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英杰咬着牙,对他的母亲说:“总之,他们堂叔一家伤天害理,还想着攀龙附凤。娘,往后他们家若来攀亲戚,你半个字也别信。”
柳大婶点头如捣蒜。
过了一段日子后,坊间有传言,说是当初陶扬荷在陶家堂叔那儿,勾引萧家郎君不成,这才去了法雨寺住,后来才攀附的柳探花。
但这条传言一出来,便有人反驳:没道理呀,那陶家堂叔家里闹鬼,吓得去做客的江家儿媳都生病了,去法雨寺也是受了惊吓后才去的。这里头又关萧家什么事?
有人就又说:萧家之前和江家闹挺大的呢。
传着传着变成了:萧家嫉恨江家,趁着江家儿媳去陶家做客,装鬼吓坏了她。
渐渐地便没人再提陶扬荷和萧清元的事情了。
陶扬荷成功地在这场风波中隐身了。偶尔有人去柳家夫妻面前说嘴,柳大婶一口浓痰喷过去:“我呸!那堂叔家个仙人板板,脑壳搓了?这种不要脸的话都能说出来!打量着得罪了江家,就想把屎盆子往我家儿媳妇儿头上扣呢?瓜的嗦!”
他俩是决计不肯再相信陶堂叔家的一句话了。
柳英杰销了婚假之后回到御前,皇帝也过问了一下此事。
柳英杰只说,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但是晏朱明真的被吓坏了。
当时晏朱明动用了安阳郡主的亲兵一事,很多人都瞧见了,后来东宫把萧清元带走,宫里不少人也知情。皇帝说:“依爱卿看,这事儿是萧家冲着江家去的?”
柳英杰说:“这个臣不知。当时臣还不认识娘子呢。不过江家在孝期,向来是谢绝见客的,也不愿惹事。萧家几次三番地上门,却是事实。”
皇帝眯起了眼,又说:“想来爱卿与晏家的、江家的都很亲近,自然不喜萧家。”
柳英杰道:“臣从前一个乡下来的白身,是靠着陛下赏识。晏兄不也是陛下钦点的状元么?臣以为,陛下慧眼如炬,所点的状元必然值得结交。相处后,果然如此。臣就更愿意和晏家深交了。至于萧家,臣不曾有过交往,自然不便评价。”
皇帝:“爱卿倒是中正。”
柳英杰:“臣只效忠陛下,不愿陷入党争。萧家与东宫亲近,纵使萧家郎君是个谪仙一般的人物,恕臣也不敢与他交好。”
皇帝看着他,良久他说道:“爱卿的胆子,似乎大了不少。”
柳英杰脸色顿时白了,说话也开始结巴起来:“陛下,臣……臣斗胆了……”
皇帝笑着挥挥手:“说起来,朕就喜欢你这样,平时小心翼翼的,一说起真话,直言不讳、侃侃而谈。不似旁人,真话吞吞吐吐,假话张口联翩。”
柳英杰立刻捧着起居注毕恭毕敬。
晚间皇帝又翻了贵妃的牌子。
贵妃趴在香榻上吃着西域进贡的葡萄,三个侍女围着她打扇子。虽然已经入秋,可她还是怕热,穿着齐胸襦裙,把半个雪白的膀子露在外头,香汗淋漓。
皇帝到了她宫里,她翻身起来行礼,浑身的肉都随着动作轻颤起来。皇帝看她行动艰难,便也摆摆手,贵妃立刻悠然自得地趴回了榻上,笑眯眯地对皇帝说:“陛下,今年送来的葡萄格外甜呢。”
皇帝笑道:“你爱吃就好。”
贵妃又说:“成儿也爱吃葡萄,今年他随军去历练,只怕是吃不到了。”
三皇子前段时间被皇帝派去了边关从军了。太子重文,三皇子便重武,他自请去西疆历练,想要成为梁王那样,为国镇守边疆的藩王。太子却想方设法,让他去了北漠。
皇帝知道,太子也是害怕三皇子在军中的羽翼丰满起来,会影响他东宫之位。放在北漠,自己眼皮子底下,到底能看得住。
他知道太子打的什么算盘,也没有阻止。
贵妃往嘴里又塞了两颗:“唉,成儿才走没多久,臣妾就有些想他了。也不知道漠北的天气怎么样?臣妾这一双儿女啊,各个都飞走了,臣妾只剩下陛下了!”
皇帝见她吃得脸颊鼓鼓,像是一只小仓鼠,伸手摸了一把她凝脂似的脸颊:“你这不还有一堆吃的么?”
贵妃抱住了果盘:“是呀,陛下不来,臣妾就只能和这些水果点心过日子了!”
皇帝宠溺笑笑,又吩咐御膳房再送些吃的来,贵妃眉开眼笑。
皇帝在她这儿,从不谈什么家国大事,但是后宫前朝从来都是一体的,贵妃又怎不知?
第二日晨起她伺候完皇帝更衣,便眷恋地环着他的腰撒起娇来:“陛下可要常来看臣妾,臣妾只剩下陛下了。”
皇帝摸了摸她圆润的腰间:“行了行了,多大的人了还不害臊。皇后知道了又要说你不成体统!”
贵妃翻了个白眼:“皇后娘娘的儿子就在东宫,自有她亲家可以帮着镇守边关,可是臣妾的儿子没有个好亲家,只能自己去了那偏远之处。想来娘娘是体会不到臣妾的心酸的!”
皇帝哂笑:“那朕把成儿叫回来?”
贵妃连连点头:“好啊好啊,反正我的成儿也没必要非得建功立业。陛下,不然给他块封地叫他出去吧?到时候臣妾也能跟着搬出去养老……”
皇帝捏了一下她的鼻头:“你不要朕了?”
贵妃立刻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啊……那怎么办呢……陛下,不然您随我一起去吧!反正太子能监国的。咱们趁着老胳膊老腿还能动,去游山玩水怎么样啊?”
“国事全丢给太子一个人?”
贵妃痴缠起来:“不行么?我听说太子很是勤勉,早就能独当一面了。”
皇帝的眼底却渐渐幽暗起来:“是么?”
贵妃仿佛浑然未觉:“是啊是啊!臣妾虽然不懂朝中之事,却也常听说,太子已经是个合格的储君,就等着……”她一顿,显然发现自己说错了话,立刻调皮地笑了笑,“陛下,那也是说明您教育得好嘛!”
皇帝的神色彻底地冷了。
宋贵妃像是个小蜜蜂似的将他的衣带都打理好,还俏皮道:“陛下,下了朝臣妾给您去送点心!”
上朝后,太子井井有条地梳理着政务,分明是每日上朝都会有的场景,皇帝的心头却莫名的烦躁。他想起太子把三皇子弄去漠北的事情,便问道:“太子,老三到漠北之后有什么消息么?”
顾胥廷微怔,立刻答道:“三弟还没有家书送还。不过他到了漠北直接入萧将军麾下。萧将军定然会好好照顾他。”
好好照顾……皇帝的眼睛眯了起来。
*
中秋宫宴,皇帝让太子一手操办,于是太子特意将晏家三口的座次提前,以视重视,随后又提前赐素斋宴席给江家。
江家三口在大门口谢过了魏大监之后,看着送来的一桌子斋菜,神色各异。
晏朱明盯着那道早就吃腻了的牛乳点心,神思纷乱。她深知顾胥廷想要的,不过是当初那个惊马的女孩的投影,而非真实的晏朱明,但他的偏执早晚会害了江家。
谈幼筠忽然道:“陛下如此看重江家,朱明啊,明日你和承夜一起进宫谢恩吧。”
江承夜歪着脑袋,一脸新奇:“这不是东宫派人送来的么?”
晏朱明却听出了谈幼筠话里的意思:“知道了,阿娘。”
用膳毕,江承夜还在苦苦思索,为什么阿娘突然叫他俩去向皇帝谢恩。晏朱明看着他那傻兮兮的样子,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拎到房里。
“站好!”她抱臂道。
江承夜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了她,很是委屈,扁着嘴。只是他如今的面孔硬朗了许多,这个表情再也不复小时候的软糯。
江承夜看着晏朱明回身坐下,抬起眼来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向他,便噘着嘴问 :“干嘛非得进宫,还给陛下谢恩?那不就是告诉陛下东宫对咱家过分亲厚么?”
晏朱明点了点头:“是啊,就是要让陛下知道这个!”
江承夜更委屈了,东宫对江家、晏家亲厚,不就是为着打晏朱明的主意么!他这个明媒正娶的郎君还在,东宫就表哥表妹地亲热上了,是嫌他头不如春天鳞光池的草地绿么!
晏朱明点着他的脑袋:“陛下如今龙马精神,再生个皇子都来得及。东宫一天天地拉拢朝臣,就等着死爹好继承大统了。你猜陛下怕不怕?”
江承夜思索了一阵,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
晏朱明看着他清澈却透着愚蠢的眸子,差点气得仰倒。
江承夜忽然道:“那……咱们明天进宫应该不用去见太子了吧?”
晏朱明:“你这是什么变态爱好?还想上赶着去见顾胥廷?”
她的语气非常的鄙夷,似乎说出顾胥廷三个字把她的嘴都给脏了似的。
江承夜忽然觉得心头一阵舒爽,像是堵塞了好久的水渠突然疏通了似的:“我才懒得见他!怕被他传染秃头!”
他总是一厢情愿地认为太子发量稀疏,丝毫不记得今上才是那个真正秃头的人。
但晏朱明知道,顾胥廷长了个狗鼻子,只要闻见她进宫的味儿,必然会找法子来见她。她早就疲于应付他的“表哥表妹”,她明天一定要想个法子躲避过去。
到了第二日,两个人各自心怀鬼胎地入宫了。
不巧的是,皇帝正在书房和朝臣议事,需要不少时间。大监便安排小夫妻俩去御花园逛逛。
御花园,可是宫里最适合搭台子唱戏的地方。晏朱明对此地避如蛇蝎,生怕自己会被哪个争宠的妃嫔拉进一出大戏里,强行扮演恶毒女配。她装作不小心地崴了一下脚:“啊,大监,臣妇走不了了。请大监带臣妇随便找个偏殿歇息一下吧。”
但是可供她这等外命妇歇息的殿宇也在御花园附近,她看了一眼江承夜。江承夜会意,拦腰将她抱起,跟着大监到了御花园旁的桃夭阁中暂歇。
大监一走,江承夜便急急忙忙地掀晏朱明的裙子:“脚怎样?我看看!”
晏朱明一脚踢在他膝头:“傻子!装的你还看不出来?”
江承夜:“万一是真的呢?”
晏朱明一怔。她习惯了在旁人面前做戏了,同时也习惯了在江承夜面前毫无保留地展示她的阴谋诡计。没想到哪天江承夜还能有一问:万一是真的呢?
江承夜又说:“你做戏向来舍得下本钱,我哪知道你是不是真把自己弄伤了 !”
说完,便抓着晏朱明的脚要去看她的踝子骨。
“——太子殿下到!”魏大监尖利的声音猝不及防响起。两人的动作皆是一顿。
晏朱明:该来的还是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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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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