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且慢捂住口鼻，“他们又臭又吓人，我想回到本体。”

差点忘了且慢是邪体，闻得见鬼魂的气味。

那些小鬼浑身都是血淋淋的刀口，缺手断脚者也比比皆是。

更有甚者直接把肠子挂在脖子上，双手抛着脑袋玩。

“哦，这没什么。”断玉安抚性拍了拍他肩膀，“你和我待久了，就不会怕了。”

且慢想着什么似的，认同颔首。

断玉走至角落一摊贩处。

老者头戴黑色兜帽，佝偻着背，皮肤如同木板一样粗糙。

“月下客，你还没死呢，一身的死人味儿。”断玉把玩着摊位上摆放的不知名骸骨。

闻言，月下客缓缓抬首，脸上的皱纹层层叠叠，却目如火炬。

“是你。”

“玄冥宫的那把大火竟也没烧死你。”断玉有些遗憾道。

月下客咧嘴笑着露出了口大黄牙，“先祖诚不欺我，果然是祸害活千年啊。”

“别诅咒我，我可是要活上万年的。”断玉拿起一串骷髅链子，仔细瞧了瞧说道:“都是些赝品，你如今活得如此差劲了?”

“赝品又如何，他们自己识物不清，可怪不了谁。”月下客客说着瞥了一眼他手中攥着的骷髅链子，眯了眯眼。

“你这混小子总不会是来找吾叙旧的，你又想要些什么？”

“当年那个从往生道爬出的恶鬼。”

断玉放下下骷髅链子，抬头望向他，“你可有它的来历。”

月下客听了面色微沉，须臾又堆起笑意。“你不说那天机阁的人都在神神叨叨，打死不信吗，现在怎么反悔了？不过......你若是想知道，得拿东西来换，这可是规矩。”

断玉斜睨了他一眼，语气悠然，“老匹夫你要什么东西?”

“吊死鬼的吊绳。”

断玉蹙眉，他倒是不在意月下客为何需要这玩意，只是这吊绳与对吊死鬼而言异常珍贵，不会轻易拿吊绳与人交易。

“不能换个?”

月下客捋了捋胡子，“那就只能免谈了。”

..........

“等着。”断玉懒得与他争执，迈步离去。

断玉向几个小鬼打听到了有一个吊死鬼倒是经常在附近游荡。

那是一只看着很傻的吊死鬼，尚未启智，在四周胡乱地游荡着，似乎在找些什么，口中发出不成语调的声响。

“姑娘，或许我可以帮你。”

话落，吊死鬼猛的扭着脖子看向断玉。

吊死鬼手里紧紧握着吊绳，面容扭曲，眼球凸出，长舌伸在外面，嘴角还有一滩粘稠液体，让人看一眼便觉恶心。

“回家……回家。”

“不行哦，你已经死了。”断玉笑了笑。

吊死鬼歪着脑袋停顿了半响，喃喃道:“骗子……没死……回家”

说罢，张开了血淋淋的嘴巴，锋利尖锐的牙齿呲着尖刺朝断玉靠近。

断玉没有躲避，伸手便抓住了吊死鬼的脖颈，任由她如何挣扎都挣脱不开。

“为何我好好说话，总是不听。”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指尖逐渐发力。

那吊死鬼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身子渐渐瘫软下来。

断玉有些苦恼，鬼市本就是旨在以物易物的地方。

规矩便是不能在鬼市内伤害任何一只鬼，否则会被鬼差通缉。

被通缉过的断玉表示，那群鬼差的鼻子比狗还灵，为此他费了不少功夫才将自己从通缉榜下撤下。

好麻烦。

断玉眉眼一弯，嗓音温润，“姑娘若是再听不懂我说的，我也不介意再惹点麻烦。”

吊死鬼似是懂了，点了点头。

断玉松开手，吊死鬼站稳身子，眼神渐渐有了焦距，脸上浮现悲伤哀怨的情绪，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一般。

“你有什么委屈啊，我帮你解决，你给我你的吊绳就行了。”断玉道。

吊死鬼就算再笨，也明白了断玉这是强抢强卖，恨恨瞪着他。

“再瞪眼珠就要掉出来了哦。”断玉指了指被蒙住的眼眶，好心提醒道:“到时候就丑死了。”

吊死鬼一愣，急忙摸向自己的眼眶，似乎是想塞回去。

“现在就已经很好看了。”断玉面色如常，声调慵懒，“说说你有什么遗愿吧，不过回家除外，鬼差可是会杀了我的。”

吊死鬼平复下心情，有些犹豫了，思忖半晌，才慢吞吞地道:“我出不去，娘亲……带话。”

“哦?”断玉微微颔首，“这点我倒是能做到。”

本来他还觉得这吊死鬼很傻好骗，糊弄下就行了，不过带话而已，于他而言也不算是什么难事。

吊死鬼闻言，猛的向断玉逼近了一步，“真的吗。”

他明白，这吊死鬼应当是将他看做了和她一样的冤死鬼了，毕竟他身上自带鬼气。

“嗯，你说吧。”断玉不动声色忍住了想后退的心思，那口水简直快滴在他靴上了。

吊死鬼捂着脸，声音哽咽，“娘……我好饿，好想吃您做的糯米丸子，可惜此生没福。”

“哪里的？”

她抬首，脸上有两道血痕，伸手不停比划着，“江城镇，梨花小巷，第二个胡同右拐，王华英。”

“好。”

断玉应允道。

“谢谢……”吊死鬼忽而释然一笑，“帮我看看她过得好不好就行了，不要打扰她。”

说罢，白色的光点自她身上溢出，她的身影逐渐变淡，直至消失。

断玉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吊绳，心中有些无奈。

这是真傻啊。

他甚至连言灵咒也未下，怎么敢如此信任他的啊。

“主人……你可真会花言巧语，吊死鬼你也不放过。”

脑海中传来且慢的声音。

且慢虽回了本体，但未陷入沉睡，仍可见他周围发生的事一切。

断玉也不恼，回了句，“那你可别被我骗了，我这人向来没有真话。”

他本来只是打算哄骗吊死鬼做交易，谁知一不小心让她放下执念，转而投胎去了。

算了，若是到时候没死，再说吧。

“好好好。”

月下客摸着吊绳连连点头，笑眯眯地从袖口里掏出了一本名为太初驳异录的古籍，扔给他，“上面有你要找的。”

断玉接过翻阅，半响，他问月下客，“你从何处拿的?”

没人应答，抬首，人早已不知所踪了。

“跑这么快。”断玉收了太初驳异录，正欲离开。

“抓住那个活人！”

远处传来小鬼厉喝声。

断玉倒是意外了一瞬，活人来鬼市也不怕折阳寿，真是些不知死活的。

他本不欲管这些麻烦事。

“求求你，救救我，看在咱俩都是人类的份上，我出去后一定报答你。”

突如其来的蓝衣少女躲在了他身后，柔声带着祈求道。

断玉:........

他看着很像好人?

还真是荣幸了。

“识相的，赶快滚蛋！”厉鬼血红的眼珠里闪烁着兴奋的光，满是嚣张跋扈，“不然让你连魂都回不去。”

算了，还是两个都杀了吧，毕竟这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

少女猛的拽住了断玉的手臂，作势下跪，语气满是哀求，“我不要！求您救我！我不想死！”

断玉欲要拂去她的手一顿，眼眸微挑，“这里的鬼可不少，为何找我?”

少女轻咬下唇，琼容玉貌的脸上闪过一丝纠结，随即半捂着嘴，倾身凑向断玉。

“因为我有阴阳瞳，我能分辨人鬼，我知道这里只有你这一个活人。”

断玉颔首，眼中含笑。

原来如此........那倒是好解释了。

竟然还没摔死，命大啊。

“你们两个..........当老子不存在吗！”那厉鬼越说越气，说罢，举着利爪便攻向断玉。

周围一群好事的小鬼，亦是围上前来，观看好戏。

一手揽住少女纤细腰身，脚尖踮地，一个侧身躲开袭击。

随即长剑出鞘，断玉一手持剑，挡下厉鬼所有进攻，动作一气呵成。

“你……”未等厉鬼说完。

断玉以剑尖画符，快速念出口诀，“五鬼驱山，急急如律令！”

符箓化作光幕，将厉鬼团团围住，无法再动弹分毫。

接着便是一阵惨叫，厉鬼顿时化作白烟散去。

周遭那些看热闹的小鬼亦时吓得四散逃去。

这下他活人的身份算是遮掩不住了，看来最近一段时间不能来鬼市了。

断玉并未放下少女，剑锋划破长空。

立刻浮现一团黑色旋涡，揽着少女跃入入旋涡内消失不见。

刚出旋涡，断玉便一手握住少女正欲刺向他的手，顺手掐住其下颚，迫使对方不得不仰视自己。

断玉对上她的潋滟如水的眼眸，眼尾上挑，语气悠哉，“岁安，你莫不是忘了你的画皮术还是我教于你的。”

给了机会也不中用，多年不见，还是一如既往的废物。

手中力道更是重了几分，“拿师父教你的东西骗师父，你可是当我傻了不成。”

世分三界，不欲界，玄天，往生道，而他所处的便是玄天，玄天自太初时期，灵气充盈，又被分为七异十二州。

除人类外，玄天多精怪种族，但能被认可的也只有七个种族，其余的自太初时期后，灵气枯竭，大多逐渐消亡。

当年，他受师门之命，屠了一个喜食人肉的小种族。

一人一剑，血染透衣衫，是自尸山血海中被冠上赫赫的凶名。

“仙人……等等我。”一衣衫褴褛的小孩儿，跛着脚，跌跌撞撞追向他。

说真的，那时候他真担不上仙人是二字，双眸猩红，剑尖犹在滴血。

步未停，小孩便一步一磕，硬生生跪到了他跟前。

磕得那叫一个心诚，血糊了一脸。

“求您收我为徒。”

那时断玉只觉得好笑，一个被抓来与野兽争食，不过供人取乐的人，怎配得上当自己的弟子。

“你的去处，天命会自会安排。”

“我不去！”小孩磕得更重了，“我不要寄人篱下一生，我只要成为您这样的强者！”

其实他一眼便看出了这孩子修行天资不高，不过很有意思不是吗。

断玉眼眸含笑，“我门口倒还缺条叫得响亮的狗。”

他很久没见过如此扭曲阴暗的灵魂了，倒是很好奇，拿着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这孩子能走到何种地步。

会疯掉的吧。

可惜了，小疯子是够疯的，但他还是想养条只会对他摇尾乞怜的狗。

小疯子长大了，再也不会装作无害的模样，从容不迫撕去了假面，生的倒是一副面容迤逦乖顺的模样。

“不，师父，您知道的，我向来尊敬您，又怎会看轻您。”

“你就这点本事?”断玉面容带笑，嗓音却携着讽刺。

“对您，自然不止这点。”岁安弯了弯星眸，口中轻语道：“您弄疼我了，劳烦松手。”

“岁安，只有疼才会长记性不是吗。”

“那看来只能劳烦师父您驾鹤西去了”

"能杀了我，是你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