲,另有急促的脚步声由近及远,逼近诸位臣子。
“咚咚——”
鼓声再次响起,那脚步声也终于停止,姗姗来迟的身着青色官服的男子扫视一圈那三位文臣,而后利落掀袍下跪,双手交叉遥拜御书房,“求陛下放还晋王妃!”
诸位文臣侧首望过去,而后不顾早已撕裂的嗓子,再次敲鼓叩拜,“请陛下三思,放还晋王妃!”
“请陛下三思,放还晋王妃!”
众臣叩首高呼,喊声直冲云霄。
鼓声与高呼迫得飞鸟被迫远走,它扑闪着翅膀逃离,飞入远处御书房。
只见御书房殿门紧闭,浸着一股皇家的肃杀之气,殿阶下没有一丝尘土,像是被那跪在御书房外的紫官服朝臣尽数扫开似的。
“陛下三思!万不可为红颜所惑啊!”为首的执着玉笏板的白胡子老头颤颤巍巍拱手。
一时间朝臣再次高呼,那飞鸟身形一颤,似是受到惊吓一般,抖落几根细羽落荒而逃。
御书房内,金兽香炉中冉冉升起龙涎香味,却莫名地泛着一股铺天盖地的冷意。
龙案前年轻的帝王眸光阴鸷,淬着冷意的瞳眸陡然搀上两分愠怒,右手大拇指上的龙纹扳指被摩挲得几近变形。
“啪!”
龙案上的奏折、文书与茶盏被他猛然扫落,“来人!”
太监迅速上前躬身行礼,等待帝王的旨意。
只听见帝王站起身来抚自己龙袍的细微摩-擦声,那声音很慢很轻,却无端令人将心提到嗓子眼。
“今日所有涉事者,除去那几个老头子,其余人一律丈百,罚俸一年。”
“还有,派出去的那几个失职的废物也不必留了,传旨格杀。”
太监行礼,“是。”
但行礼过后并未离开,皇帝秦渊冷冷抬眸。
那太监立刻会意,“回陛下,王妃……陆姑娘求见。”
闻听此言,秦渊脸色才稍霁,“请她进来。”而后又将视线落到他身上,“你,罚俸半年。”
“她不是什么王妃。”
这话带着雪山冰川似的冷意,却又含-着无边的恼怒,太监吴公公连忙跪地,“陛下圣明。”
言罢,他又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来,小心地开口:“回陛下,还有一事,晋王……已在外间等候……”
秦渊冷冷抬眸,扫过地上的吴公公,“带去后殿,你明白该怎么做。”
龙涎香快要燃尽,香味逐渐散去。
*
陆挽钗不知,为何她在御书房求见,吴公公却将她带入了养心殿后殿,殿内花香格外馥郁,将人的身子暖得很热。
外间杖责声已止息,臣子的呼喊逐渐弱下来,似乎逐渐退出去。
但她一走过去,却见殿内水汽氤氲,不远处的温泉花瓣被热气蒸腾出了甜味,轻纱帷帐将内里人的身影弄得模糊起来。
陆挽钗像是知道里面什么情况似的,却仍是又换上楚楚可怜的面容走进去。
“啊……”身子被人猛地拽进去,温泉水霎时溅出半丈高的水花来。
秦渊的寝衣已然被水浸.湿,胸肌在雪白的中衣下若隐若现,贴在肌肤上,传来一阵结实的温热来。
“陛下?!”陆挽钗状似大惊,连忙推搡着想推开他,“这……这成何体统!”
她侧过头去,一转眼,瞳眸中却尽是算计的狠厉,蕴着无尽的冰冷与漠然,似乎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真情。
秦渊根本不松开她,强行将她的头转过来对着自己,“阿璎,朕从来不喜欢试图脱离朕之人。”
“陛下!”泪珠从她脸颊滑落,她后退两步,“您看清楚,我是晋王妃,是臣妻!”
“晋王妃?”秦渊一个箭步走过来,将她步步逼至浴池一角,眼球早已爬上细细的红血丝,“是你先招惹朕的,现在跟朕说什么王妃?”
“朕不是晋王,不会为方氏那狐媚子弃自己正妻于不顾!”
他伸出手捏住陆挽钗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阿璎,既然你如此想着他,朕就让你见见他,如何?”
陆挽钗状似不解,可猝不及防间,秦渊的吻却汹涌而来,男人将她紧紧抱住,狠狠啃噬着她,陆挽钗像是想拼命推开他,闭上眼睛,心一横似的咬过去。
鲜血的腥味顿时在她口中化开,“陛下难道不怕千夫所指吗?你我二人若做那种事便是禁.忌!”
“嗯?是么?”秦渊眸中的冷意再次化开,扼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面前,满不在乎似的抬手将嘴角的血抹去,“如果朕说,朕根本不在乎呢?”
殿外突然传来吴公公的声音,听着像是在跟人说话,“那就请殿下进去吧。”
“好,有劳。”
外间那另一个男子温润的声音却令陆挽钗一时愣神,“……王爷?”
她连忙去看一旁的皇帝,可没等她说什么,秦渊却径直抱住她,男人的唇再次落下来,覆上她的唇.瓣,他的手抚摸上她的锁骨,酥.痒顿时流入四肢百骸,令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嘤咛。
后殿的门被打开,晋王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只听一声迟疑中带着隐忍的声音:“臣……晋王秦衡拜见陛下。”
见陆挽钗慌乱,秦渊捂住她的口,在她耳边低声道:“阿璎,你若不想被他当庭撞见,便别出声。”
“哗啦——”一声,秦渊将陆挽钗扑倒在浴池岸边的金丝软枕上,喘息声与嘤咛声顿时交织在一起。
不用想也知道殿内的人在干什么,晋王没得到帝王的平身令,只能保持着行礼姿势。
晋王的手背已青筋隐隐露出来,血红在眸中若隐若现,可他却只能隐匿起来不能旁人看出来。
“陛……陛下……”陆挽钗被吻得几个喘不过来气,只得仰起头来。
里间逐渐旖旎起来,水雾花香混着不可描述的声音,直令人面红耳赤起来。
陆挽钗听到晋王的声音,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中满是惊慌失措,她下意识地挣扎起来,想要挣脱秦渊的束缚。
秦渊察觉到她的反应,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心中的醋意更浓,他紧紧搂住陆挽钗,在她耳边低语:“怎么,怕他看到?晚了。”
秦渊紧紧扣住她的手腕,一股冰凉之意遽然爬上手腕,她低头看过去,秦渊竟将一条铁链扣在她手腕上,“从此以后,你便在此长住,也不必出去了,直到爱妃肯转变心意为止。”
皇帝眸色已然红得不正常,陆挽钗的耳朵被这人揉.搓得格外温热,几乎要烧起来,锁链晃动着,发出细微的碰撞声,似乎在昭示着里间发生了何事。
“陛下……你的药呢?”
可秦渊却将袖中的小瓷瓶拿出来晃了晃,“你说这个?”
随机径直拨开盖子,将药丸尽数扔入浴池中,“朕不需要了,阿璎,朕只要你。”
陆挽钗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只觉先前的一番谋略做得有些崩盘。
不禁思绪有些涣散,突然有些后悔作出勾.引皇帝这个决定。
*
几个月前,还并不是春日,晋王府下人却是早早地依着晋王生母刘老夫人的意,在庭中摆上精致的各色春花。
花香氤氲在空气中,缓缓流动着,也钻入后院一座红木大门、石狮守卫的屋子里。
热。
好热。
朦胧中,陆挽钗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花香,令她的灵台更不清明,身体软绵绵的像是棉花所制,而后更是热得化为一滩水。
她想睁开眼睛,可却无论如何也无法。
身体仍是很热,她想上前查探前方是否有水源,上方却压下来一个人。
周围一片漆黑,只能依稀可见压-在她身上的是个男人,这人身形高大,轻松将她制住,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淡淡的清冽香气。
奇怪,她已年逾四十,一生为晋王所不喜,更是为挽回丈夫的心、帮扶母家不至于风雨飘摇,而服下老夫人拿来的各种生子偏方药。
可晋王却根本不来她院中一次,甚至在她弥留之际,那狠心的丈夫宁愿陪他那小青梅出府游玩,也不来见她最后一面。
她含恨而终。
但这男人是谁?
她皱着眉想推开那人,却不想那人如视珍宝般的吻住她的唇,迅速攻城掠地,缠住陆挽钗的舌头反复吮.吸。
她只觉男人的手捧着自己的脸,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脸侧、脖颈、锁骨……在他的触摸下,陆挽钗轻轻颤-抖,呼吸有些急促起来,二人呼吸交缠,温热雾气霎时喷薄而出,她也被带得不自觉地发出一阵呻-吟声。
淡淡的熏香与沐浴过的肌肤香气交织在一起,在二人之间蔓延开来,暖室中爆出噼里啪啦的灯花声。
身上的男人在她耳边低低耳语了句什么。
陆挽钗猛然惊醒。
还好……是梦。
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做这种不知羞-耻的梦?
胸腔起伏着,陆挽钗轻声喘着气,思绪却还在方才的梦中拔不出来。
她强行让自己动一动,可浑身的疼痛却让她倒吸一口凉气,她费力地睁开眼睛,膝盖已经跪得全然没了知觉,白裙下甚至隐隐有血迹渗出来。
她一阵茫然,眼前的石柱与青砖、油封令她熟悉又恍惚。
定是做梦,否则她怎会见到尚未改建的王府宗祠?
她用力掐了自己一把,可疼痛却让她无愈发清醒过来。
她抬手望了望这双手……白皙细腻却满是俯首跪拜与抄经留下的茧子与伤疤。
可陆挽钗却觉察出不对劲来了,她望着自己白皙细腻的手,疑惑着将一双手伸回来,修长的指节都有些发颤。
不对,这不是她现在的手,她死前已经四十多岁,怎可能会有这样一双手?
身下的凉意让她缓缓回神,“宗匾、青砖、牌位……王府宗祠?”
她撑着想站起来弄清楚如今的情况,回头却见宗祠外刮着大风,树枝被吹得摇摇晃晃,落下无数枯黄的叶子来。
阴森可怖,像是一座吃人的石堡一般,连石柱的颜色都泛着股死人般的青黑色。
她内心震惊不已。
怎会这样?她怎会回到自己尚未被磋磨之时?
手不自觉地颤.抖,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从前的痛苦经历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重现,心中五味杂陈。
她并不敢相信命运竟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缘。
她撑着站起来走到门旁,却听见一阵连天的呼噜声,她皱了皱眉,那是她婆母派来监视她抄经的嬷嬷,可已过去这么些年,这嬷嬷也不该如此年轻。
难道……她真的重回少时了?
婆母、晋王、方氏……既然如此,她一定要他们付出代价!
正想着,湿冷之意便肆无忌惮地企图吞噬她。
雨中传来什么东西被踹倒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道带着愠怒之意的女子的声音:“老夫人命王妃抄经,你们就这样把经书放在火炉上烤?”
“我说怎么这几日王妃抄的经总数越来越少,原来是你们几个干的好事!”
听着这熟悉却恍如隔世的声音,陆挽钗一时之间有些分不清是否还在梦境之中。
是青荇!
当初为她而死的小丫头青荇……是梦?
但那嬷嬷却站起身来与青荇直视,在青荇的注视下,将火炉旁小几上的一本刚抄好的经书拿起来,随后一页一页撕下去,毫不留情地扔进火炉里。
“青荇姑娘,老夫人调.教不懂事的儿媳,这是家事,你一个奴婢多什么嘴?何况此事王爷也是准许的,还是说,青荇姑娘以为自己大过王爷了?”
青荇气得浑身发颤,抬头却见陆挽钗已经抬脚走出来。
“青荇……是你吗?”
“这地府的梦竟能如此了我执念……”陆挽钗向青荇走去,颤-抖着想伸手去摸-摸她的脸。
“王妃,您说什么呢?”
她在殿中张望一瞬,而后奔向水缸旁。
她眼睛不由得睁大——水面映出的竟是她十八-九岁的模样。
她这是……重回过去了?
纵使她从不信怪力乱神,可此次倒也不得不信,这一切都过于真实。
耳边传来一声冷哼,那嬷嬷却嫌日头已过晒不着太阳,两手空空起身离去。
但不知从哪钻出来一只小白狗,像是多日未曾进食,它走路都有些摇摇晃晃,青荇一喜,忙冲它跑过去,“雪团你怎的来了?”
陆挽钗也终于记起来它是谁——当年她远嫁之万分想家,这狗便是父亲为缓解她思乡之情,托人从千里之外的江北送来的,但后来不明不白跌入湖中而死,她伤心了好一阵。
现在想想却发觉此事绝非那么简单。
抬眼却见雪团正冲着青荇汪汪叫着跑过来,途中经过那嬷嬷脚边时,像是不耐烦一般,狠狠向雪团踹过去。
“不过一个畜牲,也敢在王府乱叫?”那嬷嬷甩甩袖子径直离去。
“雪团!”陆挽钗眼睛瞬间睁大,不过一瞬间的事,雪团原本还算行动如常的身子便倒在地上,肚子被踹出一道口子来,呜呜咽咽地喘息着。
“雪团……雪团你撑着……”陆挽钗手都在发.抖,她慌乱拔下头上的簪钗,脱下手上的镯子递给青荇,“你能出去,快带着雪团去求医,若这些不够的话,我再去卖一些首饰!”
“青荇,快去啊!”
青荇哭着点点头,连忙抱起雪团往府外走,但她很快就又抱着狗回来,脚步越来越慢不敢抬头看陆挽钗。
“王妃……雪团已经没气了……”
陆挽钗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耳边不住地爆鸣着,似乎有什么东西想冲破她的脑袋,鼻尖翻涌着巨大的酸涩之意,喉咙刀割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眼前一黑,身子越发地软,甚至连一丝意识也没有,陆挽钗膝盖处又传来钻心的疼,不得已跪在地上。
“王妃!”
*
陆挽钗再次醒来时,已经被青荇扶回宗祠里面,她好容易才将如今的情况捋清楚,可雪团的死状又让她无法思考。
可再抬起头来时,眼前却出现一袭扎眼刺目的红裙,“王妃姐姐,老夫人说您今日抄的经实在有些少,说是否有懈怠之嫌?”
“但妹妹已帮你求过情了,只罚跪一晚便不再罚了,这不,妹妹知道王妃姐姐久跪定是伤痛缠身,特地求了老夫人赐下这药来。”
那女子将药碗递过来,“那畜牲的事我也听说了,死便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姐姐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不是?”
闻悉,陆挽钗扶着檀木桌的一角,那手骤然抓紧,险些将那桌角捏烂。
是方怀玉,她那夫君藏着的小青梅,为那方怀玉,狠心冷落她一生,令她一生孤苦、以至于在府中人人可欺。
甚至在她死前才知道,自己一直养在身边的晋王“养子”竟是晋王与方怀玉的亲生儿子!
她的夫君与她的婆母,还有外面那个方怀玉,利用她急于为王府诞下嫡子之心,在“坐胎药”中倾下慢性毒药,令她在容颜迅速衰老中死去。
况且,那毒来自南疆,寻常大夫根本看不出来,甚至连她的熏香中都混杂着这毒。
若非她前世弥留之际时,朝堂动-乱,皇帝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言她卧病,派来心腹太医给她把脉,恐怕她到死都不知真相。
她至今还记得那位周太医话里隐约指出熏香与坐胎药可能有毒一事。
真是又精巧又恶毒。
前世她久久生不出嫡子,家中又很快败落,老夫人几次罚跪祠堂,几乎都会狠狠抓住她的头发,根本不在乎她的命似的将她的头磕在地上。
口中贱蹄子、恶娼妇、无能废物之类的话层出不穷。
明明都是女子,却如此对她,陆挽钗当时很是想不通。
她紧紧攥起拳头,青葱似的指甲尽数陷进掌心,掐出几道短小的红痕来,可后来她全都明白了,重活一世,她也不想再任人摆布了。
她要杀了那些欺凌她的人!
“王妃姐姐?”女子仍在试探着问。
这一声将她的思绪瞬间拉回来,她强制压下心头的滔天-怒意,缓缓坐回榻上,怒意收敛起来压-在心底。
再抬眸时,又是那个貌美柔弱的蠢王妃,陆挽钗向她微微颔首道谢。
“王妃您客气了,当初我逃难来京城,是王爷见我可怜,将我带回府上,您也像亲妹妹般待我,您待我恩重如山,为您做点事是应该的。”方怀玉笑语盈盈。
她抬手把那“坐胎药”又向陆挽钗这边推,笑道:“放凉就不好了,王妃快喝吧。”
而后俏皮地凑过来低声道:“明日老夫人寿宴,王爷定会回来,到时候……还怕怀不上小世子么?到时候老夫人也就不会再对您冷眼相待了。”
陆挽钗右手放在鼻子下方,脸颊飞上一抹绯-红,似是有些害羞,垂下眼睫后,瞳眸之色却格外冷冽。
若非她提前知道这人是个什么人,恐怕还真会信这条披着美人皮的毒蛇的鬼话。
陆挽钗抬手伸向那药。
黑乎乎的药汁在碗中流动着,陆挽钗闻着这熟悉的味道,倒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借着衣袖的遮挡,方才陆挽钗在她低头翻找帕子时便悄悄将那药倒在一旁花插中,只用上唇浸上一丝残留的黑药汁。
她作势抬手用帕子拭去药汁,秀眉微微蹙着,似是十分厌恶这药的苦涩。
陆挽钗没去接那梅子,只是伸-出手指摁揉着眉心,“不知怎的,近日总觉身子疲乏,有些乏了,妹妹你……”
听她如此说,方怀玉立刻会意,不动声色地将梅子收回去,“那妹妹就告退了,姐姐好生休养,明日老夫人寿宴少不得您操劳,须得多歇息才有精力。”
方怀玉推门走出去后,陆挽钗望向那盆花,只见方才倒过的地方,根系有些蔫巴,原本落在土上的花瓣也微微泛着枯黄之色。
她冷嗤一声。
从前她怎么这么傻,任由她们如此欺凌自己?
晋王……陆挽钗眼帘缓缓垂下来,眼眸微眯,眸中划过一丝算计的暗光,似乎在想着何事,看得青荇一时有些不敢搭话,只得默默退回去。
“青荇,替我去找哥哥生前留给我的探子,请他帮我做件事。”
屋内二人窃窃私语,飞蛾从窗缝中钻入,飞到烛火面前,迎着烛火的光飞舞着,将主仆二人的话尽数收进这光中。
陆挽钗要做一件事,一件成最好,败可能会人头落地的大事。
烛光在逐渐黑下来的天色中显得愈发地亮,跪满一晚后,陆挽钗被送回了寝房中。
床帷被青荇放下来,望着熟睡的自家主子,小心翼翼地端着铜盆走出寝房。
黑暗中,陆挽钗哑声道:“拿银子让雪团入土为安吧。”
青荇垂眸,“……是。”
房内的熏香被陆挽钗偷换成了无毒的檀香,香气散入帷帐中,令她的心莫名安定几分,意识逐渐混沌起来。
可那个男人又出现了。
求收藏求评论求陛下翻牌~
接档文,隔壁同类型预收:《亲手杀子后,江探花火葬场了》
作为周国公府上最受宠的小女儿,周元窈做过最蠢的事便是在及笄礼后,当众对当朝探花郎江与安表明心意。
江与安是当朝最年轻的探花郎,侯府三公子,又上任翰林院编修,文质彬彬,身份贵重,前途风光无限,如若不是周元窈这突如其来的陈情,周江两家也不会注意到此桩婚事带来的巨大利益。
宴会后,少女已然陈情完,江与安刚想出口拒绝,岂料他父亲为着江家利益,竟摁住他,而后去与周元窈父母详谈提亲事宜。
一番谈话后,周元窈如愿成为了江夫人。
周元窈喜欢他,纵使他一直冷淡,也百般迁就、温柔讨好。
她原以为,即便是块再冷的石头,十年光景,也总该将他捂热了。
直到那年,她意外诊出有孕,开心地想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时,却听见书房里传来他和挚友的谈话。
“江兄,尊夫人这般喜爱你,你为何……”
那人冷淡回复,如同冰雪疯狂搜刮着耳畔,“周江联姻为利而已,娶回来好吃好喝供着便罢,情一字,我给不了。”
周元窈全身像是被浇下冷水,彻骨寒意让她浑身颤抖,意识逐渐被剥离,心口的莫名情愫压也压不住。
再醒来时,却是在寝房内里,“夫人别动,您刚刚小产,身子……”
周元窈眼睛泛红:“什么?谁同意你们打掉我的孩子了?!”
“是我请大夫做的。”
门框那站着她十年同床共枕的男人,可为什么,她头一次觉得这人这么冷血这么陌生。
周元窈浑身颤抖,终于濒临崩溃。
那年的冬天很冷,江府依旧歌舞升平,数月折磨后,她病恹恹站到阁楼上的轩窗前,只觉手轻轻送了出去,把那轩窗推开——
再睁开眼的那一刻,她回到了十四岁那年。
彼时及笄礼刚要开始,她一眼便望见宾客中的他,她看着这个与她十年日夜相伴的男人,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只微微颔首示意。
周元窈想,她再也不想嫁给江与安了。
江与安重生之后,一直等着周元窈的及笄礼。
就在他以为周元窈会再一次在及笄礼后对他陈情心意时,少女明眸皓齿,走到他多年挚友面前。
“黄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夺妻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