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警惕

陆挽钗心尖一颤,缓缓站出来,屋内没点蜡烛,借着月色,陆挽钗也只能勉强看出这男人似乎身量颀长。

“晋王安排你来就没告诉你,朕从不近女色,靠近必死么?”

陆挽钗手指微微颤-抖,难道她还是猜错了?陛下根本就不认识自己?

她心下急转,却听皇帝抬步坐在榻上的声音,懒洋洋地道:“自己滚出去。”

“是。”陆挽钗开口行礼,便要提裙出去。

“等等。”

陆挽钗身上的熏香味道逐渐扩散开来,在这人压制多年的思念中被疯狂扩大。

秦渊眸中划过一丝流光,神色微动,缓缓站起身来,朝着她走过去。

身后传来帝王迟疑的脚步声,只听他声音缓下来,“你……”

“……陛下?”

一股清冽的龙涎香气息涌入陆挽钗鼻尖,陆挽钗只觉整个人都被帝王环起来,酒气带着药味扑鼻而来,陆挽钗曾跟从兄长四处游历,医术多少懂点,这味道是黄连膏。

难道皇上被茶烫伤了?

她甚至能感觉到帝王的微微颤-抖。

不同于传闻中的冷血暴戾,此刻的帝王似乎有些酒后朦胧之感。

男人身上的水貂斗篷暖着陆挽钗的手臂前侧,她的后颈被帝王珍宝似的扣在怀中。

水貂斗篷……晋王曾提过一嘴,陛下在京城不喜穿水貂斗篷,只有早年出京办差时才会拿出来。

看来她的猜测没错,今日便是帝王前去清河之日。

看来她得尽快设计让自己被送往京城外了。

“你是朕的,不许再消失……朕是帝王,朕想要你,朕已经能要你了……”秦渊忽而喃喃道。

可门却很快被敲响,“禀陛下,晋王到。”

秦渊压制着想让他滚,一时间什么大计都通通甩到九霄云外去。

他径直吻下来,似乎陆挽钗是失而复得的珍宝般,贪-婪而又炽热地吻着,似乎要把多年压制的情愫尽数倾倒出来。

陆挽钗轻轻地推着秦渊,却令秦渊再次加深这个吻,一瞬间周围的风恍若也不再流动。

外间侍卫仍在等候,“启——”

秦渊一个掌风劈过去,外间侍卫保持着询问的姿势并未动,无人敢惹此时的帝王。

“你是晋王府的人?”秦渊嗓音中似乎掺了了什么复杂的情愫,“朕会让侍卫带你回宫,等朕回来,即刻册封。”

而后转身离开,秦渊瞥向一旁那侍卫,示意屋内,“送她回宫。”

那侍卫拱手称是,等帝王走后,一队人推开门,恭敬行礼:“臣等奉帝命护送姑娘回宫。”

“……”

“臣等奉帝命护送姑娘回宫。”

仍是没有丝毫回复,那侍卫向里面看去,猛地四处张望,众人面面相觑:“人呢?”

*

陆挽钗匆匆翻窗户逃出来,迅速逃回方才换衣裙的屋子,将王妃衣裙重新穿上,而后整理发髻,再次出来时,面上已然覆上一层纱巾。

院外晚风拂过脸颊,亦带起她的云纹披帛,她的耳朵微微动了动,而后转身望去,“久违,仰止。”

屋后的树梢微微动了动,随即从树上窜出一道人影来,那人在她面前抱拳躬身,“小姐。”

“小姐放心,出京此事我办不难,只是……”男子稍有停顿,“您这边也得找个合适的借口出京多作停留。”

她点点头,“明日一早便能出京。”

“方怀玉有何打算?”陆挽钗又问。

“东偏院守着人,屋内放有迷-情香,且有个面容丑陋的汉子在……我看过了,院外两人把守,只待……小姐进入,便立刻锁门。”

闻言,陆挽钗轻叹一声,“这么多年了,她还真是翻来覆去就这么几招。”

“交给你了。”陆挽钗抚抚衣裙,径直向秦赟房间走去。

她过去时,秦赟院里的侍女正洒扫着,见她过来,急忙行礼。

“起来吧。”陆挽钗径直推门而入。

小少爷还在睡着,恍若今日那药的确将他伤到似的,陆挽钗沉沉望着他,忽而想到这孩子长大后的样子。

建昭二十年还是十几年……她也记不太清了,这孩子总算没被这样的祖母和亲娘亲爹养歪,高中探花郎,而后入翰林院,从小官做起。

她看着这意气风发的少年步步爬上首辅文臣之位,将已被秦渊架空落败的晋王府再次撑起来。

少年初成的双肩抗起整个晋王府,他并未是非不分,平日里虽与方怀玉与老夫人亲近,但每日在廊下都能望见少年关切地凝视着自己。

“母亲。”

她一生所怨颇多,有晋王,有方怀玉,也有老夫人,甚至有命运与苍天,可这个与她毫无血亲之缘的儿子却能稳住她心头最后一丝温热。

虽然到最后,她还是快速枯萎。

远处突然传来嘈杂的吵闹声,陆挽钗站起身来推门走出寝房,“何事?”

“王妃,是东偏院那边……”

陆挽钗抬眸望去,果然老夫人身旁的王嬷嬷冷着脸走过来,“王妃,老夫人有请。”

东偏院这边异常吵闹,陆挽钗到时,外面已然围了不少人。

她不禁冷哼一声,为了让她自请下堂让出王妃之位,这帮人还真不把自家府门的脸面放在心上。

“这里面莫非真的是晋王妃?我看那报信小厮说得有头有眼的,别是真的吧?”

那贵夫人掩着口鼻,眼神中满是嫌恶,仿佛陆挽钗是什么令人作呕的脏东西,道:“真是世风日下,这晋王妃看着倒是一副端庄模样,没想到背地里竟如此下作,竟连晋王爷都被这狐媚子迷了眼。”

她身旁的丫鬟也跟着点头哈腰,满脸鄙夷,连忙拿着干净的帕子去给那夫人擦手。

“……”

“老夫人,王妃到。”嬷嬷上前给老夫人拱手行礼。

这话将众人的视线聚拢过来,陆挽钗在青荇的搀扶下缓缓走过来,院中的桃树被风吹得落下几片花瓣来,正巧带起陆挽钗的纱制百迭裙。

“母亲。”陆挽钗恭敬向老夫人行礼,而后略显茫然地扫过一圈那些贵族亲眷们,“各位这是……”

方怀玉见她出现,心头一震,低低喃喃道:“怎么可能?”

她这声音压得极低,可陆挽钗还是听见了,“嗯?妹妹在说什么?‘怎么可能’是何意?”

人群中低低说着什么,陆挽钗佯装从他们口中拼凑出真相,忙用帕子捂住自己的鼻尖,“怎会如此?母亲,您是知道的,儿媳方才不胜酒力,才从宴席上下来,思及之前因妹妹一时疏忽,令赟儿卧病,便去了赟儿院内探望。”

“一来看看他,儿媳也放心;二来,妹妹也并非有心而为,儿媳怕赟儿年纪小,不明是非,从而与妹妹有龃龉。”

说着,眼泪便从眼眶中说流下来便流下来,更添几分破碎柔弱之感,她掀起衣裙冲着老夫人跪下来:

“实在不想有如此乌龙,儿媳一心为赟儿,为给赟儿积福,令他早日好转,儿媳斗胆请母亲准允儿媳前去拂光寺吃斋念佛,祈求赟儿早日康复。”

她这一跪,令众人都有些没想到,众夫人也都知道这晋王府的小少爷乃是晋王府不知名的婢女所生,并非晋王妃亲生子。

为一个非亲生子做到如此,这晋王妃倒还真是个礼义人也。

“王妃大义,小少爷定会很快复原的。”

人群中,一身穿金丝镶边梅花纹褙子的夫人率先开口。

此言一出,众人立刻附和。

“是啊,王妃快起来吧,春寒料峭,地上凉。”

这令老夫人不得不同意她的请求——几乎是设局令众人将她架在火上烤,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扶起陆挽钗,故作慈爱地抚着她的手背,“好,母亲答应你。”

解决完陆挽钗这边的事,就该解决那边了。

老夫人望向方怀玉,“你无端陷害王妃,该当何罪?”

不待方怀玉开口,陆挽钗便又过去拉起她的手,“母亲,儿媳与玉妹妹情同姐妹,她应是并非存心陷害,这其中定有误会。”

“想必这门推开后也是污-秽不堪,不如揭过算了。”

老夫人顺着台阶下来,微微颔首,“今日让各位见笑,各位,请回宴席吧。”

一群人纷纷离开偏院,那在树上的男人再次跳下来,从窗户处进去,里面已经躺着个衣衫不整的汉子,抱着金丝软枕蜷缩成一团。

那汉子已褪.去衣物,地上散落一地他的衣服,脸色发红,眸色迷离,饥.渴地盯着外间,似乎想冲出去两人抓进来——

衣衫、鞋靴……那树上的男人飞身下来,迅速出手,飞速给这人套上衣服,而后扔出府门。

*

陆挽钗望着窗外为她收拾出京用的物品的侍女们,他们衣裙翻飞,很快便将几箱物件收好。

登上马车时,陆挽钗再次望向晋王府,而后将目光缓缓移动到远方,坐进马车里掀开轿帘时,逐渐后退的王府石狮子令她莫名心忐忑起来。

暂时出了这个樊笼,便又要投身另一个樊笼,前路是凶是吉她也全然不知,为她自己,也为陆家,为小妹,她也不得不拼一把。

远望天空。

京城的清晨已然亮起不少灯火,陆挽钗掀起马车帘时,一股清爽的风迎面而来。

四十年了,自从嫁入王府后,便再没有少时那般自由惬意,此番出京,倒真有些不真实之感。

“姐姐看什么呢?”

陆挽钗望过去,原是一旁的方怀玉开口,只见她紧紧盯着自己的眼睛,笑意渐渐浓起来,“昨夜之事,是姐姐做的吧?”

陆挽钗没回答。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带着我?”

陆挽钗亦不回答。

……

车队赶路赶得很快,方怀玉似乎是有晕车之症,一路上总昏昏沉沉的。

风还在吹,将一片树叶鼓动着,穿过马车帘掀起的缝隙送入轿中,给马车中送来一缕凉意,树叶漂浮着,又摇摇晃晃着从前面马车帘掀起的缝隙中飘过。

树叶飘落在青山脚下,顺着青山远望,只见青山上矗立着高大巍峨的佛寺。

“咚——”

古寺钟声幽幽传入每个人耳中,令人莫名地安定下来。

可外间却传来细碎的声响,而后那声响愈来愈大。

突然,外面响起刀剑相接之声,“保护主子先走!”

方怀玉一下惊醒,掀起车帘望向外面,“怎么?!”

陆挽钗迅速将车帘放下,“别看了,老夫人的人,你还是接着睡吧,妹妹。”

她不知给方怀玉下了什么药,径直昏睡过去,放倒她之后,迅速与她互换衣裳,她又往身上套上一件小厮的袍子。

随后,她望向一旁坐着的青荇,“他们会护送你去佛寺,等我回来。”

再出来时,陆挽钗已然穿上一身不起眼的小厮男装,从马车上溜下来,利落地翻身上马,身侧的一侍卫冲她点点头,而后挥剑杀出重围。

二人一路狂奔。

风声猎猎入耳,搜刮着她的耳畔,曾几何时,她未曾与哥哥外出游历,学诗、学医,上山求药、溪边浣衣……平日里虽被教养大家礼仪、规矩气度,可她心中爱山水的心从未变过。

可惜……哥哥战死,再无人敢带她出去疯一回了。

“小姐,赶一日路了,不如歇一歇?”

陆挽钗摇摇头,“到了再说——还有多远?”

蒋仰止掏出羊皮地图,细细查看后抬眸,“应该就在不远处。”

蒋仰止是她哥哥生前留给她的护卫,只是自己从来不知道他的存在,就像个影子一般。

若非上一世她死前曾见过蒋仰止跪地流泪,还真不知原来哥哥一直这么护着她。

天色渐渐黑下来,陆挽钗也有些经受不住,二人只得停下稍事歇息。

不远处有间破庙,陆挽钗眉头皱起,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立刻燃起火折子查探地上,果然在一侧找到被草草掩埋的血迹。

她与蒋仰止对视一眼,而后缓缓走进去,火折子微微晃动着,里间的风似乎较之外间更为微弱,将此地衬得更为诡谲阴森。

突然,颈下传来一阵令人战栗的冰凉,龙纹扳指所在的那只手似乎也有些颤-抖,扳指逐渐生热,传来一阵酥酥麻麻之感。

身后传来冰冷而警惕的声音:“你是谁?”

还是在怀疑[托腮]

我心态没什么可搞的,放过我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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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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