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三,魔祸现世,本宗乃中州抗击前线,当责无旁贷,率领门中精锐镇关守戍,护天下太平,恳请各宗精锐弟子,与天下有志之士前往长胤山观礼,之后一同谋求诛魔之策。
“好了,就这样。既能让人看出我的决心,也能安抚一下他们的不平。你说,清静宗和天峭门会承你的情吗?”
萧云舟想到这里,于左下角处提下了自己的名字,与凌二的并列在一起。“这样,谁都看出来我跟你是站在一起的了。”
他扔下笔,拍了拍手,看着凌二笑了笑。
凌二对此却颇多犹豫不满。
“……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云舟站起来,一步步向凌二走来,居高临下,道:“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要想顺顺利利地把你的宗门发扬起来,就必须这么做。光是拔群却不合群,只会让自己陷入众矢之的,你不会还不明白这一点吧?你得借此机会一举融入他们。甚至是号召他们。”
凌二沉默。
萧云舟又道,“你看,我都舍得豁出一切帮你了,你接下来是不是也要付出点什么?”
“……你想要什么?”凌二往后仰靠,略带警惕地。
“我想要什么?”萧云舟顿了顿,一脸无害地笑了笑,思索片刻道。“我想问你一句,当初到底喜欢那跟班什么?是粗鄙吗?还是脆弱可欺?那你看我这样像吗?”
说着,他从桌上的托盘中随手拎起一颗青梅,模仿着凡人吃东西往天上抛的姿势。
凌二拿后脑贴着宽大的椅背,一下看愣了。“像……这样看确实像了。”
萧云舟脸色冷了一些,他酸不溜秋地嚼吧干净,食不知味地吐出梅子核,忽然一把捉住凌二的手,将其按向自己腰间,从前襟探入,径直将其卡在自己的腹肌与温热手心之间。
“……还有像这样?”他问。
“……别太过分。”凌二被他袭击得措手不及,好在彼此间十分熟稔,知道他只是玩玩,只不慌不忙地抽回手,八风不动地警告了一声。
“呵。“萧云舟冷哼一声,系好束腰带,重又变回老样子。“不摸我的也行,那给我摸摸你的。”
“………你入上界十八年,怎么变得这么下流无耻了???”凌二忍了忍,还是没把这话说出口。毕竟他现在有求于人,不能撕破脸,还得扯出迂回的假笑。
“阿渊……你别这样……我有点害怕了。”
萧云舟对他的示弱还是受用的,由此一步步倒退到了门外,轻挑着眉梢,兴奋地扔下了一句:“那拜师大礼结束后,我要看你脱光衣服的样子。你别忘了——这是我应得的报酬。”
凌二闻言脸都黑了,他忍了忍发现忍不了。半站起来,右手捉住砚台,左手按着右手,像只炸毛的刺猬一样伏在桌上,喉咙里发出极力压抑的轻吼。
“所以还不是今天……滚吧!”
“呵呵哼哼哼……”萧云舟万分愉悦地退了出去。吱呀一声,木门关闭,凌二再也忍不了,将手上的七星砚狠狠砸在了门框上。
——什么玩意。
过了拜师礼还敢这么做,自己不得当着天下人的面治他个大逆不道吗!!
*
深夜,万籁俱静,凌二将自己沉入了鸿蒙秘境中,照例寻找着那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前辈。”他睁开眼睛,试着喊了几声。
而远在天峭门的黑影,尚且静立悬浮于江水波涛上,乍然听到耳边回响,便定在原处,分出部分元神,潜入了鸿蒙界之中。
此情此景,刻在凌二眼中,恰是冰雪中带面具的前辈听到了自己的呼唤,从消融的冰层下走了出来。
或者更准确说……是悬浮了起来。
“前辈!”凌二略带兴奋地往那方靠近,快要抵达时却顿住。他捏了捏拳,停在那人身前不远处。
因为来人的身影不知为什么,被团在了一圈一直在形变垮塌的环形空间中,尚且与自己隔着一丈的距离。
“好久不见。”来人笑着与凌二打了声招呼。
“前辈……你这是在做什么?”凌二隔着流动的土环,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虚影。
“没什么,在制作一件杀人的武器罢了。”
很奇怪,前辈虽然莅临了此界,但又仿佛并不站在自己面前。
凌二仰头看了看,只见对方头顶流动着一团发光的银色金属溶液。银液下是交错混杂的土环。内中沙砾彼此凝固,围绕着银液慢速流动。土环四处又源源不断地冒出湿软粘稠的青绿色劣土,团团滴落而下。
他确信前辈正在制作一个空间类的武器,或许还兼容精神上的攻击……因为这个奇怪的土环能被带进鸿蒙界中。
“前辈,谁惹你不高兴了?”凌二伸出手,试着触摸面前的土环,“需要你这般大费周章……是上界的哪位大能吗?”
“别碰。”来人往后退了一步,说道,“这是星辰之力。你现在看到的每一颗微尘,都是一颗高速行驶的陨石。”
凌二双唇微微张开,他收回手,捏拳,再次意识到了与来人的差距……
“所以你要杀的……果然是上界的仙神?”
“是。”来人站在土环中,用一种不苟言笑的腔调,道,“摄龙贯了你一剑,我帮你杀了他。”
凌二半天反应不过来。
“前辈……你、你都知道了?”
“你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呢?”
也不知道为什么,凌二总觉得,前辈话中透着一丝幽怨,一丝生涩,和以前有哪里不一样了……以前无论怎样,前辈对自己总是亲昵的。为什么?这回好像在生他的气一样。
“前辈,复仇……我有自己的方法……不需要你这样做。”
凌二想不通那么多,他捏了捏拳,只想劝住前辈为自己冒险。
来人扯着嘴角,轻笑,“看不惯罢了,你与我相伴十多年,还不了解我的脾气吗?杀他,我有余力。我帮你,也不光是为了你,更是为了我自己。听说你宣了一封太平书,要邀天下人赴宴观礼……便当是我送给你的贺礼吧!”
前辈说完,就此从鸿蒙界退了出去。
凌二的元魂悬停在原地,却是眸底微沉,倏忽间陷入了迷乱之中。
前辈——可是我讨厌接受你的这份馈赠……
因为这个人是你,所以我才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
只有你,是我不可以、也不应该算计在内的那一份。
大礼,快要开始了……
这之后,凌二便一直将元魂泡在有着前辈气息的秘境中休息。只是时间越来越近,不得不令他下定决心,捏了捏拳,就此自鸿蒙界中退了出去。
说来,自己当初原本只想着立一个口头约定,加上一纸信笺,一个玉符,便和萧云舟快快定了这师徒之名。
可没想萧云舟不肯从简,一路兴师动众,带来了诸多家臣,连日来更是指挥着众人为了大礼搭建出巍峨的观礼平台。
现在,说是他要在山中封禅恐怕也没人不相信。
凌二出了鸿蒙界,睁开眼,照例在留音石下站了片刻,直至天光越来越亮,才不得不从后山走了出来。
前山处,巍峨的白玉梯台已经围护而起,原本没有命名的塔楼也被正式命名为“临云”二字。其下千张玉板,尽显威严庄重。
而相比萧云舟布置的大典平台,自己当初随手插立在后山的留音石,属实就显得有些草率了。
正这么想着,就见萧云舟穿了一身红衣,正从迂回的白玉阶梯下迎面走上来。
来人停在面前,看着他笑了笑,问道,“怎么样,我这身好看吗?”
凌二皱眉,“你穿成这样干什么。”
来人笑了笑,“明日大典,我们穿喜庆点不好吗?”
萧云舟身后,与他同来的侍童也跟着笑了笑。
“仙……云公子穿成这样,整得就不是一般人的心思,倒搞得想要和宗主大婚似的!”
萧云舟回过头来,提醒,“不用猜疑。我真是这么想,还给师尊定做了一套一模一样的。”
“——做你的春秋大梦吧。”凌二心里怒骂一声,脸上还得保持克制,垂着眼皮和萧云舟继续周旋。
“阿渊……我府中变故尚不足月,披红挂喜未免不合时宜……明日还是穿各自的常服吧。”
“嘶……你说得也对……还是我考虑不周了。”萧云舟闻言,恍然垂头,思索片刻,随即抬头柔柔地笑了笑,“我太高兴了,竟然忘了这一出。可一想我作为一宗首徒,又是天赦之人。这师徒之名一旦成立,怎么算都是强强联合,就算只是做给外人看,该有的繁文缛节也不能省却。”
凌二心知肚明,不问出他想要的话,这人是不会罢休了。眉梢压着一丝不耐烦,道:“说吧,又想讨什么。”
萧云舟见状,抬眸道,“我想师尊当着天下人……送我一件入门礼。”
“什么礼?”
萧云舟道,“我要一把小斧。长度不超过女子小臂,要精钢的,上面錾刻着一排银白色的血水花。我要你亲自给我錾。”
“……”凌二不由低啐:“……你要求还真多。”
“你不问我要这个做什么?”萧云舟问。
凌二扶额,略带头疼,“哦哦……所以你要这个干什么?”
“杀人。”萧云舟道,“杀尽天下所有敢挡在我与师尊面前的人。小斧一击毙命,不会让人死得太难受。”
“…………”
凌二闻言,咕哝了一声神经病,果然扶额离去。
完了……这一遭走得——怎么看都是在养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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