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夜黑风高,江南王府的房梁上闪过一道黑影。

王府的每间屋外都站着两个守夜的仆人,穆云之从各个院落的屋顶穿梭,寻找关着陶儿的厢房,走到西边的小院,发现只有一处女眷的烛灯是亮着的。

定睛一看,窗户纸内透着一个身形曼妙的佳人的身影。

嗯?

穆云之一眼看出那头上梳着的蝴蝶发髻的身影是白小棠。

他去敲了敲门,唤道:“小棠。”

女子的敏锐度本就比男人高些,听到门外有声响,几步走来将房门开了个小缝,看见是他,眸色又惊又喜。

“穆哥哥?”

白小棠穿着一身淡黄色的长裙,一缕秀发垂在胸前,目光由警惕变得娇羞,轻拉着他的手:“随我进来。”

穆云之是不想进女子闺房的,但是眼下为了不被王府的人发觉,也为了说话方便,便厚着脸皮走了进去,但刻意不去多瞄。

女子房间有些独特的香气,可这些都比不上穆云之来此的目的,开门见山问道:“深夜叨扰,我想问你一句,你知不知道王家最近找回来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白小棠抬起眼眸,随后流露出一丝失落,“噢,你是说王小姐啊,那不是王府失散多年得女儿吗?我们短暂见过一次面,并没有说上话。”

穆云之想起陶儿现在已经彻底改名叫王思嫣,心中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一个自称无父无母的女孩,怎么会突然变成王府家的小姐了呢?

“穆哥哥为何想要找她?”白小棠脸色为难,“她的房门口有一个武功高深的老者把手,是不让外人进去的。”

穆云之听到老者,便问:“你说的武功高深的老者,是不是一个头上戴着斗笠,脸上喜欢涂脂抹粉的?”

白小棠:“原来你见过他啊,说起来,我从未见过你如此心急找过别人,莫非你与这王家小姐有过什么深刻的缘分?”

她本是打趣,穆云之却笑不出来。

又是那位武功高强之人。

再次对上,不知自己胜算能不能高过对方。

他蹙眉道:“说来话长,你只需告诉我路线便好,我独身前往,不会拖累你半分。”

白小棠的眼底明显多了几分伤感:“我们之间,你为何偏要用拖累一词。”

穆云之心中感动,屋内被点燃烛火照亮了一小部分桌案,这才瞧见上面还放着一个绣着蝴蝶的帕子。

穆云之拿起来在手中简单翻了翻,欲言又止:“这个帕子……”

白小棠抢过拍子收好,叹了口气:“穆哥哥居然还记得,我还以为你避世多年,早已将这些事情全部都忘了呢。”

穆云之被这话说得有些尴尬笑笑:“怎么会忘,你曾用它给我擦过汗。”

正在说时,烛光熄灭,留下一缕青烟。

白小棠并未吃惊,只微微笑道:“恰好灯燃尽,看来已经不早了,咱们该出去了。”

说罢,他二人并肩出门,没过多久,眼前出现了极为一个偏僻的院子,院子瞧着不大,装饰也却没有前面的房屋看上去奢华。

白小棠停下脚步:“这是王小姐的住处。”

穆云之环顾四周:“那守门的老者为何迟迟不见人影?去休息了?”

白小棠歪着头,指了指大门:“估计是他也去睡了吧,你别着急,我去敲门看看情况。”

穆云之抓住她:“我来吧。”

白小棠摇摇头:“她是女子,你贸然进去不妥。”

听罢,穆云之不好再多做坚持。

可惜白小棠敲了许久,都无人应答。

“许是睡着了吧。”穆云之道。

白小棠点点头:“要不,明日一早,我再来拜访?”

穆云之摇摇头,他本就是夜里闯进来,若等明日,岂不是暴露行踪?

白小棠见他为难,咬一咬牙,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然穆哥哥今日执意见她,我进去看看,若她发现我要喊人,我就说我在梦游。”

穆云之感激道:“多谢你。

话音落下,白小棠推门而入。

然而令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白小棠刚一进去,就有一道寒风从脖颈后面吹出,将人劈晕。

穆云之吓了一跳,急忙进屋,可还未踏进门槛,脚尖前就插上一把尖刀。

“穆公子?我没叫错吧,没想到你胆大包天,竟三更半夜闯入王府,可是着急与老夫睡觉来了?”

穆云之回头,见出现在树丛中的果然是那与他对决的老者,目光冷了下来:“果然是你。”

此人神出鬼没,方才恐怕一直在远处树上盯着他的行踪。

老者脸上仍是涂着那厚厚的脂粉,说话时,似乎有白粉一直从下颌掉落:“从前日起老夫就一直躲在暗处等候,就知道你一定不会轻易放弃这个小丫头,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今日被我给逮到了。”

穆云之懒得与他寒暄,直接出手。

老者也早已做好准备,他双掌蓄力,一道金光从身体周围浮现,渐渐地凝聚成了一把金色的剑,剑刃指向穆云之的脸。

怀抱着琵琶的男人纵身一跃,在树上盘坐轻轻拨弄起琵琶弦来。

接着,一道曼妙的音律涌进他的耳朵。

那老者听到乐器的弹奏,右眼一台,饶有兴致道:“我一直纳闷,你一个男子,怎么还学小娘子家弹琵琶?”

此时,正在弹奏的穆云之蓦地抬头,弹奏出的音律愈发加快。一时之间,曲子的流畅达至顶峰,老者听闻,不由沉溺其中。

这琵琶曲就如同千万军队挥舞着长矛扑向敌营,激起了上战场的士气,充斥着庞博浩然之气,完全不同于乐馆弹奏的那些江南小曲。

“你是跟哪位卖艺乐师学的琵琶?比我曾去过的那些乐馆的乐师弹得都好,若是以后当我的徒弟,我定让你天天弹于我听……”

鄙夷的话音未落,乐声也停了下来。

老者用一种欣赏的,略微惋惜的眼神望过去,语气就像是要与许久未见的老朋友分别:“怎么不弹了,如此能令我专心听的琵琶,我还是头一回遇见,俗话怎么说来着,高山流水遇知音,我就是你的知……”

刚说到一半,忽而卡了壳。

因为让他眼前的景象忽然变换起来。

老者眼前似乎换了一副情景,他忽然那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一件事,花容月貌的妻子因为他修习阴功后容貌尽毁,便红杏出墙另一位武林宗师,弃他而去。

他曾派遣他所熟络的挚交好友将他妻子杀害,又将妻子的人头送到他的眼前,得意洋洋道:“这个女人死前说肚子里怀了你的骨肉,我就抛开她的肚子瞧了眼,呦,的确有个胎儿,不过才刚满一月,你们感情早已断绝,想必这是个小杂种啊,这水性杨花的女人死到临头还嘴硬,真是可恶!”

老者回想起自己最后与妻子肌肤之亲的日子,心中一凉。

虽说他们早已貌合神离,但是妻子与他确实在一月前有过床笫之欢,因为那次是被他下了药的。

所以那个孩子,未必不是他的。

老者杵在原地发笑,回过神时已经把杀妻好友拍死在地。

好友的头颅满是鲜血,双眸还透着不可置信。

“此事错在你,不怪我……”

老者话才说了一句,耳边便传来淡薄的口吻:“既已知自己犯下罪孽,何必责怪好友?”

“你应当自我了结。”

老者仿佛被看破了心中的秘密,一时之间身体不听使唤,忽然掌心泛出阵阵金光,拍上自己的胸膛。

只听“噗”的一声,他的唇角,耳朵接连流出鲜血,随后身子一歪,张大眼睛跪在地上。

那一刻,他神智清醒了,终于意识到自己陷入高阶幻术。

“你……骗我……”

还没能说出完整的一句话,他就已经面朝下栽倒。

有人用琴音杀人于无形,有人可以落地无声。

幻术修到了这种深不可测的地步,在这世上,也就只剩下穆云之一人了。

老者意识弥留之际,喑哑着说出最后的猜想:“不对,你是她的弟子,顾……”

天下第一琵琶王顾惜霜!何人没听过她的大名?

没想到她人死了,弟子居然还存活于世。

然而他的话未得到男人的答案,就闭上了眼睛。

穆云之也终于站起身,像是脚下有无形梯子那般,下坠时,连袍子都不曾大幅度摆动过。

他一言不发,只盯着对方的脸看。

那老者一动未动,看上去彻底晕死过去。

“前辈,从听到乐声的那一刻,你就注定会败在内心的阴霾之中。”

穆云之方才所使的招数与寻常幻术不同,初听就是普通琴声,这才没让老者怀疑,即便中途意识到自己中招,也已经晚了。

前些日子,他一直在屋内与岁谂安商讨如何才能快速击败这位老者,对方一口咬定幻术最为奏效,今日一见,果真有用。

他最终没补下致命一击,只转而进屋查探情况。

推开大门,白小棠正虚弱地躺在地上昏厥,一只手半搭在门槛上,应当是失去意识前还想拼尽全力出门。

穆云之忙上去将人搀扶起来,轻声呼唤:“小棠,小棠。”

白小棠白皙的面庞沾染了一抹黑灰,微睁开眼,颤抖着肩膀道:“穆哥哥……我方才看见王小姐在里面,但是她看见我被打晕就进入了暗道,然后那扇门关上,她就不见了……”

屋子里有暗道?

穆云之微怔,望着这黑漆漆的房间,先是点燃了烛火,随后在屋内供神佛的香案上发现了个奇怪的桃子。

寻常桃子上不是有毛就是发亮,而这个桃子像是被涂了一层油,手指碰上去,似乎与桌子一样坚硬。

曾见过不少机关术的穆云之对此倍感好奇,轻轻握着他拧了一下,果然听见咔哒一声。

暗门从香案下方打开。

里面的墙壁是灰色的,寒气扑面而来,需要钻进去,而这个机关门看上去像是通往冰窖。

他的内力御寒倒是没什么问题,可他怕进去就出不来了,犹豫之际,身后就传来一声:“公子。”

穆云之回头看见岁谂安,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岁谂安面色淡淡:“我听到你的琵琶声,担心你有什么危险,谁知刚来就看见了那老者的躯体。”

穆云之心道方才的琵琶声是大了些,不过岁谂安没提,应当是没有惊动穆府的人,随即指着下方:“这有处冷嗖嗖的暗道,我想一个人进去看看。”

岁谂安眸光颤动,似乎是想阻止。

“听话,我去看看,马上回来。”穆云之没再顾着少年愿不愿意留在这,对他来说,他是师父,又是唯一能庇护少年逃出去的人,他的话,少年不敢不听。

伸手感受里面吹出的冷风,似乎还能接受,便起身拿着一盏烛火,低头钻了进去。

里面比他想象得还要更冷,更黑,幸而他手中有一站烛火,不至于什么都看不清。

穆云之蹲着前行,等能站起身的时候,发现周围是粗糙的墙面,似乎还画着神佛的壁画,但是实在是太黑了,他只能看清一点。

他看了一圈壁画,回过身时,眼前一黑。

少年那张俊美的面容与他近在咫尺,若再近些,就要贴在一起了。

“岁谂安。”穆云之的声音难得变得严肃。

岁谂安肩膀一缩:“师尊一人进入未免太过危险,弟子……”

穆云之道:“你进来,谁帮我出去呢?”

“……”

罢了。

事到如今,穆云之也不能责怪少年不懂事,毕竟把他一个人扔在外面,给他带来的压力和责任实在太大。

再往里走走,看看有没有出路吧。

这条密道并非直路,前方有三个分叉路口,像是各自前往不同的方向。

穆云之思来想去,还是决心先走最左边的看看,若是此路不通,还可以再折返,谁知刚一迈步,忽然感觉手背一凉,似乎被滴落了什么东西。

举起烛火低头瞧去,微一哆嗦。

一个被生生扯下的染血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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