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门前的绿株被狂风卷集着,在空落落的街道里沙沙作响,一股初春的寒意袭来,闻以琤左手夹着支烟,右手捏住黑色皮外套往里拢了拢,试图阻止风钻进衣服里。
地下负一楼,那辆黑色的别克君越静静地伫立着,他抬眸深深看了一眼,眼神复杂,把烟摁灭,抬脚跨了进去。
南边到北边,三个小时的路程。
下午六点三十五分,闻以琤在美轮的大门驻足,门童恭敬地推开门,他径直走到前台,轻声说:“你好,我找陆总。”
美轮才刚开始营业,前台的工作人员被闻以琤的声音下了一跳,回过神来,就看到一张眼角上扬,似笑非笑的精致面庞,对方的一身黑显然与里面金碧辉煌的陈设格格不入。
“你好,先生,请问有预约吗?”小姐姐勉强稳住脚跟,露出职业假笑。
“和你们陆总说,闻以琤找他。”
大厅里就寥寥几人,闻以琤的声音都被他们听了去。之前陆临吩咐过如果有一个叫闻以琤的来这里,必须立马通知他。
小姐姐一听笑得更灿烂了,“好的,闻先生,请稍等。”
几分钟后,一位化着浓妆身着粉色衬衫的男子领着闻以琤进了一个房间。
“闻先生,请在此等候片刻,陆总马上就过来。”甜腻的声线从对方喉咙里蹦出,听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闻以琤蹙着眉微微点头。
金色依然作为主色调充斥着整个房间,晶莹剔透的水晶吊灯,折射出白色的光芒,地下铺满了暗红色的柔软羊毛地毯,连墙上的壁画都在灯光的映照下煜煜生辉,显得富丽堂皇,但唯独床上摆着的那抹黑,夹杂着一丝诡谲。
上面明晃晃的金属扣犹如一把锋利的、没有护手的短刀深深扎进闻以琤眼里,他正要移开视线,有人推开了门,正是陆临。
“什么时候放了黄奕?”闻以琤转过身朝陆临开门见山地问。
一进来就被质问,陆临面露不悦,啧了一声,没有理会对方的问题,走到他跟前挑眉:“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你那么忙,还有空关顾我这儿?”
闻以琤勾起嘴角轻笑一声,“我人已经来了,你把他放了吧。”
一双手抚上了他的脸颊,“闻以琤,这些年,我找了你那么多次,你每次都拒绝我,这次你二话不说就来了,真让我感到意外。”
“废话少说,直接来吧。”闻以琤盯着他的眼睛开始解自己衬衫的扣子。
陆临用暧昧的眼神扫遍了他的全身。
“你怕疼吗?”
“如果我怕,你就不用那个吗?”
“我就随便问问。”陆临慢慢靠近他,脸上还挂着意义不明的笑容。
今晚的夜似乎格外漫长,闻以琤做了个梦,他梦见自己被福利院的孩子锁在密不透风的房间里,密密麻麻的疼从身上各处传来,这里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他用力地砸门、嘶吼,可没有一个人来救他。
突然,他听到段诗予的声音,倏地睁开眼。
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他自己。
窗帘没能遮住全部的光线,留有一丝逃过一劫,闯了进来,照在闻以琤的身上。
这件事情他一直瞒着裴煜,这次恐怕瞒不住了。
电话响了几声,对方接通了。
“喂?”
“我在美轮,送我去医院。”闻以琤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奄奄一息的、被击中要害的天使,最后的喘息。
裴煜一时慌了神,“去医院?你怎么了?你在那干嘛?!”阿圆在旁边都跟着神色紧张起来。
“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你悄悄来,别让他们知道。”
电话被挂断了。
如果说有谁能无条件相信闻以琤,那就只有裴煜了。
他没往外声张,自己一个人来到了美轮。
但当他看到床上的那具躯体,他呆在了原地,身上灌了铅似的动弹不得,呼吸都停滞了,似乎不敢把眼前的人和闻以琤联想到一起。
手腕、脚腕和脖颈赫然一道道红痕,身上遍体鳞伤,仿佛灵魂都碎了一地,唇瓣看不出血色,但脸颊微微发红,闻以琤禁闭双眼,要不是胸口还在起伏,就会被人误以为床上的人已经死去了。
裴煜窜过去用颤抖的手碰了碰眼前的人,眉头都扭在了一起,满眼都是心疼,他什么也没问,给闻以琤穿好干净的衣服,背着他走出了美轮的大门。
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病房里,里面死一般的寂静,时不时传来几声机器运转的声音。
“高烧39度,现在已经降下来了,其他都是些皮外伤,不用担心,没有生命危险。目前只能吃些流食,一个星期之后才能出院。”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拿着报告单递过来。
“那就好,谢谢医生,辛苦了。”裴煜对着离去的背影深深鞠了一躬。
他透过病房看向躺在病床上的闻以琤,毛茸茸的脑袋陷进纯白的枕头里,白白净净的脸庞没有沾染上一丝污秽。
裴煜眼中的心疼逐渐覆上一层阴鸷,手中的报告单被攥得皱巴巴的,周遭的低气压把路过病房的人群压得喘不过气。
一声电话铃把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裴煜,你们是不是在医院?老大怎么不接电话?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阿圆担忧地在电话里问,他给闻以琤打了十多个电话都无人接听。
电话那头无人回答,只有一些嘈杂的声响和急急忙忙的脚步声。
“他没事,只是有些累,已经睡着了。”裴煜一直忙到现在,滴水未进,喉咙干得发痛,声音也嘶哑无比。
阿圆一听,脸色一沉,她知道肯定是出事了,闻以琤不让打听的事情,夜色的人也不敢多问,可她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患者”和“家属”这样的词语。
麒麟街就那么大点的地方,医院也只有三四家,她每一家都去打听,最后得知闻以琤在人民医院。
裴煜双手抱胸坐在病房里,看到推门进来的阿圆,他脸色一惊,慌忙站起身,对方没有看他,而是把视线落在躺着的人身上。
闻以琤的这副模样,让她顿时红了眼眶。
“怎么会这样......”阿圆转头问裴煜。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让我去美轮接他。”
美轮,她有所耳闻,那是陆临开的一个娱乐场所。
“老大去美轮干什么?是谁那么对他?”阿圆气得面色扭曲,牙齿都绞在了一起。
只见裴煜轻轻摇着头。
“刚刚我出门的时候,遇到了老大女朋友,她问我老大去哪了。”
“我说我也不知道。”
两人对视了一眼就匆匆撇开了。
“医生说阿琤至少得一个星期才能出院,如果她一直来问,你想好怎么说了吗?”
“没有......”
画展结束的时候,段诗予在门口遇到了一个卖花的小女孩,纸板上面用稚嫩的字体写着“八块钱一支,十二块钱两支。”
箩筐里摆满了红色的玫瑰,每一朵都被透明的塑料纸包裹着,系上了粉色的蝴蝶结,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可放久了,有些已经蔫了,路过的人无情地挑选自己心仪的商品,而后又失落地离开。
那些玫瑰如此可怜,仿佛得不到任何人的青睐。
整整一早上,她都没有卖出去一朵。
段诗予拉着梁佳慧走到摊位前,递过去十二块钱,“你好,我要两支。”
清澈的声响光一般照亮了小女孩的双眼。
小女孩接过钱顿时笑了起来,“好的。”她选了两支自己认为最漂亮、最新鲜的递过去。
“谢谢。”
“两位姐姐慢走。”小女孩赚到了第一笔钱,高兴得在原地手舞足蹈。
段诗予暗自窃喜,回过头去看那个小女孩。
梁佳慧勾着她的手臂疑惑地问:“我记得你不喜欢花啊,怎么还买两支?”
“我买的不是花,是她的喜悦。”段诗予淡淡地回答。
“搞抽象的?”
“什么啊!”段诗予气笑了,抬手和她打闹。
其实买花,是想着送给闻以琤的。
正那么想着,就看到那天在夜色里见到的姐姐便叫住了对方。
“姐姐。”
阿圆朝声音那边望去, “哦......是你啊。”看到是段诗予,眼神开始飘忽不定。
对方身上浓厚的消毒水气味引起了一旁梁佳慧的注意。
“闻以琤在店里吗?我发消息给他,他没回我。”
他现在躺着,怎么回你啊祖宗。阿圆想想着叹了口气。
“我也不知道,老大可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吧。”
等阿园离开后,梁佳慧才开口:“不对劲,十分有九分的不对劲。”
段诗予皱眉问她:“怎么了?哪里不对劲?”
于是两人开始了福尔摩斯的探案“你想啊,首先她身上那么重的消毒水味道,肯定是刚刚从医院出来,她身上没有背包,看着也没有外伤,如果是去看内伤,那手上也没有医院的单子。”
“所以,她不是患者,而是去医院探望病人的。”
“其次,她刚刚都不敢看你,似乎是想赶快逃离,你问她闻以琤在哪,她也是心不在焉的,肯定有事情瞒着不告诉你!”梁佳慧越说越自信,脸上得意的样子都要漾出来了。
分析得头头是道的,可段诗予的眉头却锁在了一起。
“你是说,闻以琤在医院?她刚刚是去看闻以琤?可为什么要骗我说不知道?”
段诗予立马反应过来朝离这里最近的人民医院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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