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偏了一步，你都能活！”

薛灵以神识化针，拼着金丹破碎的危险，破釜沉舟与保护戚琼的所有宝物对上。

房梁轰然倒塌，地面凹陷，结界随之爆开。

结界之上遮天蔽日的诸鬼顷刻被燃烧成灰烬，绚烂的花火冲天而起。伫立在院外的赵伯，老树皮般的面庞骤然扭曲，最终也消散于世间。

识海中璀璨如星河的记忆灯海轰然崩塌，破碎的灯片散作磷粉洒向消弭的宫阙。

戚琼倒在四壁露天的废墟中，桃色纱衣被割裂成一缕缕，乌黑的长发粘在鬓边。她痛苦地捶打快要炸开的头，识海中狂风暴雨，记忆乱窜。

她失声尖叫，耳鼻渗血，踉跄着举起鬼宿。藏宝袋内的喜帕渗出红霞，才抑制住魂魄撕裂之痛。

薛灵狼狈地趴在地上，狂笑着看眼前疯魔的女子，呢喃道：“但凡你一开始就选择用慕怀朝留下的神识击杀我，而不是妖丹禁锢，我根本不会有机会。他本来是想慢慢让你想起来的，可那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还是我的法子奏效快，你说是不是啊，我的表姐？”

“闭嘴！”戚琼握紧鬼宿。

“好表姐，快点动手吧，我好期待啊。”薛灵语气凄凄道。

鬼宿陡然翻起黑雾，却又扬起一股风，擦过薛灵鬓边打在她身后。面颊剧痛，她捂住脸扭头。失去结界挟制，斛盈不知何时站在后面，目光极其怨毒。这一刀又将她扇飞在地。

戚琼再顾不得任何人，仓皇迈开腿，下意识想找一间屋子躲进去。刚推开残破的院门，一道高大人影将她覆盖。

来人着黑衣，面上急色还未褪去。

戚琼后退：“你？”

她下意识又要逃，却被对方抓住手臂，挣扎间终于气力不支昏死过去。

东海之上。

解决掉所有修士，慕怀朝正在清理两只噬魂兽爆炸后留下的黑水。若黑水蔓延到海岸，再被无心的渔民触碰，不知又会有多少百姓妻离子散。

正当他谨慎将黑水驱逐到外海时，那抹连接他与戚琼的神识猝然失去感应。鬼宿虽无异动，他的心还是骤然沉底。

体内灵力已充盈，他一脚踏破虚空，转瞬回到院门前。

急雨刚歇，屋檐坠下辍连成串的水珠，夜幕中的薛府静悄悄一片。他却感觉到有另一股妖气重新将整个府邸包裹。

先前四面八方弥散的鬼气也全然感知不到，慕怀朝抬脚踹碎结界，瞬移至戚琼所在的房间，推门走了进去。

烛光映过戚琼憔悴的容颜，她安静躺在榻上。身侧挺拔俊朗的男子正用帕子擦拭她脸上的污血。

视线停留在男子触碰戚琼的手上。屋门闭合，慕怀朝召回鬼宿单手握住。

男子细心压过背角，将帕子搁在旁才抬眼：“将她独自留在险境，让她受伤险些再度死去，这就是你的保护？”

慕怀朝放出一缕神识，想探戚琼识海情形。刚飘到烛火前便被男子隔空阻断，对方冷淡开口：“她现在已无碍，识海我也帮她暂时稳住。”

他冷声回应：“她的要求我不会拒绝。我妻不劳你照料，至于报酬，我会悉数送去昆仑。”

“慕少主。”俊朗男子起身，浓眉微蹙，一贯处于高位令他即便心平气和地与人讲话，态度上不免带几分傲气，“我说过，她一旦回来我必会登门。我和她的事还没有结束。”

“姬峤！”慕怀朝一字一顿，“我很担心她，现在要为她渡灵力，没有心思和你争论过往，请你出去。”

姬峤垂目看向躺在床上的人。她睡得极不安稳，惊惧难消，像是忘记许多事，看到他竟扭头就跑。当年他们大吵一架，等他终于想明白再回来寻找戚琼时，她已与另一个男子关系密切。

仅分别三日，戚琼就要与旁人许诺终生。他不明白，一路追逐，等来的却是她死在他怀里。

后来他得知部分原委，提供昆仑唯一一颗可以滋养魂魄的神木树种，又以自身妖力灌溉重新养出一棵树苗还给族群。慕怀朝则用修为灵力为代价将树种养大，为戚琼制作新的身体。

两百年间他没有收到仙洲任何消息，便知慕怀朝一直没有成功。世间存在的复活之法，都要用无穷无尽乃至一州人的性命去填，千倍万倍的代价去换。最后复活的也不过是一个空有记忆的傀儡。

即便他翻遍古籍，即便他成为麒麟族的族长，也没能找到真正的复活之法。

这一点，他比不过慕怀朝。

住在昆仑的多为神兽后裔，每个族群少则几十多则几百人。为保持血统纯净，他与戚琼几乎没有可能。如今他终于坐上族长之位，也挑选好了下一任继承人。

得知人在青州，他便迫不及待地来了。

这次他绝不会放手，他如何也无法相信短短三日，戚琼能爱上某个人。她这样一个聪慧狡黠，性子有些尖锐的姑娘，怎么可能会交付全部真心。

只要他们不是至死不渝，他就还有机会。

姬峤冷眼看着这个曾经躲在阴暗角落，一步步将她夺走的男人。慕怀朝有什么资格以为，自己是她的夫君。

到底谁，才是外人？

关于她为何失忆，他已有猜测，不紧不慢道：“她的死本就是我们的错。神木是我心甘情愿给她的，不需要任何人还。你当年送到昆仑的回礼我一直随身带着，一切待她醒来再做决断。”

两位天之骄子剑拔弩张，静谧的室内听不到一丝声响。屋外刮起簌簌烈风，夹杂隔壁女子的怒骂和嘲讽。

慕怀朝蹙眉，是斛盈和薛灵？他倒把此二人忘了。

戚琼忽然将手从被褥里抽出来，凭空想要抓住什么。慕怀朝先一步坐在床前，握紧那纤纤素手，低语道：“我在。”

灵力渡入她的经脉，她的手还有些凉。他敛目，拂去雨丝钩挂在衣袍上的凉气，阻隔窗外猫啼。他只紧紧攥着她的手等她醒来。唯有眼底一抹彷徨，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此刻他并不自信。

姬峤亦微微敛眉，沉默看着缩在被褥中的女子。戚琼不喜强迫，更厌威胁，他并不想直接将她从慕怀朝身边带回昆仑，也不知究竟怎么做才能挽回她。

正当二男各怀心思时，戚琼猝然被旧梦惊醒。

她猛地坐起，猝然抽回手，待看清眼前之人，恍惚问：“慕怀朝？”

慕怀朝再度握住她发颤的手，轻声安抚：“没事了，这里很安全。”

察觉到后方投来的两道灼热目光，戚琼仰目对上姬峤。她微不可察地后仰，双手捶打钝痛的头，竟分不清此刻究竟是哪一年。

她长舒一口气敛下心神，垂头梳理庞杂混乱的记忆。原来当年是胎穿，也幸好是胎穿。

慕怀朝清明眸色中透出隐忧，注视沉浸在自我世界的戚琼。又瞥一眼同样全神贯注盯着她的姬峤，目光微冷：“有什么事，你我去外面谈。”

姬峤深眸转动，转身欲走，忽听戚琼极轻一声“抱歉”。脚步微顿，终究推门远去。

“我会再来找你。”传音渡入戚琼耳中，姬峤来去如风，气息已在数里外。

慕怀朝缓步起身走到窗边，给她留下自处空间。他抬目望着漆黑夜色，又一道密语传来，独孤翩翩故作轻松却又隐含愁绪的声音响起。

“慕少主，你和戚琼探查薛府如何？我好生无趣，不如你们回仙洲将我也带走吧。对了，我现下来珖宁散心，就借住在公良家。你的姐姐姐夫近日都在为即将到来的灵光秘境准备，我每日在这里像个外人，也没有朋友。若你们决定回来，不如来找我玩？”

灵光小界每百年开启一次，本届恰由南境四氏中的珖宁公良氏主持。

慕怀朝心底已有打算，既决定回去养伤，不如改道去公良家。方才他略微探查，便发现戚琼记忆已恢复大半，怪不得看他们时眼含紧张。

她需要时间去过渡。

思索间，背后女声响起。慕怀朝转身，戚琼已掀开被角，望向窗外问：“薛灵在隔壁？”

他点头。

她道：“不如你将余下记忆全部渡入我的识海，再刺激我一次。也许不用触景，我就能全想起来。慕怀朝，你说是不是？”

笑容渐浓，她两眼一眨不眨地凝视他，等待他做出反应。想要看清楚这张脸，想要理清他究竟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她为了所谓的尊严，为了汪瑜，为了慕怀朝，打算弥补父亲做过的一切。甚至不惜从头再来，拔掉自己的灵根。

她与汪瑜的关系，最后竟那样不堪。

慕怀朝唇角捋平，气压低沉。再刺激一次，她是想变成痴呆吗？月萤渡在肩头，他半面身体融入黑暗中，最后只是回答：“我们启程去公良氏。”

消耗了大量精力，戚琼的意识再度模糊，眼眸半阖昏昏欲睡。那道身影从窗边走回来，与记忆中渐渐对上。她被揽入温热的怀中，眼底化作白茫茫一片。

她独自走在雪原上，遥遥看到一座被积雪掩藏的二层小楼。呼出白气，快步朝前走去。

嘀！即将进入两百年前的长回忆，第二卷开始。准备好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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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有夫之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