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到一步的凌二,也是不久前才发现陆小吾也在河边。恰巧听到了两人对话,当即出剑发难,话不多说,冲上前与鬼魇打了起来。
鬼魇擅长突袭,但不擅长正面应敌,所以只匆匆抬起短剑招架了一下,便退步求和。
“老夫只是好奇这位小兄弟的路数,并无深究之意。”鬼魇解释,“依那日他所言,玄冥之心似乎有必要的成就条件,因此老夫的确有几分好奇,想与他探讨一下……请凌宗主不要误会!”
陆小吾站在下方,收枪说道:“他的确没有伤我。”
凌二垂头瞥了他一眼,也不知道哪来的怒火,侧头噌地朝鬼魇冷笑了一声。
“玄冥之心成就的条件?你问他,为什么不直接问我?”
他也不管鬼魇作何解释,说完便甩剑而出,俨然要将上次围堵之仇一起报了。
剑气轰轰,裹挟着一丝精纯的玄冥之力瞬发而至。而就在剑尖抵达时,另外两人也都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剑中瞬间爆发出的灵力……竟与两年前凌二与鬼魇初次交战时全然不同了。
“你若只是想知道成就的条件,今日我就可以坦白告诉你!”凌二负手,沉声,出手丁点也不花哨,说道:“玄冥之心,乃怒火金刚的生杀之道。必然要经过自身血雨的淬炼,即便心怀仇恨……却仍旧对这世间保有怜悯之心……方能成就。”
“一念生杀之意。是先起一念杀……再留一念生!而非生杀随念而变幻。”
迎面而来的轰天剑气中,饱含着一股暴涨的怒意。且随着战局加深,这剑意竟越挫越勇。这是一种非常适合用来正面拼杀的杀气……也是鬼魇的杀招中最缺少的东西……
而凌二,称呼这种杀气为怒火金刚。
这一瞬间,与之对战的鬼魇,脑海中瞬间浮现出的,是庙堂里手持长枪利剑、青莲花杵,脚踩怒火,背飘祥云的诸多金刚怒目法相。
……以及千年前的那人,在朔疆上空厮杀的模样。
这种虽千万人吾往矣,所向披靡,不破不还的勇猛杀心,对于鬼魇这样喜欢钻研杀招的人而言,不得不承认,他这辈子只要是见过一次,就一辈子都难以忘记……
太过深刻,以至于在过往很久岁月中,鬼魇还是会一遍遍回忆那人的动作,如同惊鸿一现,转瞬消逝。
太过熟悉,也因此鬼魇深深的知道了一个事实——凌二,也将要修炼出玄冥之心了。
所以,如果凌二所说是真的,玄冥之心,并非古素汐用来召唤妖魔、报复中州的神器……反而需先起一念杀,再留一念生,才能渐次成型。
那么……当年的古素汐,对于中州的敌手,也从头到尾都存着他的怜悯之心吗?
这么精纯的灵气啊……这颗心发挥的效用,就如同一颗源源不绝的灵气之泵。自己却无论如何,绝不会往这方面去思索吧!
可恶——凌二竟比自己先领悟了此中奥妙!
鬼魇想到这里,当即怒喝一声,收剑出铙,有来有回地与凌二打了起来。
“怒火是吧!老夫——也有啊!”
鬼魇提气,强行逼出一口怒火,试图通过与凌二的玄冥之心的激烈交锋,逼自己领悟出更高超的强攻之道,令修为更上一层。
两人就此从天上打到地上,再到水里,最后又上天,一时半会看起来是分不出胜负了。
陆小吾眼下根本不知道两人发的哪门子疯,他本想继续与鬼魇简单探讨一下招式……无奈两人堪称惊天动地的几招劈砍下来,战况已然胶着,浑然没自己插手的余地,只得站在下方默默观战。
片刻后,凌二与鬼魇被各自的庞然灵力冲击开,凌二驻剑,站在上方,停下了进攻,见缝插针地强调:
“古素汐当年之所以能修炼出玄冥之心,源于他对世人的先怒而后怜。……而我之所以能修炼出玄冥之心……同样如此。”
“希望鬼前辈搞清楚……此人于你们是魔头,是恶人。于本宗而言,不是恶人,是祖师。若没有他创造此法时的初心……就不会有本宗的存续,更不会有人挡在你们中间,充当幽冥界的屏障!所以……就算我带的人真与他有什么关系……你也不必像审问犯人一样来套他的话!”
凌二说着,抹了把剑上血光,再次冲了出去。至此,他出招越加猛烈,有浑然不顾一切、誓要决出胜负之意。
陆小吾站在下方呆愣了起来。
所以——这才是凌二忽然认真的原因吗。仅仅是因为觉得鬼魇不应寻隙探查自己的底细,不应用那种刻意迂回避讳的语气提起作为古素汐的“自己”……因为这样显得不够尊重他。
就……心情很复杂。
陆小吾对此其实并不在意。
“——下来喂,能不能别打了……让他留点力气陪我打!”
他试着喊了下,可惜对战两人都是渐入佳境,头顶轰隆声不绝,浑然没听到下方的微弱动静。
“我不赞同你的说法。”鬼魇也生气,此时非要与凌二理论出输赢:“如果古素汐尚且保留初心,他当初就不会召唤出莫怜鬼君!你知道……我有多少同门葬身在万幢崖下吗?你知道有多少你的中州同胞死在那一次反扑中吗?你们修炼他遗留的功法,这没什么!老夫也对他的修炼路数很感兴趣。但你们不应将他捧得太高……将一个仇敌捧上神坛,此举是对所有牺牲同胞的不敬……”
“哈!不敬?抱歉……鬼前辈,在我这里,他就是祖师。我若不敬他,便是不敬我自己。”
凌二不欲与他继续研讨该不该供奉祖师的问题,他将手中重剑轻甩,垂头看了一眼下方站着的陆小吾,那凡人看起来只不过寸长的黑点大小,却也在认真地观察战局变化。
凌二冷笑了一声,从后者头顶上空低掠而过。
“你知道吗?他要是没有初心……如今的中州,早就已经生灵涂炭了。”
在这一刻,凌二脑海中浮现的,无疑是那个晚上,那与影子合体后又分离,人形与兽态邪影共存,夹杂着些许魔气的黑色身影。那颗生动鲜活的玄冥之心……就跳动在丝丝跃然欲出的黑色魔气中,拥有他的主人却这么久以来……从头到尾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人。
陆小吾怀疑凌二在点名夸奖自己。不过他暂时还没有证据。他光是隐隐听得了两人对话,就尴尬地又是抱头、又是跺脚,怪不好意思起来。
“什么意思?”鬼魇闻言,这时候莫名地看了凌二一眼,“难不成凌宗主,刚才果然藏着什么东西没有交代清楚?”
凌二冷笑。“鬼前辈,不必试探我。我知道得并不比你多。”
说完便再次俯冲而去,直取鬼魇要害。
鬼魇本是惜命的人,但作为一个大前辈,已经求和数次,此番再避战,实在掉不下面子了。
两人又继续打起来。没一会儿,那方天地间已是风云变色,河水倒卷,林木摧折,动辄一式轰天,余波绵延数十里。两人胸口、衣领、和武器上也各自见了红。
陆小吾这时候只能驾驭着飞剑,站在远空之上观战了。
他一边小心翼翼地躲着灵气波动,一边关注着周遭动静。正默然吃瓜间,又见一把精刚小斧自远空飞速旋转而来,风雷电掣中,白衣少年萧云舟的身影跳入了两人中间,加入了战局。
只见萧云舟左边揽过几剑,右边挡开几铙,一时间,三方灵力沸腾,直将天地点燃,亮如白昼,空气中呼啦啦的响起过速的音爆声。
三人混战了一会儿,灵气的光闪照耀不断,如彩墨在夜空中飞速流转,一时间令星月失色。
萧云舟也是好不容易,挂了一身彩,才将恶斗中的两人勉强分开。
“别打了!两位,当务之急难道不是尽快调集人马,找出最初那名方士鬼兵,将其速速解决掉吗?不要把精力浪费在无端的内斗上!”
鬼魇闻言,率先冷静下来。他收起飞铙,远远落在东面,依旧保持警惕,不肯轻易靠近。
凌二收剑,啐出一口血水,同样警示地紧盯着对面鬼魇,眉目中全然是他为了维护“玄冥秘法”至高地位所保有的傲气。
显然,鬼魇要再当着他提那人一句,他就要挥剑继续与之拼个生死。
“你……”萧云舟侧过头,看着凌二嘴边的鲜红,却是不合时宜地笑了笑。“你这嘴巴红红的,倒还挺好看的。”
他说着,关切地抬手,想要将凌二嘴边血迹擦去。
“不用。”凌二默然推开萧云舟的手,自己埋头擦去了嘴边嫣红,很快也冷静了下来。
他退后了一步,收剑俯冲而下,勾着还在稍远下方观战的陆小吾,双双跳上了玄冥之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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