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鹤犹如一滴滚入油锅的冷水,顿时激起镜下所有游魂的暴动。
他周身汇聚数百只恶鬼,魂魄瞬间四分五裂,那场面真有些像饵料撒入鱼池时鱼群沸腾的场景。
两只妖怪反应过来,趁此间隙飞快打捞宝物。戚琼也不闲着,她早就看准几种可以制作法器的材料。站在旁将所有材料归类标注,才给二妖推了过去。
眼见尚有时间,她双手不住射出灵光,将零星还在干扰二妖的游魂震碎。待独孤鹤的魂魄彻底被众鬼吞噬殆尽,三人也收获颇丰。
这番激烈的动静自然也引起了散落在四方修士们的注意,况且又已临近镜面中心,越来越多的修士开始聚集。乍见这奇怪的组合,又有人认出戚琼,三人身边空出好大一个圈。
戚琼随意一扫,视线最后停留在其中一人身上。斛泽站在人群后,毫无波澜的双眼撞上她的目光。他微微颔首,戚琼亦回以假笑。
是时候该报当年之仇了,面具之下的你,这一次又会如何出手?
迷雾渐起,就连站在身侧的两妖身形都开始有些模糊。所有人最深的恶欲再也无法抑制,戚琼当即拉过两边毛茸茸的蹄子,强行将他们并入自己的壳中。
浓雾中依稀能听见细碎的人声,某人的惊叫远远传来,果然有人趁此时机动手。
她深知恶欲最重的自己,此刻无疑是众矢之的。若贸然出击,必会引得所有修士联手反扑,届时就算她三人再强,在人海攻势下也占不得便宜。神识范围内修士数量越来越少,已有人的恶欲累积攀升到顶峰,忍不住朝她动了手。
一道狠戾的剑气穿透浓雾,爆开数十个恶念壳朝她飞射而来,戚琼迈出一步,掌印破开雾气,将剑气反撞回去,当场送对方去见了独孤鹤。
连杀数人,她总算能得清净,收了心不再浪费灵力,甚至趁此抓了他们还未消散的魂魄做诱饵,又收割了一波法器灵石。
倏然,神识范围内感应到一位修为只有结丹初期的修士。她眉头微蹙,骤然破开浓雾看向来人。
幸存下来的修士同样修为不俗,当然恶欲壳也极厚,众人纷纷朝同一个方向扭头。
天水碧色衣摆率先出现,来人双腿修长,身形挺拔,阴沉面庞在雾色中渐渐明朗,勾勒出俊美的容色。不是慕怀朝,又会是谁?
众修还没来得及心虚意图对他道侣出手之事,便发现另一个更可怕的事实。
笼罩在慕怀朝周身的恶欲壳不仅比戚琼的更厚,而且厚得离谱。哪怕在场所有人的恶欲加起来,也只是他的零头。
据他们所知,慕少主虽闭关多年,但在外人眼中一向是谦和之人。虽有一宗少主之威仪,却无少主之跋扈。
这样厚的恶欲壳,莫非是他连杀上百修士得来的?似乎也只有这个猜测能解释壳子离谱的厚度,想到此处,众修身形陡然一缩,纷纷远离戚琼,甚至背着迷雾疾步后退,想要离这对夫妻越远越好。
比起还没有露面的城主,他们才是通关的最大阻碍。
慕怀朝停在距戚琼约莫数百步的地方,先瞥一眼被狗大户扛在肩上仍在昏迷的宋千帆,才看向自己的妻子。
此刻,真实内心彻底暴露在对方眼底。
这已是第四城,能进入此城的留影镜只剩一面,场外所有人都看着镜中慕怀朝没有表情的脸。
虽说道界多心狠之人,也从不讲究良善谦让,但幕少主还真是打破了以往的形象。
汪瑜微微仰头,眼睛却紧紧盯着戚琼,全然不顾在场之人投来的目光,连不远处一位老者的话头也没接住。
那人呵呵干笑,只好自言自语:“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小界内众人还未从慕怀朝突然出现的惊骇中回过神,异变突起,镜面骤然全碎。
所有人猝不及防,有那修为略低的直接坠入镜中深渊,也有人以法器抵挡堪堪浮在虚空之上。就像**oss出场前逗他们玩儿,镜面再度拼凑得严丝合缝,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幻想。
一群结丹修士惊魂未定,恍恍惚惚,前所未有的疲乏感涌上心头。
人群中一名九阳学宫的弟子身体不受控制,忽然脚步紊乱发起狂来,他仰天大笑,挥舞着双手冲了出去,雾中顷刻传来倒地声。
慕怀朝方才一直稳稳立于原地,就算镜面碎裂也依旧身形如松站得笔直,依旧看向一人。戚琼迎着他的目光,心中也有疑惑,方才镜面碎裂时不知是巧合还是……
藏宝袋中黑白两颗宝珠似乎起了效果,她三人恰站在一面浮起的碎片上,并没有受到波及。周遭所有人渐陷入癫狂,连斛泽都不知跑到哪个角落。在一片群魔乱舞中,慕怀朝竟生生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兀自走向远方。
咔嚓。
镜下深渊中竟顶起一座陡峭的山峰,堪堪将她三人顶出镜面,凌驾于众人之上。戚琼只觉腰间一热,立刻解开藏宝袋。黑白两颗宝珠泛出微光,在她手心极为滚烫。
她心下明了,此城考验的只怕是问心,亦可以说是藏在人心底最深处的心魔。
鲛人的琉璃心能抵挡幻境侵蚀,而这颗黑珠……
心魔迭起构成了**海,红雾弥散到上空。她终于捕捉到斛泽的身影,只见他身体僵直,虽陷入心魔仍狰狞着一双眼睛。若有癫狂的修士敢靠近,他的恶欲壳顷刻就会将对方吸成齑粉。
若想除掉此人,趁他困于心魔之际无疑是最好的出手时机。戚琼将情绪掩在眼睫下的阴霾中,蓦地拨开视线转向另一面。
慕怀朝端坐在地,如入无我之境。戚琼眼含审视,想要从他平静的表情下读懂,此刻他心底究竟潜藏着什么秘密。
万鬼就在脚下,她俯瞰全场,仍不能参透慕怀朝的心。眼底阴霾更盛,她将白珠郑重交到羊大仙掌中,便毫不犹豫地跃下山峰。
红雾弥漫下,她一掌推开两端狂乱的修士,一步步朝慕怀朝走去。临近他身前时,忽而脚步一折,将黑珠按进不远处另一名修士的恶欲壳上。她整个人旋即消失,不过一息又从那人的恶欲壳中出来。
原来这黑珠不仅能入侵心魔幻境,还能在一定程度上进行更改。
她这才行至慕怀朝身前,即便他千藏万藏,她也偏要要剖开他的心。因为他承诺过,不能对她说谎。若做不到,她要剜他一双眼。微微俯身,将黑珠按在慕怀朝的恶欲壳上,黑气当即在壳上灼出一道裂孔。
戚琼骤然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吸力,这是她在另一个修士身上没有感受过的。她双腿一软,跌进慕怀朝怀中。
啪嗒。
珠子落在旁边,那道极窄的裂孔顷刻愈合。她按着慕怀朝双肩,从他身上下来,旋即将额头贴在他的眉心,侵入他的心魔幻境。
晨光熹微,山竹翠绿。
正是清晨,山间上尚有些寒凉,戚琼出现在萧索的山道上。她环抱双臂,神识忽然捕捉到某人的气息,于是逆着微光仰视站在山门前的人,那声音并不清晰,只能看到一对流苏耳坠。
那人披着厚厚的斗篷,主动从山阶走下来,直到临近她面前才站定。
将揽在臂弯的另一件斗篷披在她身上,耐心替她系好领结,汪瑜拉过她一只手输送灵力,“师妹,你本就畏寒,怎么不调转灵气护体?就算是修士,山下的寒气也有你受的。”
明知眼前的汪瑜不过是心魔幻境构造的,戚琼依旧感受到了对方掌心传来的温度。汪瑜大方牵过她的手腕,眼底含着温和的笑,开口道:“走吧,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她任由汪瑜牵着,缓步拾级而上。山门古朴恢宏,她逐渐热起来,便不动声色地将手从汪瑜掌心抽回,拢在自己袖中。
对面也走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他一袭天青色长衫,墨玉般的眉眼含着笑。他眉间一团稚气,一如初见时的意气风发。
慕怀朝先朝汪瑜拜礼,喊了一声母亲。转向她时面色愈加恭敬,躬身道:“小师叔。”
此番场面,倒与她想象中的情景截然不同。
不知是何种心理,她也微微颔首,算作受了慕怀朝的拜礼。
汪瑜道:“怀朝与明月是一对双胎呢。他虽才从闭关中出来,但对宗门内的一景一物很是熟悉。我还有要事与叔父商讨,就让怀朝带你在宗内走走。晚些时候,我再领你一同拜见叔父。”
瞧着她还站在原地,汪瑜又走回来问:“我的师妹,你今日是怎么了?难不成是因为先前拜师时,叔父给你的入门法器太低级?你别瞧它只是一把剑,但制作它的材料却颇为独特,我手上这把斗命、怀朝的鬼宿以及先前我送你的摘星辰都是同根同源。叔父他老人家表面虽然不说,实则很是喜欢你。”
她按了按戚琼肩膀,最后又嘱咐:“往后我们就算一家人了,走吧。”
走?走去哪里?
戚琼终于回过神,不知此刻的慕怀朝究竟已经陷入幻境,还是装作不知她是谁准备一演到底,她只道:“有劳师侄引路。”
彼时的慕怀朝并不是现在沉默阴郁的模样,他毕竟还是少年,在她面前虽刻意装作深沉,却仍有几分那个年纪的洒脱。
她倒真有几分怀疑,眼前的慕怀朝也只是幻境中的一部分,真正的他也许藏在暗处,瞧着她这副师叔做派呢。
艳阳高照,她脚步一顿道:“我也是时候该去拜见师父与师姐,就在此分开吧。”
慕怀朝稍有失望,却也只是拱手道:“我每日亦随母亲一道修行,师叔若有用得上的地方,只管来寻我。”
戚琼微一颔首,场景再次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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