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秀妍从噩梦里醒来，就再无睡意，她有些失了魂般的椅坐在床上，努力想抓住那些关于妹妹和家人残存的记忆。
四岁前的生活，她大多已经记不清了，虽然如此，但那时候全家人一起的感觉，在这些年的很多时候，给了她濒临崩溃时最后的慰藉。
她坚信妹妹和她一样，被救了，她们只是失散了而已，只是她发出去的寻人启事，无论发在哪里，最后都像是石沉大海。
想着想着，一个无奈的笑拂过郑秀妍的唇边，她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天已经蒙蒙亮了，却不见鱼肚白，看来，又是个雨天，前几天刚过了谷雨，在那之后，就雨落不断。
都说一场春雨一场暖，可四岁之后，郑秀妍淋过的每一场雨，都下在了她的心里。
她又把窗帘拉上，去到厨房，打开冰箱的冷冻抽屉，那里有满满一抽屉的冰淇淋，都是她最爱的口味，朗姆酒葡萄。
郑秀妍拿出一小罐冰淇淋，打开盖子，拉开塑封膜，从一旁的晾篮里拿了一把不锈钢小勺，挖了起来，她边挖又边走到客厅沙发坐下，盘起腿，用遥控器打开了音响。
这是她缓解情绪的方式，今天是新的一周，而且这一周她有大事要做。
是比歌迷会，更重要的事。
张俪按着太阳穴的疼走进星巴克，高跟鞋声音很重，她走到吧台，点了杯超大杯的红眼咖啡。
凌晨从查总那里离开的时候，天下起了大雨，雨夜的车不好开，等她回了家，洗了澡护了肤，忙碌的周一就在向她招手了。
从做上艺人总监之后，张俪几乎都不会在周末工作，除非公司的艺人，发生了一定要她出面解决的事，毕竟，她深知“不会带团队，就只能干到死”这个深刻道理。
虽说“划时代”还算不上内娱最头部的娱乐公司，但想挖的张俪团队的人比比皆是。
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让她心动的offer，不过“划时代”给了她别的公司给不到的自由裁量度，有什么比不用缩手缩脚看脸色做事来的更好的offer呢。
但查煌拿捏了她在“划时代”的命门，从她用仅有的练习生名额签下郑秀妍那一刻的，再到对赌协议，查煌知道，这个女孩子，对张俪来说，不止是手底下的艺人这么简单。
他也不止一次问过张俪为什么对郑秀妍这么特别，张俪说：“伯乐相马，也可以是在马儿乘风千里之前。”
“俪姐…您这周一一大早上喝这么猛？”
小树一边把单份浓缩往已经接好滴滤的杯子里倒一边对着张俪说。
“再多一份浓缩。”
张俪低头刷着邮件，邮箱里，已经有于文文团队发来的版权合同了。
小树看她一脸有事儿在烦的样子，也没再多问，给她的杯子里又加了一份浓缩，盖上盖儿，套上杯套，递了过去。
“诶，问你，要是你闺蜜安排你和喜欢你的一个男的一起吃饭，你会怎么样？”
张俪拿咖啡的时候，看到小树，突然想起来，这家伙也不直，或许可以参考一下她的反应。
“我闺蜜应该知道我不喜欢的男的，所以不会这么做。”小树的答案很直接，但没有什么参考价值。
“我是说假如，而且她有苦衷，不得不呢？”
“那我也不会去。”
得…还不如不问。
“行吧，谢啦。”张俪推回墨镜，转身离开。
烦…烦死了！公事公办不行么，非要把人情世故拖进来…
没等张俪走进电梯，于文文的电话来了，是私人号码，她算了算时间，得是美国晚上了。
“你别告诉我你打给我是来和我说晚安的。”张俪接起电话，语气一般。
“你起床气没消？合同发你了，你让郑秀妍签。”于文文那儿听得到环境音，看来是还没休息。
“她签？什么意思？”
张俪进了电梯，按下了顶楼楼层，又按了按关门键，电梯如她所愿的在别人来之前关上了门，缓缓上升。
“《Intro》的版权合同，是我和郑秀妍签的，不是签给你们公司的。”于文文稍微解释了一下，却也没有明说用意。
但张俪听的明明白白：“我靠，你也太了解查煌了，你怎么知道他要挟我来着。”
“我不了解他，也不想知道他的动作，我只是单纯，不想把自己版权签给其他公司罢了。”
“Kelly...”于文文的电话里传来了叫她名字的女声。
“啧…你不会在美国有个女朋友吧？”张俪嗅到了八卦的气味。
“叫我Kelly的女人就一定是女朋友？这里是美国，所有人都叫我Kelly好不好？”于文文不喜欢一些和感情挂钩的玩笑。
“好好好，不和你说了，我电梯到了，合同我回头等小卡签完了发给你。”张俪说着踏出电梯，准备收线。
“什么时候录？”于文文突然问。
张俪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在问什么：“录音棚订了周四周五。”
“Moin？”于文文又问。
“你怎么知道？”张俪有些惊讶。
“时宜告诉我的。”
“那她怎么没告诉你时间？”
“她说别人的行程细节不方便透露太多。”
周生夫人还是很严谨的。
“你问这个干嘛？”
“那这周末我可以收到Demo了？”
搞半天在催呢，张俪还以为于文文突然关心起别人的行程了，不过也确实不像她。
圈子里是人都知道，于文文向来公私分明，合作的时候，对事不对人，只想把作品做好，而且于文文护短，对自己人那是保护的不行，对外人，完全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能不管的闲事，那是一个字都不愿意多听。
但她还是用私人号码打来了，张俪挂了电话看着通话记录心想，大概是因为自己上一次电话里说了以后关于郑秀妍的事她都会打于文文私人电话？
于文文放下私人手机，接过刚才叫着她名字走来的女人递给她的酒杯，和刚刚充好电的工作手机。
“谢谢。”她礼貌致谢。
女人坐到了她身边，于文文下意识挪了挪身子，保持了一点距离。
“我又不会吃了你。”
女人嘴上开着玩笑，眼底却没有笑意，她是于文文在伯克利的同学，也是夺走了于文文初吻的人。
毕业演出的舞台上，她们一起完成了表演，于文文对着观众席鞠躬致谢，等她起身的那一刹，她吻了上去。
于文文没有过激反应，但她紧闭的唇和停住的呼吸，都写满了抗拒，台下都在起哄，只有她和于文文的世界，安静的让她窒息。
后来，她们没再见过，一直到这次，在度假圣地偶然遇到了。
“能在这里重新见到你，说明我们还是挺有缘的。”女人举着酒杯晃着。
“我这次是因为听说Claire在这里我才来见她的，况且，这里读书的时候我们经常来，故地重游见面的概率本来就会大一些。”
于文文的话里，竟都是撇清。
“还是那么抗拒我？”女人的左手无名指已经有了戒指。
“没有，你婚礼也没请我，不是么？”
“Kelly，我还是要谢谢你，要不是你的拒绝，我也没办法嫁给我现在的先生。”女人敬了她一口酒。
“是嘛…”于文文笑了笑，也喝了一口酒。
她看着女人手上的戒指，那是年少懵懂的喜欢无法具象化的东西，什么以后什么未来，她们从没有真正一起想过，本就分不清的情感，在她吻向她的时候，全然崩塌。
她抗拒的从来不是她，而是那时的自己，无法承担的不确定，太早遇到，终究只是人生序章里的一个音符。
怎么会不喜欢呢，否则为什么不推开，为什么不联系，可是…这又怎么能算喜欢呢，否则为什么没勇气，为什么会错过。
可是，她还是嫁与他人为妻，所以那时的自己也没有错，她终究不是自己想要的感情。
“划时代”位于7楼的练舞室里，GenZ正在为今晚的歌迷会做最后的排练，每个人都很投入，郑秀妍更是。
一遍又一遍，动作再扣一点是一点。
虽然队友们对她不好，但所有人都爱着这个团体，即便关系并不紧密，她们的舞台，却从不会有裂痕。
又一遍结束后，门口传来的掌声，她们回头，是张俪，她靠着门框，满意的点点头。
“俪姐。”几个人异口同声地叫了她，又微微鞠了一下。
“你们休息一下，我找郑秀妍。”张俪也不多绕弯子，她冲着郑秀妍招了招手：“小卡，你和我来一下我办公室。”
郑秀妍还在微微喘息，她看了看其他人，似乎没人在意，她就也没多说什么，拿了外套和水就跟着张俪走了。
Gina看到郑秀妍和张俪走远，她关了训练室的门，狐疑得说：“俪姐对Jessica怎么突然这么上心？”
“又不是第一天了，我听说她能进GenZ就是俪姐推的，你们忘了？公司一开始就说GenZ是四个人四个人，结果临出道，突然空降一个人出来。”Zine提醒着一些陈年往事。
“对啊…我还听说查总和俪姐关系贼好，你懂我意思吧。”Gina继续说：“谁知道啊…你看这下又要给她出EP了！”
Echo听不下去了，但又不能表现的太明显，只能说：“要不我们几个把歌再练一下吧，反正Jessica一直都是唱和声，没她也能练。”
郑秀妍坐在张俪办公室里，这是她第一次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看一份合同。
“我已经替你看过了。”张俪看着郑秀妍一字一句看合同的样子，笑了笑说。
“为什么是我签？”
从刚才张俪告诉她于文文同意给她《Intro》版权录demo开始到现在看完了合同，郑秀妍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这是于大制作人的意思，我也不好揣摩，不过她愿意给你用，应该是挺喜欢你的吧。”
张俪半开着玩笑，于文文对郑秀妍，算是这些年来她知道的她形形色色的合作里，比较特别的了。
“那我可不能让她失望。”郑秀妍拿起笔，准备签。
“你等会，虽然《Intro》的版权没收费，但合同里写了之后EP的收益，她要拿你个人到手收益的一半，你觉得没问题？”
张俪还是提醒了一下郑秀妍，虽然这不是什么霸王条款，也是建立在如果最后是于文文来做EP的前提下，但这一半的比例，确实有些高了。
“全给于老师都行。”
郑秀妍说着签下了大名，她看着合同，上面有她和于文文的签名，这是她以个人名义签的第三个合同。
第一个是她把自己签给了“划时代”做练习生，第二个是她把自己签给了GenZ出道，第三个是她把自己签给了……
嗯？这么想怎么有点奇怪…郑秀妍停下了思绪。
张俪从郑秀妍手里接过合同，又看了看郑秀妍，这孩子本来也没赚太多钱，还说全给都行，真是有一种送羊入虎口的感觉。
“好了，剩下的我处理，你去吧，周四周五录音，你准备好。”
“谢谢俪姐！”郑秀妍鞠了鞠身子转身出了办公室。
张俪把合同扫描发给于文文，邮件写到：“原件等你回国了自己来找我拿。”
按了发送之后，她往椅子上一靠，天哪…那顿饭怎么搞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