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和黄芪作为两人的贴身侍女和小厮,非常敬业地站在廊下。
屋子里的声音非常可疑。
窗子里映出来的人影更可疑。
桌子发出的有节奏的撞击声,可疑到了极点!
二郎娘子慵懒的声音:“备水!”
两个人具是浑身一凛,面面相觑,半晌才反应过来,白芷立刻红着脸跑去厨房,黄芪绕了两圈,发现水桶还在房间里,却不敢此刻进去,便只得先去了趟东厢房拿备用的桶。
忙活了半天,好容易把沐浴的东西备下,江承夜拦下了黄芪:“帮我搓。”
他一向独立,纵然黄芪从小贴身跟着他,他也很少吩咐黄芪做这些事情。
黄芪脑子里都是方才房间里的声音,看不见实况的他,已经脑补出了很多内容。
江承夜费劲地爬进浴桶坐了下来。
黄芪瞧着他走路的姿势,叉着腿,像是一只鸭子,摇摇摆摆。坐下去的时候,似乎抻到了腰,口中便不自觉逸出一声低喘。
黄芪的手不住颤抖。
他家二郎的声音,似乎不知道在何时,褪去了变声期尴尬的沙哑,变得低沉。
他家二郎的身体,像是青竹一样抽条,上半年做的里衣已经短了一截。
他家二郎的……卧槽?
黄芪心不在焉地收拾完,失魂落魄地走出去了。
白芷瞧他这个样子,悄悄问:“怎么了?”
黄芪看了她一眼,转过头去,“没什么,只是有时候,人比人,气死人。”
江承夜清清爽爽地躺回了床上。
但人的身体一放松,脑子就会活跃起来。
晏朱明的腰便不停地在他的眼前浮现。恰好此时晏朱明也洗漱完从净房走出来了。她的头发微潮,用和白日里穿的那件衣服腰带同色的发带系在脑后,打了一个松散的结。发带所系住的地方就像是把一道瀑布拦腰掐住。
江承夜赶紧别过脸。
床头的置物架上摆了一个天青色越窑的瓷瓶。瓷瓶敞口大肚,中间过渡的瓶腰却纤细流畅。一支绿梅斜斜插在瓶中。
江承夜慌忙扭头。
床上的瓷枕,两头粗,中间细,触手如玉般生温。
江承夜差点把枕头丢出去。
晏朱明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往床这边走来。
成婚后,他俩一直共榻,只是两人的睡姿都很规矩,夜里一直楚河汉界,泾渭分明。五岁之前,他俩也经常睡在一起,两个人实在是太熟了,压根没把对方当异性,所以根本不觉得有什么不适应的。
可是江承夜今日看晏朱明的眼神变了。
晏朱明穿着宽松的寝衣,柔软垂坠的料子微微贴着她身体的起伏,琵琶遮面,欲说还休。
纤细却有力的腰肢此刻藏在布料下,他此前未曾注意的山峦却逐渐显露。
偏生她还是非常自然地走到床边,扯了自己的被子躺下来,这么一躺,衣料随着重力贴上了她的前胸,江承夜只觉得一道血流直冲上头,把脑子烧热之后,又哧溜一声急转直下。
他慌忙拽了被子把自己裹住。
他今晚的表现有些奇怪。晏朱明狐疑地转过脸来看他,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
江承夜拼命摇头。
但他越是这样,晏朱明就越觉得可疑。眼看着江承夜的脸逐渐涨红,几乎要比肩春日的樱桃,晏朱明担忧地伸出手去,摸了下江承夜的额头:“好烫。”
冰凉的手背贴在他的额头,他全身的热气便以此为中心,散开了些许,然而很快就像浪潮一样,重新席卷而来。
晏朱明心想,莫非今日给他练太狠了,练发烧了?
她反手贴了贴自己的额头,比较了一下,江承夜的体温高得吓人。
他怎么这么娇气!
晏朱明恨铁不成钢地把他塞进被窝里,仔细掖好了被角:“好好躺着,仔细着凉!”
江承夜裹得蚕茧似的,分明很热,很想掀开被子散一散,但是现在这个样子又怎敢让晏朱明看见!
他把脑袋一捂,背过身去。
他竟然肖想晏朱明的身子!那可是从小一起长大,每天叫嚣着要做他嫂子的晏朱明!
诶,不对,现在他俩已经成亲了,好像馋一馋也不是天理难容。
但……那可是晏朱明这个毒妇!
身后晏朱明窸窸窣窣收拾的声音想起,很快她吹了灯,躺平了下来。算账极其耗神,她很快就睡着了,发出平顺的呼吸声,寂静的夜里,一下一下撩拨着江承夜的心弦。
他小心地转身,从被子里露出两只眼睛,看向晏朱明。
她的睡姿很优雅,双手叠在腹前,被子拉到锁骨,胸口随着呼吸起伏。
纤长的睫毛微微卷翘,随着呼吸轻颤,鼻梁有一个娇俏的弧度,延伸到微翘的鼻尖。嘴唇是如樱桃一样圆润饱满的红色,下颌收尖,连接纤细修长的脖颈。
他从来没有仔细观察过晏朱明的长相。她总是靠着自己纤弱的皮相,博得江家和晏家两家人的怜爱来欺负他。对他来说,晏朱明的皮囊再绝世,也改不了她心狠手黑的事实。
但如今看来,晏朱明可真会长啊!就她乖乖睡觉这样,谁能相信,她能借东宫之力把三房打得落花流水?
不知道盯了多久,江承夜终于睡着了。
梦里,他走进一家陶器作坊,老师傅引着他坐到转盘边,给了他一坨泥。
转盘转动,泥胚在手底渐渐成型,他双手握着拉高的胚体,微微用力,旋转的泥胚便慢慢掐出了一截灵秀的腰身。
他看着那腰,愣住了,手底的泥胚突然舒展上色,化作了美人的模样。而他那双泥泞的手,正掐着美人纤细的腰肢。
美人抬起头来,是晏朱明艳若桃李的面孔:“夫君?”
江承夜忽然就醒了。
面前,晏朱明不知何时换成了侧卧的姿势,正和他脸对着脸。
她的呼吸依然平稳,安静如同神仙妃子,不可亵渎,更使得满脑子污秽的江承夜无比羞耻。
腿间冰凉的感觉,时刻提醒他自己的卑劣。
晏朱明睡在外侧,她睡得不沉,很快感受到江承夜的异动。
她睡梦中问了一句:“怎么了?”
一般都是她睡外侧,江承夜裹着被子,蚕蛹似的越过她,差点被绊倒在脚踏前:“额,起夜。”
晏朱明掀起眼皮看了看天色,半明半昧,应该是日出时刻。和江承夜共榻这么多天,他从不起夜,一直都是一觉睡到天大亮。于是她关心了一句:“裹着被子做什么?”
江承夜的声音低哑:“身上发了汗,有些难受,去换一床。”
晏朱明迷迷糊糊地想着,他昨夜似乎发烧了,发出汗来,便说明好得差不多了。于是她不再过问,兀自睡了过去。
醒来时,江承夜躺在窗边的榻上,新换的被子从头裹到尾。
榻比他们的床短了一截,江承夜的脚便支棱在榻外。晏朱明趿拉着鞋走过去,想随手做个好事把他的脚塞回去,却在握住他脚腕的时候愣神了。
他的脚,怎么长得那么大?
她的印象还停留在五岁的时候,他俩一起脱了鞋袜去踩泥坑。那时候他的脚又圆又白,像是对刚蒸出来的馒头。
如今这双脚虽然还算白皙,却已经从圆软变成了劲瘦。骨骼和脉络在皮肤下蜿蜒支撑,隐约透出一个男子的力量感来。自己纤细的手腕放在他的脚踝边上,显得像是风中的蒲柳,一吹便折。
她赶快拽了被子把他的脚盖住。
心烦意乱地走到净房,江承夜昨天穿的中衣晾在衣架上。大晚上还有空洗衣服,看来江承夜的发烧是好全了。
*
白日里,两个人若无其事地把三房的私账算清楚了,状子写了厚厚一份。
即将年关,江承夜可不想过年了还要走三房这门亲戚,即刻便将状子递到了府衙。
毕竟背靠安阳郡主和梁王,二房又对三房怨气冲天,无偿补齐了很多证据,这场官司打得很顺利。三婶和三堂兄被收监,三叔坚称自己不知情,但纵容妻儿侵吞兄长的财产,也被判了收监一月,正好一家三口在牢里过年。
联手解决掉一个大蛀虫,江承夜只觉得神清气爽。
除夕夜,江家大房三口还在孝期,也不能和晏家聚会,只三个人围坐吃了顿八宝斋的素肉席面。
吃过饭,顾允怜从角门猫着腰走了进来,带了两个弥勒佛似的姨娘。谈幼筠见了,立刻让人收拾了八仙桌,铺上绒毯。顾允怜把一盒白玉骨牌倾倒而出。
晏朱明和江承夜都已经习惯了,哪年除夕顾允怜都要和谈幼筠一道打牌,今年也不例外。她俩倒是细心,还记得铺绒毯,减少抹骨牌的噪音,不叫那脆响扰了正在热孝期间的江府清净。
那两个姨娘说是伺候晏相的,其实就是顾允怜自己养了专门陪打牌的,算牌工夫一流。眼见母亲们这里没他俩什么事情了,晏朱明准备去好好睡一觉,走前不忘提醒:“阿娘,明日还要进宫磕头呢,别玩太晚了!”
谈幼筠顺嘴“诶”了一声。
顾允怜蓦然抬头,愣了半晌,咬牙道:“我这个女儿倒是给你生的!”
谈幼筠笑着码牌:“怜儿,你忘了么,七年前的大年夜,你就把朱明在牌桌上输给我了。”
晏朱明:?
顾允怜:“哦,你家二郎早不知被你抵押出去几次了!”
江承夜:……
亲娘不爱的小夫妻俩双双回了房。
晏朱明不是第一次进宫谒见皇后了,可是一想到或许会在宫里遇上萧清敏,她不禁有些忧虑。
前世她是进宫之后才和萧清敏照面的,当时萧清敏见到她,立刻露出了惊讶愤恨的表情。在此之后,宫中便有流言,说晏朱明得宠,是因为眉眼像皇后。
如今想来,或许当时她就已经知道,顾胥廷心中肖想的,乃是当年鳞光池边,因不善骑马而砸进他怀中的少女,而非她这个精通骑射的将门之女。否则那么多年来,为何对她如此针对,还放出晏朱明是她的替身的谣言?
她知道顾胥廷对她的野心依旧,而她此刻并不宜直接和萧清敏见面。不过好在,太子妃和内命妇去给皇后请安的时辰在上午,而她作为外嫁女,请安的时辰在下午。
不过——
她看向江承夜:“明天你去给圣上请安的时候,难免会遇上萧家那位祖宗。”
自从上次被江承夜摆了一道借刀杀人后,萧清元一直不遗余力地想要来堵江承夜报复。但是江承夜也学乖了,窝在家里一直都没出门,潜心习武算账。就算出门,身边也跟着好几个亲兵。萧清元一直没能得手。
这次去拜见陛下,既不能带护卫更不能带兵器,以江承夜目前的小身板来说,晏朱明很担心他会再被拐到宫里无人角落套麻袋。
她叮嘱:“一定不要落单。见到大腿就抱!”
江承夜很不满:“我很弱么?”
晏朱明上下打量了他一圈,习武本来就是经年累月的积累,他短短一个多月根本看不出成效。
她谆谆教诲:“不要怕弱,要学会借力打力。萧清元那个德行,多的是人看不惯他。他要是来找你,你就捉着他打你黑棍的事情闹大。那件事你在理,有心之人自然会接过你递来的把柄!”
江承夜虽不太懂,但大为震撼。半晌,他看着晏朱明,一脸幽怨:“所以你以前都是这么对付我的?”
晏朱明撸了一把他的脑袋:“孺子可教也!”
次日朝见帝后,晏朱明和江承夜在内宫门前分了手。离别前,晏朱明还在耳提面命:“昨天说的记着了么?”
江承夜捏紧了拳头。
顾允怜和谈幼筠不明就里,晏朱明却怎么也不肯明说。谈幼筠掩了嘴笑道:“他们小夫妻还有秘密了诶!”
顾允怜:好困啊,昨天晚上又把第一个外孙输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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