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善因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先前心心念念想要找的云鲸钥匙,乐正宿竟然就这么轻松地拱手送人了!

金山!银山!都将是她躺在上面睡觉的枕头山!

“你要这玩意做什么?”阿嫣的话犹如一盆冷水,将她泼醒了。

虽然痛恨日久的生父在临死前使自己被迫承了恩,可滴水之恩却仍不能穿石。

阿嫣余怒未消:“他死有余辜,就算他现下再活过来,让我将它捅穿千次万次,我娘亲和哥哥也活不过来了。他以为用这些不值一钱、逗弄黄口稚儿的破口哨就能收买我?做梦!”

路长惟实话实说:“其实,有没有可能,就是,这个‘逗弄幼童’的口哨,其实、似乎是水镜楼云鲸的钥匙呢?”

“水镜楼的东西?哼,那我要它作甚?!丢了最好,正好看看那狼心狗肺治下如何一团糟烂、直闹得天翻地覆才好!”

她说着便要将那灵哨往忘川里扔。

不不不不不——

路长惟饿虎扑食一般冲上去握住那只仿佛闪着无上金光的灵哨,整个人都挂在了阿嫣的身上:“阿嫣姑娘三思!”

阿嫣一愣,旋即整张脸仿佛火烧一般蹿红:“登徒子!”

她反手一推,路长惟捏着灵哨,“哎哟”一声一屁-股摔倒了地上。

她也顾不上腿疼,喜滋滋地将灵哨收进怀中:“多谢阿嫣赠礼!”

阿嫣却一把抽出鞭子:“本姑娘今天就剁了你的手!”

路长惟几乎舍不得从宝贝灵哨上挪开眼,现下听见阿嫣暴跳如雷的怒斥,才眨眨眼睛,慢半拍地“啊”了一声。

长鞭却依然携着炽火热浪冲到眼前。

路长惟蹙眉,心道这小姑娘的脾性真是叫人退避三分。

她不躲不闪,一手捉住那道长鞭。

阿嫣原本也并未使出杀招,先见路长惟未曾躲开,心中又怕伤人,便已经动摇了三分,又见她无畏烈火,更是慌乱,因而竟然大意不察,灵鞭脱手而出。

路长惟将长鞭握起,随意团了几下,双手捧给阿嫣,笑嘻嘻道:“阿嫣姑娘承让。”

阿嫣抢过长鞭:“油腔滑调、轻口薄舌!我师尊说的果然不错,山下的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路长惟心道原来阿嫣竟是从尼姑庵里出来的。

便道:“师太说得有道理。但其实在下也并非男——”

“什么师太!”阿嫣一跺脚,“你竟敢辱我师尊!”

竟是又要大发雷霆,冲她甩鞭子的架势。

路长惟:......

她深感二人再如此纠缠下去也是鸡同鸭讲、纯属浪费口舌,便还是绕回正事:“那个,阿嫣姑娘,那只云鲸的钥匙,你可愿意舍给在下?”

她添油加醋地将自己一路讨债的经历说了一番。

阿嫣平息怒气,面色戚戚。

沉默半晌,却突然道:“你为何不瞒骗我、抑或直接将那灵哨夺走?”

路长惟反问:“我应该那样做?”

阿嫣一撇嘴角,不屑道:“我师尊说了,天下人皆是薄情寡义、自私自利,没有人例外。”

路长惟点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说的不错,我所求也不过金钱财富,并非例外。”

“......只是,谎言或许一时可欺,却如同纸包之炭,终有火灰曝日、扬于人前的一天。何况,纵然我如今编出种种借口,想来阿嫣你也不会信罢?”

阿嫣却别开脸,道:“你若只是可怜我丧父、不忍再欺我的话,就免了你那些假‘好心’吧!乐正宿死了,本姑娘正好乐得逍遥自在!他那些臭钱,本姑娘一个子都不要!他能给我的,我师尊能给出百倍、千倍!我才不稀罕!”

路长惟心中暗思被戳穿,忍不住认真看了她一眼。

阿嫣一双杏眼因为哭得太久而发红,连带着颊边几颗小小的雀斑也沾上了水色。

她一跺脚:“‘大女子一眼,驷马难追’。说好了东西要送你,那你拿着就是!但本姑娘警告你!若是你用着灵哨拿了不属于你自己的东西,本、天地堂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路长惟:“啊好好好。我只用这个灵哨唤来云鲸、只取走我自己的储蓄便是。”

——才怪!乐正宿那老头的钱,她也要一并卷走!

兴许是她充分而有自知之明的反派光环实在遮掩不住,阿嫣仍放不下心:“不行!你得立字据!否则我师尊若是知道我如此轻易就将水镜楼的东西送人,指不定又要如何骂我!”

路长惟只好伸出食指,并中指冲天,信誓旦旦:“我的确是个好人!”

“空口无凭!”

路长惟无奈,刚想举例反驳,却赫然发觉搜肠刮肚都想不出任何自己做过的好事。

......真是天倒霉催的。

她只得瞎编一气:“我偶尔会扶老奶奶过马路,这算证据吗?”

阿嫣:“你把灵哨还给我!”

“等等!想到了!”

还真有一件,她自认办得还不错的好事。

大概是八年前,她一时兴起放跑了焚天门的追杀对象,还差点给血云谷惹来了一堆麻烦。

彼时路长惟只不过一个入谷不到一年的小弟子,名分卑微,无人在意,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血云谷自然不想保她,还是当时没当上谷主、只是她师父的武唐替她求情,活生生挨过焚天门主公玉舟三拳,连呕出的鲜血里都掺着内脏的碎肉,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才把她从焚天门里换出来。

暗无边际的雨夜中,武唐拖着一条瘸腿,还要搀着在牢里被折腾得只剩半条命的路长惟,跋涉回血云谷。

武唐一路骂骂咧咧,路长惟则一声不吭。

滴落的鲜血宛若一路盛开的牡丹,娇艳欲滴。

隔着瓢泼大雨,远远望见的血云谷谷道恍若海市蜃楼,有种不真切的旖旎。

就好像,在大雨中等待漂泊旅人的归家。

路长惟在那一刻曾真心地想过,也许,从此之后便永远地呆在血云谷......也许不错。

武唐喘着粗气,肺像拉风箱一般地粗响:“你到底为什么放跑那个暗杀对象?”

路长惟闷声道他们骗人,那要杀的人根本不是焚天门之前说的入魔弟子,明明是焚天门门主公玉舟自己在外寻花问柳,让某个凡人暗结珠胎之后事情败露,惹来门主夫人怒火,既要寻人去杀了那个农户之女和她肚子里的杂种、又不想脏了自己门人的手而已。

武唐听了大骂她死脑筋:“你以为我们是干什么的?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知不知道?!你想当菩萨,还来血云谷做什么?现在倒嫌弃其卖命的活手脏了,那你以前都杀人的时候怎么那么爽快呢?”

那点归家的喜悦被冰冷的雨水冲刷,打着旋漂走,泛不起一点水花。

路长惟梗着脖颈:“那不一样。”

武唐又是把她一顿臭骂,路长惟听得满肚子窝火,但又想不出反驳的话。

可又实在不服,直到最后也没有道谢他救出自己。

......现在想想也没机会道谢了,估计武唐的残魂早就过了忘川,前缘尽散,再无瓜葛。

路长惟眨了眨眼。

“你发什么呆啊!”

路长惟转向阿嫣,慢吞吞地、舍去细节地将自己曾经路见不平、救下一对被杀手追杀的母女的故事。

却没料到阿嫣听后一怔:“......你救下的农女,是不是姓纳兰?”

路长惟点头称是,心里嘀咕:自她被武唐带回血云谷之后,因为伤重闭关疗养了好几个月,之后便再也没有听过那女子同她女儿的音讯。也不知是被后来的杀手杀了,还是侥幸逃出生天,从此隐姓埋名活了下去?

当初她为了行走江湖方便,还学着话本里说的那样刻意掩盖身份、女扮男装来着,被放过的女儿临别前还认真道:以后要嫁给“常哥哥”!

——噫!简直年少轻狂,不堪回首。

哪像后来,刀下亡魂走的多了,觉得掩盖身份的事情也变得索然无味。却没料到如今时隔多年,居然又被人误认为了男子。

路长惟想了想,同阿嫣道:“不知阿嫣你是否信得过我。但我保证,拿了灵哨之后,我绝不做任何伤天害理、穷凶极恶之事。”

天地为证,她就是想那笔钱回乡下养老而已!

阿嫣颔首,认真道:“我信你。”

反应转变这么大?

路长惟尚有些摸不着头脑,却听阿嫣继续:“你我之事,我、我得回去禀报我师尊。”

路长惟一悚,条件反射一般:“你要报什么?不会让人来捉我吧?!”

阿嫣:?

路长惟:“......我是说,我其实有件事情一直瞒着你——其实,我也是女儿身。”

阿嫣面露深意:“你的心意,我都明了。”

路长惟:你明了什么了就?

阿嫣道:“待我回去禀报师尊,送来贺礼,你我应当......”说道后续声量渐小,路长惟也听不清了,但好歹她听到一耳朵“贺礼”,心想约莫不是看穿自己通缉犯的身份、只是要送礼道谢?

便大方一点头:“如此甚好。”

阿嫣又深深望了她一眼,躬身行了一礼,退后几步,唤出佩剑。

等到远远将路长惟甩在身后时,她便迫不及待地召唤传讯符。

对面却迟迟未有回音。

阿嫣,或者说纳兰嫣一边心焦地等待,一边却想起自己幼时流浪街头,快要饿死时那双冒着风雪、朝自己伸来的手。

她同师尊亦师徒,亦母女,她不愿再姓那个混账的姓氏,终身未嫁、一生无子的纳兰海遥便允了她姓。

从此她才能摆脱饥寒交迫与夜不能寐,成为天地堂金尊玉贵、锦衣玉食的大小姐。

师尊是她生命中的第一个贵人。

至于第二个,便是那个曾不知名的、在她师徒二人隐藏身份、却不幸落难时,心生慈悲的杀手。

她已经打定主意,立时便要禀报师尊——自己已经寻到了多年以来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定要与他盟结良缘、白头到老!

作者有话要说: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出自司马迁,《史记·货殖列传》

女二明天下线了,男主应该下一章能出来吧......

萧浊:待机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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