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还好好的……”身后的大夫人,乍一看到凌父金身,失态地扶着棺身坐了下去,脸带凄颓,声音渐低,“这么多年了,我怎么从没想过……翻一翻你的藏书呢……?”
她倚在棺边,陶醉般低声自语。似哭似笑,眉目间终于褪去强硬,恢复了一丝寻常女子的娇态。
“这些年……我日思夜想,早已断了长生念,整日空对着那些傀儡度日,境界倒退了上百年,恐怕寿数早已……没想到,你竟还能活着……早知如此,我便好好修炼了。”
隔远了,陆小吾其实也听不太清,但光看她神色凄然,便猜也猜得出来。
又过了会儿,她终于抹了眼泪,合上棺盖,向这边走过来。
“小子,被你蒙对了,老家主的金躯果然完好如初。”
大夫人这会儿俨然振作了精神,问道,“你刚刚还说……老家主没有死……那我问你,他现在在哪里?”
陆小吾犹豫片刻,想着要不要说出自己的推测,最后只躬身道,
“大夫人……如果愿意相信晚辈的话,不妨派人去寻访这十多年以来,各大宗门和世家新出生的适龄少年。老家主若主动兵解,很大概率真的投胎了……但他一定神识未灭,且大概率保留着往生再来的特征……可以从他的长相、性格、身上的旧伤、修炼功法这些线索里面去找寻。”
四叔拍了拍扇子,“夫人放心,我这便派熟悉大哥的人出门找寻。”
大夫人点了点头,又对陆小吾说道,“小子,你很聪明,心思缜密,比你兄长当年也不差几分,说吧,你是萧家哪一辈后代?为何跑来这里成了小……成了凌二的丹奴?”
陆小吾闻言,不由愣了愣,失笑一声,“大夫人……晚辈姓陆。与萧家没有任何关系。”
“哦……?”大夫人看看他,又看看站在一旁的凌二,脸上一瞬间露出那种七大姑八大婆围观小辈的微妙神情,但很快便收了起来,冷哼了一声,接着说道:“不是萧家晚辈?那更好办了。你也一起去,找不回来……我照样拿你填棺陪葬。”
凌二皱眉,率先将大夫人的纤指挡在自己胸前。
“此人是我的丹奴,还轮不到夫人你来指使吧?”
大夫人退后一些,微微仰头,又要与凌二展开对峙。
“大夫人,没问题,我去。”陆小吾从凌二身后钻了出来。他想了下,趁机道,“不过……也希望大夫人还有在座各位,能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陆小吾扫视一圈众人,想了想,状似随意道:
“条件是……大夫人和在场几位长老需向天起誓,若我真能找出老家主的转世,在坐诸位便永不可再为难任何一个修炼玄冥秘法的人。若有违者,则道心破损,此生永无进境。”
这个誓言其实很毒,好在,在场诸人只以为他在为凌二袒护,没有多想。
“你这话的意思,不就是不要为难凌二吗?除了他,这世上还有谁修炼玄冥秘法?”大夫人冷哼道,“当着几位长老的面,我便答应你,只要你真能办好事情……我便再不为难他。你准备一下,即刻便动身吧!”
“夫人……此话需你起誓才算数。”陆小吾脸带恭敬,却依旧不依不饶地提醒。
大夫人楞了愣,道,“哼,我答应你,否则道心破损,受谴于天,此生永无进境。”
陆小吾眼中浮现笑意,又转头看了看在场众位长老。
七位长老对视一眼,心道此番本是借机来斩草除根,不料还没开打就要结束了,多少心有不甘,但今日毕竟是借着大夫人的名义,此时大夫人既已点头,几人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最终七人都缓缓点头道,“看在大夫人的面子上,我们也答应你,只要你助夫人了此夙愿,我们七人再不主动为难任何一个修炼玄冥秘法的人,否则道心破损,永无进境。”
陆小吾暗暗在心底微笑,甚好……甚好。
——今日是只有凌二一个人修炼玄冥秘法,可谁知以后的事呢。
哈哈哈。
“二侄子,干脆你也一同去吧!”四叔这时走出一步,拍着扇子对凌二沉吟道。
“不用四叔忧心,既是父亲转世,我自然会同去。”凌二点头,随即想到什么,语声都透出一丝寒冷,“不瞒你说,我还有很多问题要找他‘讨教’。”
凌二说着,拉起陆小吾,往临云台方向走去。
两人正要御剑而起时,却见一小厮匆忙奔至,凑在四叔的耳边低声道,“家主,小公子不见了!”。
“不见了?”余光中,陆小吾见四叔略抬了抬眉,略微慌张地低语,“他那点修为,还能跑哪去?山中这么大……都派人找过了?”
“找过了找过了。”小厮压低嗓音道,“小的以为小公子藏在山中掏窝抓鸟,可今日二公子对战,他也不见人影……才察觉不对劲!猜他多半是跑出去了……”
“你怎么不早说?”凌隐俨然十分头疼,对身边萧长老揖了揖,道了一声“恕难奉陪”,便拍着手中扇子匆匆离去,剩下萧长老和他带来的几个小辈在演武台上吹胡子瞪眼睛。
陆小吾见状,不由从鼻中发出低笑。
——哈哈,自己费劲扒拉的培养了凌二十八年,可不是拿来给这群蠢货如此挥霍的。蛇打七寸,还真是没逮错位置。
“小丹奴,你偷乐什么?”
凌二站在前方,正慢速御风而行,听到他喉中气音,不由回头问道。
“凌允私自跑出去了。”陆小吾不答反问,“你刚才怎么也不关心一下?”
“早就知道了,有什么好担心?”凌二头也没回,轻嗤了一声,“你以为,你那夜私下和凌允嘀咕了什么……道爷听不见吗?但后来看你目光坦诚,并无坏心,才懒得继续探究罢了。”
陆小吾:“……”
“你是不是真对我好……我感觉得到。”凌二侧头,轻声道,“还有,别这么紧张。”
陆小吾扭头冷哼,“你倒很坦诚嘛!”
凌二抬了抬眉,又笑,“不过我只是想不通……你为什么非要把凌允骗去朔疆?世人皆知,朔疆是我本门旧址……难不成……你真有什么玄冥宗的友人?所以刚才提出那么莫名其妙的要求……也是为了袒护那人?可玄冥宗不是千年前就被灭门了吗?”
陆小吾没料凌二如此举一反三,顿时心跳漏了一拍,紧张得都结巴起来。
“那、也也不一定……指不定这玄冥宗还没被灭干净呢!”
——是谁说只要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接二连三的谎言去圆?陆小吾不由暗骂自己嘴大。
“哼。”凌二轻嗤一声,“你的意思是,爷当真还有流落世间的同门?那我倒真想结识下他。”
——根本没有什么朔疆友人啊你醒醒!
都是现编的罢了,可陆小吾没想到,这一个套能套两!
驴凌允去种花,驴那群七大宗门的立下毒誓,严格说来,都是出自他内心的私欲罢了。
“嘿嘿。”陆小吾狡黠地笑了笑,干脆卖起了关子。
结果两人回了临云台,他开始清理出行的包裹,凌二还揪着这事儿没完。
“小丹奴,你怎么不说话?你说,你那朔疆友人到底何来?”
陆小吾也不管他,等收拾完了,便支着手趴在茶水桌上,眼神炯然地盯着对桌白璧无瑕的下巴,继续卖乖。
“哼,那日我在着急上火,你不也一脸嫌弃,不肯搭理我吗?这风水轮流转——”陆小吾改为单手撑着下巴,单手悠然地敲着桌子,学着凌二玩世不恭地翘起眉梢,“我就不告诉你,你耐我何?你不是一直嫌我烦我,最爱用禁锢咒、穿心咒祸害我?来呀,有本事打我!”
凌二闻言,单腿架在膝盖上,一手悠然地揉搓虎口,慢腾腾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幽幽笑道,“哦?是吗。忘了告诉你,爷这儿还有一道口吐真言咒……”
陆小吾眼神惊惧,二话不说,提兜跑路。
凌二紧跟而出,脚踩着一团玄冥之力凝出的吞吐黑云,待陆小吾跑出老远,崖下无路,才悠悠飞至,语声轻慢而又得意。
“怎样,小丹奴,还打算往哪跑?”
陆小吾回头,面目凶狠地露出大眼白,试图召引幻雷戒,劈向上方凌二。
结果手中幻雷戒就跟失灵了一样毫无动静。
“小丹奴……你刚才是想用我的本命法器劈我?”凌二与本命法器心有所感,察觉他的心思后,忍不住愠怒道,“……你真的疯了吧??”
他说完,不待陆小吾多说,忽然驱使剑意,将陆小吾的提兜勾入了乾坤袋中。
“你耍赖!”陆小吾气鼓鼓道。
得,竟然还学会没收自己的口粮了!
这龙傲天——当真掌握了如何拿捏凡人的精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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