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无执的声音,孔南熏连忙从萧纵岩的手臂间挣脱出来。
“见过掌门。”他埋头作揖,悄咪咪地抬眼去瞧无执的神色。无执仍然是那副板着脸的模样,看不太出情绪。“方才弟子正在宽衣。”
“宽衣?”无执微微眯眼。他生来一双凤眸,看人时颇有威严,“多大人了,不会自己宽衣?”
他听闻殷桥亭今日出关,特地赶来看看,结果吃了个闭门羹。可若是殷桥亭谁都不见便罢了,偏偏一出关就召了孔南熏。
于是路过千光院时,他鬼使神差地走了进来。
孔南熏:“弟子今日衣着繁琐了些……”
萧纵岩见自己把孔南熏的衣带弄得一团乱,赧颜汗下,匆匆给掌门行了个礼便开口解释:“弟子自愿贴身侍奉孔道长,方才亦是弟子自不量力,主动要求帮忙,结果反而弄巧成拙。”
神情严肃,好像下一秒便要给孔南熏跪下请罪。
“你叫他孔道长?”无执似是嗤笑一声,又转过来问孔南熏:“他在弟子选拔中拔得头筹,你讨他来,便是要他贴身侍候你的?”
孔南熏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事实上,哪怕有个与无执类似的金丹大佬要给他这个练气弟子做牛做马,他都会觉得理所应当。
而萧纵岩神情正常,好像根本没听出无执的语气中的淡淡嘲意。
无执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梭巡,忽地食指一动。
两人还未反应过来,孔南熏的衣带唰的一声落地,竟是齐齐断成两半,绿底金丝的外袍散开,露出深色的内搭。
无执瞥了萧纵岩一眼,似笑非笑:“这不就解开了?”
他本是人界皇子出身,平日做掌门时常板着脸,冷峻威严,此时表情松动了些,眼角眉梢不免携了点倨傲之意。
萧纵岩没见过无执这样的一面,目瞪口呆,弯腰要去捡那衣带。孔南熏在原地怔愣了会儿,歪了下脑袋:“谢……谢过掌门?”
其实他不想谢,毕竟无执弄断了他的腰带。但无执向来是重规矩的,往常总拿这些虚头巴脑的礼数磋磨他。比起又被无执寻个什么错处借故发疯,他还不如赔个衣带。
既然外衣已经敞开,他顺势直接将其脱下,把衣服扔给身后的萧纵岩,示意他把衣服收起。
落进怀里的衣物触感柔软,没有任何人工的熏香,却自带一股暖融融的甜香。
萧纵岩在外风餐露宿之时,最怀念的便是这类味道,仿佛刚从太阳底下收进来的被子,被晒得蓬松柔软,象征着他已失去的属于家的安稳,以及得不到的温暖。
在这之前,他还觉得自己进了抱一宗、来到澄霄峰以及住进千光院都像是做梦一般。直到此时此刻,他总算生出点实感。
他抬头望向孔南熏,脱去外衣的少年身上的衣物仍不算少,却丝毫不显臃肿。外层闪着珠光的香云纱浮光跃金,如同日光下起伏的海面。
配上他那分外苍白的脸色,如同一支开到荼蘼,却在风吹雨打下即将凋零的鸢尾。
无执显然也注意到了孔南熏不同寻常的脸色。在弟子大选时,他以为孔南熏的“心疾”纯粹是瞎扯,虽然发现孔南熏面色发白,但也以为是被晒的。而刚刚孔南熏一直埋着头,他也没察觉。
“脸色怎么这么差?”无执略微蹙眉,“你说的心疾是怎么回事,着人看过没有?”
孔南熏刚想回答没什么大事,毕竟这心疾就是他扯出来的,却忽地想起一件事。
师尊今日出关,无执便出现在澄霄峰。若说无执是特意来寻他的,他必然不信。八成是去找师尊,顺路来千光院看看。
那他若是与无执说了心疾,无执再与师尊一说……他在师尊那儿还说自己什么事儿都没有呢!
见孔南熏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无执走近两步:“伸手。”
孔南熏不明所以,乖乖伸出手,忽地听到系统在脑内尖叫:“宿主停!”
“?”
“不能让无执探你的脉息。”系统着急地说:“你只是看起来活着,但你的身体状态还维持在濒死之际!”
“什么意思?”孔南熏瞳孔地震:“什么叫我只是看起来还活着?”
“……这件事情很复杂,暂时没法和你解释。总之,如果你不想惹麻烦,建议不要让无执发现蹊跷。”
孔南熏咬牙暗骂系统不靠谱,这么关键的事情居然现在才告诉他。但他手已经伸了出去,再收回来便显得可疑。
无执目光微垂,落在孔南熏磨磨唧唧伸出的手上。孔南熏是白的,浑身上下都透露着被温养出来的精雕细琢,掌心透着淡粉,皮肤光洁柔腻——一点儿剑茧都没有,一看便知是个疏于修炼的。
他心里暗叹口气,伸手去探孔南熏的手腕,觉得有必要和师弟说一声,收弟子不是用来娇惯的,进了抱一宗还是得勤加修炼为是。
还未等他指尖落下,却见孔南熏忽地收回手,将手背在身后,小心翼翼地看无执,像一只想偷偷摸摸啄米的小鸡。
一看就没什么好心思。
“掌门,弟子并无大碍,只是饿了许久,之前又在太阳底下晒了半天……”他扭扭捏捏地说,语气黏糊糊的像撒娇。
萧纵岩听了他这话,头埋得更低。
无执看他这副没正形的样子就烦躁,也猜出孔南熏果然是在装病。他现在心情不算好,一时起了点教训孔南熏的心思。
“是么。”无执上前一步,竟是要握住孔南熏的小臂,强行把他的手抓出来。“若是犯了病,莫要讳疾忌医为好。”
“我没有……”孔南熏慌忙退后一步。
无执只是伸手,身子与他保持了一大截距离,似乎不愿靠近。发现孔南熏躲他,微微侧头,对上孔南熏的视线:“你躲什么。”
他的眼瞳颜色比常人都浅一些,如同浸在夕阳的余晖里,只是盯着人时极冷淡,甚至有些使人不寒而栗。
仿佛是被某种猛兽盯上,孔南熏微微发起抖来。
“莫不是撒谎了?”无执漠然地看他,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戏谑,语气越来越轻:“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声称自己有心疾……”
“若是撒谎,该怎么罚?”
两人离了起码一臂远,孔南熏的心脏莫名狂跳起来,甚至担心对面的无执会听到。
刚刚有一瞬间,他是真的感到了杀意。
无执的手指探向他的手腕,还未等他指尖落下,孔南熏竟手心一翻,捏住了无执的指节。
孔南熏的手指挺凉,静静搭在无执手背上,很松垮地捏着,一挣便脱,然而无执一时怔愣,居然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半晌,他讶异地抬眼,甩开孔南熏。孔南熏站在原地,眼神躲闪,睫毛微微颤抖,紧张地舔了舔嘴唇。
像做错了事情心虚的小狗。
孔南熏在脑海中尖叫,把系统骂得不敢出声,嘴上嗫嚅道:“掌门……弟子真的无碍,师尊已经替弟子检查过了。”
无执动作一顿。
“你师尊召你过去,就是为了这事?”
孔南熏:“是……是啊。”
只一息间,无执的脸色便沉了下去,满脸写着风雨欲来。
殷桥亭出关后,有时间帮这个废物徒弟看病,却对他声称不想被打扰?
想到这,无执几乎要冷笑出声,狠狠瞪了孔南熏一眼。
孔南熏无辜地缩了缩脖子。
正在这时,一道活泼清脆的声音由远及近,花蝴蝶似的飞过来。
“少主少主,仙尊有找——”
来人小孩面相,穿一身红衣绿裙,兴高采烈地把手里的小纸人举起来。小纸人面如死灰,怀里抱着什么东西,一动不动。
一鸟一纸人扑到门口,见里面多了个人,忙刹住车。那小孩儿认出无执,吓得赶紧把小纸人放下给无执行礼。
那纸人却似没看见无执似的,直直走向孔南熏,把怀里的东西递给他。
那是一条两指宽的项圈,通体漆黑,随着光线变化,闪着蓝色偏光。装饰极其简约,只勾了几笔莲花阴纹。正中间缺了一块,正等着放进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孔南熏接过项圈,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发现粗细刚好卡住他的脖子。
“仙尊考虑到单给你天语鳞不好存放,便差我送来这个。”
“天语鳞?”孔南熏把殷桥亭赠他的那物件拿出来,“是这个么?”
他手中的鳞片呈蓝黑色,三角形,每个角都磨得圆钝,每个不同的角度都有不同颜色的偏光,光华夺目,他还挺喜欢的,本来想着拿回来打个吊坠。
“是。”小纸人未多言,接过鳞片,将它卡进项圈。
严丝合缝。
原本孔南熏觉得稍显简陋的项圈,在配上这鳞片后瞬间大放异彩,华贵非常。甚至那隐约的莲花图纹,也慢慢溢出金光,如同流动的金河。
“天语鳞?”无执蹙眉:“这是什么东西?”
小纸人跟听不见无执说话一般,没有五官的小脸对着孔南熏,似乎在催他快戴上。无执咬肌动了下,最终什么都没说,看向孔南熏。
本就纤长的脖颈配上金属的项圈,更显得白皙脆弱。孔南熏神情天真,带着几分兴奋四处找镜子欣赏自己,如同被囚在后院却毫不自知的珍贵禽类。
他长相华丽,配上那项圈更是增光添彩。然而不得不承认的是,太过显眼的项圈,简直像是在恶意地宣誓主权。
但师弟向来清冷孤高,待人处事皆如翩翩君子,怎么会……
无执抑住心里这奇怪的念头。
小纸人见孔南熏戴上项圈,又叮嘱了句:“若非仙尊有令,平日不可随意摘下。此物对你修炼本命真火有益。”
孔南熏正沉浸在照镜子中,随口应了几声。
小纸人转身要走,无执心绪一团乱麻,也不愿再多留,索性跟在小纸人身后一同离开。
等到他们离开,守在门口的小孩儿才再次探头:“少主,你还吃不吃饭啦?”
“吃吃吃,现在就吃!”孔南熏把镜子放下,转过身看见萧纵岩还抱着他的外衣呆呆地站着,忽然想起萧纵岩对殷桥亭的仰慕。
……看到师尊送他这么好的项圈,萧纵岩不会在吃醋吧?他摸摸脖子上的项圈,有一瞬间想取下来,却又觉得实在好看,半晌斟酌着安慰他:“没事儿,小乌鸦,你总有一天也会有的。”
万一萧纵岩就上位了呢?
今晚整理一下大纲,以后会尽量保持日更哒!
每天都为了能骗到笨蛋老婆而努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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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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