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端云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她本能地想往下跳,但却发现自己四肢似乎全都僵硬住了,一动都不能动。微微仰起头,只能看到苏呈安下颌处刀削一般完美的线条。
她心中一动,随即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她心思细,又是个缺乏安全感的人,看人看物一定要看个清楚,但凡有一丝变化,她都能立刻发现。眼下她只觉得苏呈安下颌似乎比最初见到他之时更加瘦削一些,不知是不是角度问题。
苏呈安在跃起的那一刻已经踏上仙剑飞到空中,少了垂柳的掩映,一下子看到离湖堤不远处她们所住的客房。
他抱着寇端云在门口两棵柳树中间极其狭窄的缝隙间穿梭而过,寇端云近距离地观察了一下方才割断树枝的位置,那一处似乎有一团透明的流光浮动。
她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柳树旁开阔的空地,片刻后明白过来,当初在对云山下之时,她和林芸嫣之所以能破开迷幻阵,全是靠着傅宁指点方位。眼下这个阵法若想破阵,看来也要按照方位来走。
她回过头,看到傅宁御剑追在两步开外。
不多时便来到他们最初与宋瑜相见的那片湖,这是琅嬛山庄里最大的一片湖,抵得上七八个足球场,从湖的一岸一眼望不到对岸。
湖面上不可能再种柳树,但她却明显感觉到苏呈安的身体紧绷起来。
他的手掌温热,轻轻绕过她的秀发,将手掌覆盖在她额头上。
寇端云诧异了片刻,下一秒,她整个人似乎坐起云霄飞车般,左避右闪。好几次她觉得自己几乎是擦着一记罡风而过,若不是苏呈安帮她挡了一挡,她都怀疑自己可能会被直接掀起头盖骨。
身后传来傅宁的惊呼声,她侧头去看,只见傅宁堪堪躲开一道劲风,但扬起但发丝被削掉了一段。
林芸嫣打量着眼前的场景,怪不得她先前觉得熟悉,这原本就是她和寇端云住的客院的花厅,一桌一几,甚至连宋瑜送的那几件宝贝都在,花瓶里还有寇端云早上折下的的鲜花,鲜花尤带露水,欲坠未坠,像是一滴眼泪。
她心下一酸,她又给端云添麻烦了,为什么她总是这么蠢笨,为什么她永远也做不好。
廿柒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当时她为了表演逼真,体现出自己楚楚可怜的受害者姿态,一咬牙便和徐夫人一同跳入池塘中。
到底还是暮春三月的天气,比不得夏天暑热,池水生凉,廿柒又爱穿得单薄,便受了寒。
宋瑜心下担忧,想要把身上外衣解下给廿柒披上,却无奈自己双手双脚都被牢牢束缚在椅子上,虽然他二人背对背而坐,身体靠得极近,但这样简单的动作却是做不来。
他看向躺在地上的林芸嫣,“林仙子,你能动一动吗?”
林芸嫣虽然没有被绑住,但体内灵力被封,四肢经脉似乎被一根无形的绳子缠住钉在地上,她摇摇头,“我也不能动。”
宋瑜往廿柒那里凑了凑,反绑在椅子后的手摸到了廿柒的小手。这一摸可不得了,廿柒手心滚烫,身上却在不住打颤,明显是落水受寒发烧了。宋瑜大叫几声廿柒的名字,却没有人回应,似乎是昏了过去。
他心里着急,问林芸嫣道:“林仙子,眼下应该怎么办?”
林芸嫣心里难受到了极点,宋瑜的发问好像是个导火索,一下子将林芸嫣心里所有的委屈难过全部点燃,她再也忍不住地哭了出来。
就在这时,忽然周遭温度急剧下降,地面涌起一团黑气,这黑气越升越高,逐渐汇聚成一个人影的模样,在空中停留半晌,向林芸嫣体内钻去。
林芸嫣的脸上露出十分痛苦的表情,一张小圆脸快要挤成包子的模样。她体内似乎有一种力量在和这团黑气对抗,半晌后,终究不敌,她睁开一双冷漠的眼睛,摸出林芸嫣藏在袖子里的那块灵宝,开口是沙哑而破碎的声音。
“想不到竟然是灵宝,不枉我花大力气布下这血杀阵法。”
宋瑜盯着林芸嫣手中的黑玉,他想说那是云云的,但开口却变成了:“那是柒柒的,你怎么会有,赶快还回来!”
“宋庄主,多谢你,要不是你将这女人带回山庄,我也发现不了琅嬛山庄还有这等宝物,如今我只要再杀一人就可以彻底将这灵宝炼化如体内,哼哼,对云派,想不到吧,我来找你们报仇了。”
“林芸嫣”的目光落到绑在一起的宋瑜和廿柒身上。当初布下的血杀阵是为了用血气解封灵宝,使得这灵宝沾染上妖气,从而炼化如自己体内,让自己修为大增。
如今灵宝已经解封,但仍需血气,只是不一定要杀宋瑜,她的目光在二人身上停留一瞬,忽然向廿柒伸出手。
宋瑜见这人要杀廿柒,也不知那里攒出来的力气,一下子把椅子撞到,将廿柒压在身下,对“林芸嫣”大喝:“住手!你要杀一人杀我便是,放开柒柒。”
廿柒身上一阵冷过一阵,眼前全是模糊的幻象,仿佛又回到小时候被亲生父母抛弃在雪地里,在鸳鸯酒楼里犯了错被罚跪在结冰的青石板上。她看着昔日的好姐妹受尽毒打,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装在麻袋里扔到乱葬岗,她告诉自己,一定要为自己的命运争取,哪怕用尽一切手段。
迷迷糊糊之间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自己摔在了地上,沉重的椅子和宋瑜一起压在她身上,几乎要将她五脏六腑挤出体外,剧烈的疼痛让她短暂地清醒过来,就听见宋瑜那句“你杀我一人便是”。
廿柒病中心绪不宁,一会儿一个念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记起来自己曾经在琅嬛山庄的阵法上撕下来一张符箓,哆嗦着双手从袖袋中取出,侧头一看,吓得她差点儿惊呼出声。
原本喷着朱砂的地方赫然出现一个鲜红的鬼脸。
宋瑜听见廿柒的动静也侧头去看她,一眼便扫到她手中的符箓,他二人虽然对仙门符箓一窍不通,但是凭直觉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宋瑜急道:“柒柒,这东西你从那里弄来的,快点丢掉。”
他话音未落就看见“林芸嫣”向廿柒扑去,心下一动,又改口道:“快给我。”
若是这妖祟专冲着这张符箓来,他握在手里,妖祟便不会再去害廿柒性命了。
廿柒的脑海中一片眩晕,只听到又一个声音在耳旁不断喊,
宋瑜见廿柒全然没有反应,只能自己去拿。原本他二人离得极近,但经过宋瑜这样一折腾,二人的椅子分了开来,但绑着的绳索没有半分松动,宋瑜费力往廿柒身边挪动,只想将廿柒手上的符箓抢过来。
他的速度不及那妖修,就在“林芸嫣”的手要触碰到廿柒的一刹那,忽然肩膀被一阵劲风猛地一撞,林芸嫣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
屋门大敞开来,苏呈安站在屋外,他但手指轻轻一撵,一簇火苗从廿柒手上的鬼脸符箓上燃烧起来,火苗瞬间将符箓舔舐干净,却半分没伤到廿柒手指。
宋瑜见到寇端云站在门外,激动地喊道:“云云,快来帮帮我解开绳索。”
苏呈安伸手一拦,“这不是普通的绳索,你解不开。”
寇端云刚迈出的步子又收了回来,对宋瑜道:“宋郎君且再忍一忍。”又对苏呈安道:“请别伤了林芸嫣。”
苏呈安化作一道残影向“林芸嫣”急掠而去,“林芸嫣”周身瞬间笼罩起层光晕,她急速向后退去,指尖轻轻捏着黑玉灵宝,向灵宝中注入一丝乌黑的灵力,傅宁叫到:“她又要变换阵法了。”
寇端云问:“开阵法不是需要时间吗?为何这么快就能变换多个阵法。”
傅宁道:“普通阵石作为阵眼,是需要时间,但若遇上阵师,每个阵法之间间隔的时间会短很多。但那妖修手里拿的是灵宝,灵宝作为阵眼,便是刚刚入门的修士,也能毫不费力地连开几个阵,这是阵眼的特质决定的。”
“林芸嫣”周身出现一圈菱形的光斑,光斑倏忽间伸展开,变成一柄柄金色的小剑,向着苏呈安袭来。
傅宁惊呼一声,“是万剑阵。”
寇端云问:“万剑阵是什么?”但刚问出口她就后悔了,方才情急之下竟然忘了搜索原主的记忆,现下一搜索,发现原主竟然真的知道,并且在原主的记忆中,万剑阵正是对云派的所创,作为对云派的守山剑阵。
傅宁略带诧异的眼神向寇端云飘来,寇端云立刻灵机一动补充道,“是什么高端阵法,那妖修如何会用?”
傅宁心想这是什么对话节奏,但也只好顺着她的话继续道:“难道那妖修曾经和对云派的人交过手?”
他二人谈话之时,只见苏呈安取出佩剑,作势要去格挡。但光剑从四面八方飞来,数量之多,寇端云一颗心悬来起来。
可苏呈安却一副混不在意的样子,只见他提起仙剑,却不格挡,反而十分有兴致地摆弄了一番剑柄上的几颗小灵石。
眼见光剑就要落到他身上,他手中的仙剑骤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剑尖随意往地上一指,所有的光剑硬生生地改变了方向,全部奔着他指向的地方而去,在地上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
整间屋子开始剧烈摇晃起来,宋瑜和廿柒本是歪倒在地上,现下又被绳索绑住,倒是没受什么颠簸。但寇端云并没有预兆,猛烈地颠簸,让她一个不稳,整个人往旁边一歪,直接扑到傅宁怀里。
傅宁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将寇端云紧紧搂住。
“林芸嫣”的嗓子中发出惊慌而破碎的声音,“不可能,这不可能!我竟然又一次败在万剑阵之下。”
苏呈安借着“林芸嫣”分神之际,一把夺下她手中的黑玉灵宝,又迅速取出一张灵符贴到林芸嫣眉心。林芸嫣浑身抽搐了两下,倒在地上,从她体内缓缓冒出一缕黑气。
这是那妖修的原型,是一团模模糊糊的雾气,没有具体形状,需要附在别人身上。它没有脸孔,没有五官,没有眼睛,可寇端云就是感觉到一股阴森森的目光朝她袭来。
“当年我败在对云派仙子手下,被她压在井下整整五年,后来我……啊!”
它话还没说完,就被苏呈安一剑钉在地上,彻底消散开来。
寇端云心里想着来了来了,反派的自我陈述时间。可她刚听了个开头,就看到一柄仙剑刺入这团黑气中,声音戛然而止,她始料未及,也禁不住“啊”了一声。
苏呈安和傅宁都看向她,苏呈安问:“你还想听?不然我把它的魂魄召回来。”
寇端云连连摇头:“不听了,不麻烦不麻烦哈哈。”
眼前的景象渐渐散去,他们又回到漆黑的井底,傅宁帮宋瑜和廿柒解开绳子,宋瑜立刻将昏迷不醒的廿柒抱在怀里。
待得出了水井之时,已经是天光大亮。白天的院落褪去了夜晚中的阴森,满地的禁杨花絮反倒显出几分荒芜,像个守院子的老人,白天里无事可做,便倚着墙根打盹。
宋瑜看着院子里的两棵大柳树不禁咦了一声,他朝身后正屋走去,却发现屋门口已经上了锁,他只得在院子里转了几圈。
“宋郎君,这院子有什么问题吗?”寇端云问。
“我看这院子十分眼熟。”他将自己曾经离家出走又被一白衣女子所救的事同寇端云讲了一遍,“我当初养伤的时候好像就住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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