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他装的？装这么好！怎么可能！？

倏忽间小呆瓜已经进去了，门关着，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一个声音贴在他耳边，问，“这……真的是他？”

凌二在内心肯定，“冥月渡是我炼的，绝不会认错。”

那声音尚且有些不可置信。

“……他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的呢？”

凌二：“……我最初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的。”

一瞬间，他似乎想起了那个一脸懵懂，端着幻雷戒以为在努力帮忙、却不小心毁掉他地宫的金肤少年。

“……有点呆笨，有点嘴毒，生气了就跑。但关键时，从不冷我的场……好像画中走出来的……一个山海之灵。”

另一个他一直冷眼旁观，但此刻明确感受到了他弥漫心头的爱意。

不由轻哼一声，嘲笑道，“多半是装的吧?他现在仅凭一丝精魂，不照样把你玩得团团转？”

凌二没有反驳，只是顺着解释，“我和他经历的一切，不是你能理解的……就算你是另一个我也不行。你可以把这当成一场梦，但梦的这边，却是我的真实世界。而在这个世界里，只有他是与众不同的，也只有我见过他真正爱我的样子。”

“……我只能这么告诉你。”

另一个他沉默了好久。

忽然冷不丁地追问：

“被爱是种什么感觉？”

“……说不清楚。”凌二想了下，垂眸解释道，“我只知道他爱我的时候，我的前方一片坦途。”

“……”

“后来有一天我们吵架了，他不爱了，我就被人一剑给杀了。”凌二随口道，“所以如果他不爱了，之后我一定会死。”

“听听，你在说些什么？他不爱你，你就会死？”另一个他忍不住嘲笑起来，“你是怎么得出来的结论？这难道不是说明你太弱？？”

凌二沉眸道，“你不懂的。”

“本尊怎么就不懂了？”另一个他反驳。

“他爱我的时候，我会小心翼翼活下去，怕自己死在他前面，再也保护不了他……”凌二又道，“他不爱了，我才无所谓输赢，才轻敌。最后被那把剑轻易就射中。”

“你的心也太孱弱了。”另一个他点评道，“换做本尊，必然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凌二没有再反驳。

他抬脚，轻轻往殿内走去。

另一个他还在耳边聒噪。

“你爱他什么？爱他还是依赖，还是报答？或只是受害者对加害者病态的共情，分的清楚吗你？”

凌二脚步停在了门外。

显然这是个直击内心的问题，面对另一个自己的拷问，他的所思所想变得难以回避。

“不。”他思索了一瞬，轻轻摇头否定道，“都不是。”

“我是隔了很久才反应过来。我只是爱他的偏执和疯狂，爱他的非我不可。”

“这一点……没有体会过被爱感觉的你，是永远不会了解的。”

暴击叠加。

另一个他的嗓音陡然变得尖利，带着一丝难以遏制的愤怒。

“所以你只是爱一个对你偏执的人？可现在他的偏执消失了，你还在试图抓住什么呢？”

那声音骂完了，才发现自己嗓音紧绷到失态，缓了缓，方才阴阳怪气地接着数落。

“呵，承认吧，你只是爱着被偏爱的感觉而已。并不一定非得是他，换做任何一个人都可以。”

凌二握拳，冷笑一声，笃定道，“你别再试图挑拨了，我早对自己说过，会爱任何样子的他，包括现在的这个。”

“他不愿意主动，没关系，那就换我偏执，换我非他不可。”

“非、他、不、可。”他又强调了一遍。

另一个他见说服不了，沉默会儿，转念问，“你明知他神元衰弱，何必非要选他？……你可以换任何一个人尝试去爱，必然也会有其他人似他一样对你。”

这下凌二彻底不吭声了。

因为另一个他抓住了他的痛点。

他这些时日如何努力，都无法令那五十颗微尘增加一点。

“你不懂的。”他摇头，脸色微微焦急，但不再试图辩解，“算了，你也不必懂这些。”

他拒绝再回答另一个自己的逼问，说完便抬脚走进内殿。

内殿中，所寻的身影在靠站在书架子旁，正在翻看一本封皮泛华的古谱。

凌二凑近了瞧，见对方看得专注，不由嗤之以鼻地笑了笑道，“这有什么好翻的，一堆低劣功法，还不如随本君修行？”

后者则莫名其妙地抬头看了眼他。

“你是谁？竟然自称本君，口气还挺大。”

凌二愣了愣。

“我是……”他抬眉，试图在面前青年的眼睛里找出一点伪装的痕迹，“……你忘了我是谁？”

“我应该记得你是谁？”这人嫌烦，很快捧着那本古武谱转过身，沉浸了进去：“嘶……如无浴火重生之心，便无法精进天火法门……”

凌二咽了下口水，踱步过去，掰过青年的肩膀，郑重问道，“你真的不认识我了？你要不再认真看看我是谁？”

这人只好不耐烦地拍下了手中古谱。

“你是本君，本君好吧！”

凌二：“………”

“还有什么事 ，本君大人赶紧说完，小的还有事要忙。”这人不耐烦地说道。

凌二原地怔忪片刻，最终还是敛下眉目。

“你忙什么呢？看看本君能不能帮你？”

这人眉间带着一丝笑意，又斜瞥着凌二，神秘兮兮地说道：“我啊，正想要创造一本绝世的功法，我就是为这事跑进天火教来的。”

凌二闻言，眸中闪过一丝暗光，随后，便微窒了一口气。

奇怪。

到底——是他们在经历圣女和黎春秋的人生，还是，在用他们原本的身份，在重构这一段时空？

为什么，他表现时而呆笨，似傀儡人，时而又机敏，和前世没区别，也不像是缺少了灵魂。

最主要的是，创造功法这种事，明明是前世的他在做的吧？

“哦。”凌二思索片刻，便顺势问，“你要创一部什么样的功法？我猜猜，是不是幽冥决之类的东西。”

“你？”这人直接懒得给他眼神，“边儿玩去，我可没功夫陪你闲聊。”

凌二心中嘀咕了一声，看来这家伙确实记性奇差，连此前为圣女出剑，险些被另一个自己斩灭的事情都忘了。

不然也不至于放个百宝箱在身边都不知道怎么开。

这一丝精魂……后劲儿也太大了。

“你还记得你是何人？”见青年看得认真，凌二耷拉着脑瓜凑到面前，又忍不住满脸好奇地问。

后者捧着书，眼神都没错一下，顿了顿便道，“我是清秋。圣女的贴身护卫。为什么……你总是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总？”凌二揪住关键，“难道我从前还问过你奇怪的问题？”

这人被他提醒，显然也呆愣起来，若有所思的样子

“对啊，你还什么时候问过我这么奇怪的问题？我为什么感觉你这么熟悉……”

凌二见他努力回想，心中微动，拉着他的手放在心口处，耐心引导道： “对啊对啊，要不你再仔细想想，记得不记得本君还和你说过，要你当此世相伴之人？”

感受那胸腔下扑通的跳动，这人忽然像被火烫了一样瞬间抽回手，又像被踩到脚的猫一样浑身炸毛跳开老远。

“别说疯话了，小主人，你就安安心心跟着圣女修行吧！别做那什么魔域守护神的大梦了！”

有戏。

凌二乍然失笑，“你都想起来了？”

后者迷迷糊糊地垂下手，眨了眨眼，“奇怪，我在说什么……对了，你是谁？”

眼看这小呆瓜记忆混乱，比他个一体双魂的人表现还要失控，他轻叹一声，走上前，暂且将人拉向床边。

“没事没事，想不起，暂时就别想了。”心中却暗暗下定决心，必须要让他尽快想起一切，“你伤还没痊愈，不急着创造功法，先好好休息。”

“呃……我还不困。”软榻上，小呆瓜刚一被拉坐下，便又弹坐起来，往摆放古谱的架子走去，“来了这么久，一直被关在圣女的乾坤袋里，可得抓住机会好好看看，看有没有值得参考的。”

凌二看着他的背影，歪歪头，眼神逐渐深谙，又充满了不可思议。

“看样子他每次忘记，还是能记住一点。”这时候另一个自己熟悉的嗓音贴在他耳边说道。

“嗯。”凌二回过神，在脑海中点头道 ，“看样子要反复加深他的记忆点，让他自己一点点回想起来。”

他沉思片刻，随后道，“要给他造一个幻境，编一个虚假的朔疆魔域，经历发生的事情，好捡回他弄丢的所有魂魄。”

“哦？”另一个他还憋着股劲没跟他较完，这时候嗤笑道，“你修为几无，还有此自负？知道制造一个幻境需要多少灵力？”

“你帮我。”凌二沉眸道，“你也想早点回去吧？”

那声音轻咳一声，不知是不是故意，口气越发悠然淡定。

“本尊不急。总不过梦中一场修行，你会在乎在一场梦里呆了多久吗？”

另一个他不急，但是凌二此时确实有些急。毕竟——这不是他的梦，而是他的真实世界！

“要怎么样你才肯帮我？”他出声强势。

但同出一人，另一个他还是敏锐地察觉了他的急迫。

“嗯，让本尊想想？”另一个声他顿了顿说道，“这样吧，你主动把身体让出来，我便帮你造幻境。”

“不行。”他果断回绝。

另一个他冷哼道，“你也不想我伤害他吧？总得给个机会让我好好了解他。”

“不、行！”

“只是让出来而已，又不是夺走了，该怎么做，本尊还是听你的。”

凌二犹豫一瞬，最终拧眉，狠下心，“……行！”

怎么办呢？坚持不退让，便无法获得神力。获得了神力，便无法自己用身体、用五指触碰所爱之人。

想要全头全尾地快些带那人离开，只能两害取其轻。

一瞬间，他放松身体，感觉躯体的控制权被一点点夺走，不受影响的神力也重新回到了身体里。

他则被挤到天灵上空的旮旯位置。另一个他彻底接管了共用的躯体。

全然不用受干扰的感觉，让那个他变得异常兴奋。他先是握了握拳，熟悉身体，而后挑眉瞅着头顶上方的虚空。

“现在怎么做？”

凌二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明智，因为这股眼神里的坏劲憋得太明显了，还隐约藏着股凶狠，不像什么好人。

“现在怎么做？”坏的他转头看了看正在书架间穿梭的青年，又问了一遍。

“令他过来，先休息，他刚受过伤。”凌二镇定下来，在心中默然指挥道。

坏的他两指微抬，顷刻便将那人拽至床间，一道白色柔光闪过，没入青年眉心，后者即刻昏昏睡了过去。

“你动作太粗鲁了。”凌二微怒，“轻一点，胳膊撞床板上了，砰一声，没听到吗？”

“哦。”坏的他微微带着歉意道，“下回留意，下回留意。”

凌二忽然觉着自己干了件蠢事。

可是契约已成，他的原则不允许他轻易毁约。

不由像个被主顾欠钱十年的老妈子一样，一眨不眨地盯着视线里的两人。

“给他盖条薄毯，别着凉了。”他接着叮嘱。

坏的他照做，“然后呢？”

“造秘境！”

“造什么样的秘境？”

凌二闭眼试想了一下。

“先不能造朔疆秘境，那样太突然了。也不能完全按事件的次序……否则耗时太长。”

那就先造……

一个荒漠，遍地饿殍，七大宗门的修士们在上方巡视。

凌二试着搭建场景，很快，坏的他就感应到了他脑海中的画面。

“这些你不是都知道吗？照着造便行了！”凌二于是索性都交给了对方。

另一个他却是微微抬眉，不肯照做。

“一定要这么苦吗？你还要让他从最悲惨的事件开始经历？难道不是制造一点画面，勾起他的记忆点就可以了？重来一次，反正都是假的，何不编造点美好的回忆？”

凌二垂眸，忽然觉得也有几分道理。

“那就造一片浩荡宗门，就从他当上宗主的那天开始吧！”他接着发布命令。

“不不不，直接按本尊的想法来造吧！”坏的他显然很有想法。

于虚无中，凭空漂浮起一抹紫色光点，那是坏的他用识海开辟出的一片幻境空间，内中联通着鸿蒙界。

“好了。等他醒来，便会发现已经身处本尊所造的幻境之中。”坏的他满脸高兴地说道。

“还有你，你可以闭嘴了。”坏的他接着嘱咐道，“一会别同本尊说话，让他发现换人了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