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心下畏惧师尊周身散发的气场,宋泓也强行定了神,笨拙地拔出映雪剑。
冷面师叔把元敬一领到了一边,宋泓心里还想着:元敬一方才是怎么使剑的啊?
宋泓凭借记忆和曾经挥木棍的手感,胡乱对着楸吾比比画画,楸吾立在原地纹丝不动,宋泓连他衣角都没扫到。
呃,抱歉抱歉,再来!
得亏宋泓还记得剑尖朝前,且眼力极强,看到楸吾袖间的银光便一侧身,结果楸吾根本没有出剑,只引得他的映雪剧烈颤动,带动他一个趔趄往楸吾身上扑。
这映雪剑果然有自主意识,宋泓咬牙与映雪角力,这才没有狼狈地扑倒在师尊身上,反而利落地挽出一个剑花,“铮”地与楸吾的照霜相接。
楸吾明显没发力,只是抬剑格挡,震得宋泓虎口发麻地疼痛,几乎握不住映雪剑。
剑尖朝前,剑尖朝前。
宋泓被映雪带着翻身收力,还没站稳那剑又托着他抬手,挡下楸吾的攻击,宋泓腕子本就麻软,这下更是支撑不住这迎面而来的千钧之力,长剑脱手,快要坠地时,他忙打滚去接,而映雪再次发力,令他躺在地面都能挡住楸吾的攻击。
“热身结束。”楸吾“刷”地收回照霜,负手看宋泓狼狈地爬起身,“你若这样接我三招,我是不认你考核过关的。”
宋泓忍着浑身的酸麻,低头称“是”,他说不了长句子,只能把映雪先丢一边,急急忙忙地扑上前抓住楸吾的手。
“干什么呢?”冷面师叔迫不及待地叫嚷起来。
楸吾撒开宋泓的手,“宋泓说,他不想用剑考核,改用寻常的木棍。”
“你疯了?”元敬一失态地脱口而出,对上楸吾的目光又连忙改口,“仙君,我的意思是,这样显得我考核优势更大。”
“你优势更大,你也没接下我三招。”楸吾不留情面地说,转眼看向灰头土脸的宋泓,“你可想好,不用佩剑,你到时候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宋泓傻笑,憋出两个字儿:“不会!”
映雪剑虽好,但它太不受控制了,宋泓感觉自己的身体都没活动开,便全程被它带着走。
“那便随你。”楸吾抬手,折来一根笔直的木棍,递到宋泓手中,“是生是死,我不负责。”
宋泓点头,挥了两下木棍,没急着攻击,转身就绕着楸吾跑——他速度不慢,再加上楸吾也没动手,故他得以先试探性地从背后击打楸吾的后颈。
然而他刚跃起,楸吾便反应过来,回身出剑,剑尖离他喉咙不过半寸,强顶着剑气的威压,宋泓空翻向前,木棍朝着楸吾面门劈砍。
楸吾收剑回挡,那脆弱的木棍瞬间裂开两半,一半的木棍从宋泓掌间滑落,宋泓却没有放弃,拄着另一半木棍侧身落地,心里念叨:这是第二招。
喉间却忽然一热,宋泓呕出来一口鲜血,通体后知后觉地炸裂疼痛起来,他几乎支撑不住,快要单膝跪倒于地,觉察到后背森然的冷意,强撑着转身挥棍,瞬间被长剑刺透心胸。
这是第三招。
宋泓的木棍点着楸吾肩膀,他意识已然迷糊,眼前被蒙上了血雾,但双腿跟扎根了一般屹立不倒,甚至还隔着血雾冲楸吾蹙眉的神情笑一笑。
师尊,剑尖向前,我做到了。
随即他眼前一黑,不省人事地昏厥了过去。
*
楸吾收了照霜和映雪,把那软泥一滩的少年打横抱了,往他嘴里塞了颗止血的丸药。
“我认为宋泓考核通过了,二位可有异议?”临走之前,楸吾特意问了两位围观的群众。
元敬一煞白着脸,咬牙切齿:“晚辈无异议,宋泓小友虽天资不足,但他的意志和胆魄非常人能比。”
林铎没说别的:“师兄,你快领他去医治吧,看他这模样,怕不是筋脉尽断。”
楸吾瞧了眼宋泓苍白的小脸,心下也认同师弟这终于说了句人话,“那我便让师兄把这次考核的影像传送给天一宗众人观看,若敬一你宗门那边不认同此次考核结果,也可从我师兄那里拿一份影像。”
元敬一忙行礼:“仙君放心,有我转述,凌云宗对此结果,不会有任何异议。”
事情还算圆满结束,除了小孩的灵根测试结果不尽如人意。
楸吾把人抱回院落,支使藤蔓采了一筐疗伤的草药,又把少年平放在床铺,仔细解开他染血的衣裳,袒露出胸膛淋漓的剑伤。
先从外伤治疗,其余内伤让小孩自己调息休养。
楸吾心想着把这次带回来的魔物内丹炼化,再出趟远门,寻一寻淬炼灵根的正经功法——他目前使用的功法无法传给宋泓,而且宋泓肯定不是他这种真正意义的废灵根。
倒也是个不怕死的,连楸吾给他作弊的映雪剑都不用,非得自己硬抗三招,换个身体素质一般的,早一命呜呼了。
藤蔓细细地将草药配比碾碎,敷在了宋泓胸口的外伤上,楸吾腾出手来,一点点摩挲过宋泓脸颊微凉的皮肤。
伤成这样还能笑得出来?楸吾的指腹擦过宋泓微微上扬的嘴角,虽然这会儿少年双目紧闭,但楸吾还是没法忘记那双黑眼睛烫出来的火光,他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连带着心口的位置也出现了幻痛。
如果宋泓顺利成长起来,也许不到楸吾如今的境界,也能有楸吾如今的实力——他不胆怯,甚至随着战斗的深入愈发兴奋,而且脑子不傻,还没到练气期反应力就甩金丹期的元敬一好几条街。
元敬一的佩剑没扫到楸吾衣角,而宋泓手上简陋的木棍却结结实实点在了楸吾肩膀。
所以培养宋泓到元婴期就好了,楸吾不想被自己的便宜徒弟超过。
刚捏了两把宋泓脸颊的软肉,空中浮出杜鹃的花纹,是桑羽来讯。
“师弟,凌云宗掌门请你到锁魔塔去,据说锁魔塔又开始不安分了。”
竟然不是为他收徒一事而来。
楸吾蹙眉:“距离上次加固锁魔塔封印,也才过去十年。”
桑羽也难得严肃:“嗯,封印似乎越来越不管用了,所以你得尽快提升修为,击杀魔头连樾。”
“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我跟他同归于尽。”楸吾冷笑,“谁让凌云乾道那群老头子拦着。”
“但你不也舍不下你这一身修为嘛。”桑羽说,“等你突破境界至大乘,应当才能有七八成把握除掉他。”
楸吾不禁又看了眼昏迷的宋泓:“那这些天,你和阿翎照看一下宋泓,教教他怎么运气疗伤,我这院子全是天材地宝,他在此处调息修炼,可让他捡着大便宜了。”
“好,等你回来,再补上正式的仪式。”桑羽应和,“你顺便想想,给他取个什么样的新名字。”
啧,说到这儿,楸吾还真没想好。
藤蔓已经给宋泓上药包扎完毕,楸吾抹了传讯符,耐着性子亲手给少年换上干净衣服,又磨磨蹭蹭地给他擦了脸。
想了一想,楸吾把映雪剑放到了少年床头,另外还给他了另一只须弥戒,这戒指里有楸吾之前给他买的风车和胭脂铺姑娘送他的胭脂和铃铛。
一般的师尊似乎都是这样对待徒弟的,收徒后给佩剑给储物空间,楸吾还是想先以普通师徒的身份和宋泓相处。
他担心宋泓不理解他的意思,又沉思片刻,给小孩写了个纸条,裹在了须弥戒上。
纸条的意思大概是好好养伤,听你师伯和大师兄的话,为师过几天就回来。
“为师”,这个自称不错。
楸吾打理好自己,走出门去,月上枝头、光华如霜如水。
他忽然想起来宋泓讲过名字的来历,似乎就是因为这月华如水的庭院,而此时此刻水面落下了草木婆娑的影子。
楸吾不由得笑了笑,他想到一个很适合宋泓的新名字。
*
宋泓从黑沉的昏迷中苏醒,室内天光一片,而他身体沉重疼痛,没有办法起身。
师尊呢?
宋泓吸吸鼻子,全是不知名草药的清苦,没有师尊身上的香气,再一偏头,看见床头安放着映雪剑和一个纸团。
他勉力伸手,用指尖够到了纸团,入手微微地发沉,他胡乱把纸团展开,有一枚戒指掉出来砸中他脑门。
宋泓也顾不得疼,赶紧辨认着纸团上的墨字,原是师尊给他的叮嘱,说床头的佩剑与戒指是送他的拜师礼物,说等他醒过来后,师伯和大师兄会来看他。
“他们不同于你师叔,你可以信赖他们俩。”
“为师大概三五日后便回,你安心养伤,无需惦念为师。”
虽然师尊说无需惦念,但宋泓还没读完纸条,眼泪就先顺着眼尾滑到耳朵。
他还以为一醒来就能看到师尊,他这个月跟着师尊游历已经习惯了,而且他还受了很重的伤,为当师尊的徒弟拼了命……
好想师尊,好想见师尊,好想下一刻就见到师尊。
宋泓耍无赖地躺在床上哼哼,要不是身体不便,他高低满床打滚,最后也只能忍痛把须弥戒和映雪剑拢进怀里,悄无声息地掉眼泪:
师尊是个大坏蛋。
宋泓:师尊是个大坏蛋!但师尊也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我最喜欢师尊了!
楸吾:这小孩子的嘴,骗人的鬼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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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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