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赛前餐会类似,最终战结束的当晚,主办方同样为所有参赛学校准备了一场联合晚宴。经历了长达十天的激烈角逐,各个学校受关注的程度也有所区分。将这点体现得最明显的就是诚凛高校——和赛前无人问津的境遇相去甚远,宴会还没开始多久,以三巨头为核心的二年级生已经送走了好几波上前搭话的人。
“……好累。好想倒头就睡。”
“嘛、嘛,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彻底结束了。”
听到风纪委员长毫无气势的感叹,木吉微笑着出言安抚——和基本上一路碾压的新人组不同,他们正赛组在「秘碑解码」的对战密度相当扎实。
“说实话,才打完整整四场比赛,根本就没力气高兴啊。这个时候身边(そばに)就要有一碗荞麦面(そば)……”
“……闭嘴,伊月,我现在没力气揍你。”
“唉,就是说啊~真的很累人诶——”
“今天根本没出场的人在这里说什么呢。”
猫嘴少年一脸悠闲地叹气,丽子用余光瞥到一年级组的情形,惊讶地瞪大眼睛。
“——等等。那个笨蛋!这是在做什么——”
“唷,你就是洛山的领队?学长们在半决赛受你们照顾了呢。”
旁若无人地拨开人群,火神俯视着身穿洛山制服的少年,开口就是一句挑衅。没有批评他粗鲁的态度,洛山高校的学生会长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嗯,我知道你,火神大我,诚凛高校势不可当的新星。我原本就打算和你打个招呼,你主动找过来还真是帮了大忙。”
“——唔。”
这超出预想的亲切态度反而让火神感到焦躁。为了不被对方的气势带着走,他刻意板起脸,“……还真是我的荣幸——这种客套话我就不啰嗦了。”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我是来宣战的。明年的I·H,我会把遇到的「奇迹的世代」一个不剩地全部打倒——其中当然也包括你,赤司!”
“我接受你的战书。也期待你在魔法的领域更加精进,诚凛的王牌。”
从容地说完这句话,那双红色的眼瞳忽然轻轻眯起,显得意味深长,“——前提是,如果你真的能把这股气势保持到明年,我会十分看好你的。”
“哈?什么意思,那不是当然的——”
“嘿。抱歉打断一下二位,小征,有件事情……”
这时巧妙滑入对话的是一名高个子的二年级生——他是担任洛山高校学生会副会长的实渕玲央。发问的时机被打断,火神皱着眉头看两人小声交谈了一阵,随后由红发的魔法师再度开口。
“很抱歉,火神。家族那边似乎有些事务需要处理,看来今晚只能到此为止了。作为补偿,如果你还有什么事情,下次可以直接来洛山找我——当然,记得提前向实渕预约。”
“这是我的联络方式。啊、交换就不用了,你不是我中意的类型。”
用终端机的临时会话将电子名片传输过去,实渕平淡地瞥了他一眼,很快跟随着主将转身离开。宣战以这种莫名其妙的形式结束,火神困惑地挠了挠头。
“……什么情况?”
“……到了这种程度,已经难以区分是笨蛋还是勇者了。”
“心、心脏都要跳出来了,隔着一段距离都感觉好紧张……”
丽子将手抵在额头上,小金井心有余悸地嘀咕。他随后感觉肩膀被人轻拍了一下,转过头,看见一脸担忧的黑发友人。
“水户部?……啊,说起来,确实一直都没有看到呢。那个,有人知道黑子去哪了吗?”
“你这么一说……奇怪,那孩子去哪了?他可是这次的大功臣。”
“受不了——一不留神就会变成这样,我们是养了什么喜欢乱跑的小动物吗?”
“这次是你误会人家了哦,日向君,黑子君有提前向我请假。考虑到他之前的工作量,继续出席这种人多的场合确实有些勉强他了。”
听到丽子这么说,伊月理解地点了点头。
“是呢。……他这几天实在努力过头了,今晚就好好休息吧。”
×
“……”
“怎么了吗,小征?”
察觉到对方忽然动作一顿,实渕关切地问。少年听到他的声音,轻轻摇了摇头。
“没什么,请不用介意。比起这个——”
两人正身处实渕的宿舍,房门已经从内部反锁。他向周围集中感官,在确认附近没有无关的第三者在场后,小声说,“……嗯,最后的检查也没问题。可以再次拜托你吗,「实渕前辈」?”
“啊啦——说的也是。”
对方的语气在眨眼间完成切换,没有表现出惊讶,实渕了然地微笑起来。他以宛如拨动琴弦的优雅动作操作手镯型的CAD,下一瞬间,一股柔和的想子光包裹住眼前的身影。质感鲜明的红发在光芒中逐渐褪色,从中显露出另一种截然不同的色彩。等魔法产生的非物理光线平复下来,实渕猛地抱住回归原本面貌的少年,难掩振奋地欢呼:
“恶作剧大成功!表现得实在太棒了!小哲——你真的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吗?”
“是第一次。不过,之前有学过一点表演技巧……那个,呼吸有点困难了,前辈……”
“啊,对不起!我有些兴奋过头了。”
实渕慌张地放松双臂,将少年从自己的胸前解放出来,转而梳理那头淡蓝色的短发,再轻轻揉捏对方的后颈——用一切动作来表达对这个孩子的亲爱之情。
“因为看到有熟人找上你,所以就上前打断了。我是不是做了多余的事?”
“不,那个时机十分恰当。火神君的直觉总是在奇怪的地方敏锐,如果继续下去,可能会被他察觉到不自然的地方。”
委身于对方的双手,黑子轻轻叹了口气。实渕点了点头。
“是呢,在这种意义上,他和小太郎是同一种类型。——想子的消耗程度怎么样?”
“和先前预估得差不多,目前最多能持续二十分钟。如果继续优化启动式,预计还会有十到十五分钟的余裕。”
“那么,这就是小征的工作了呢。”
洛山的副会长俏皮地眨了下眼睛,接着提起另一个话题。
“说起来,最开始听到小征说明这件事的时候,我真的吓了一跳。没想到他会想出这种方式来试验你的新魔法。”
他回想起不过是一天前发生的事情,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实渕家的秘术——「扮装行列」能通过覆写个别情报体的方式重构作用目标的外貌、体格与声音,然而,真正成为点睛之笔的却是另一种魔法。
「Misdirection·Overflow」——作为「Misdirection」的逆型,不是分散,而是以集中注意力为核心意念的精神干涉系魔法。以诚凛和秀德的比赛为灵感,少年在短短两天编写出了这个能一举逆转存在感的新魔法。在本人看来或许不值一提,但除了黑子以外似乎没有人这么认为。
“我也是。……说实话,这比比赛还要令人紧张。”
思考了一会儿,黑子诚实说出自己的感想——相较于伪装的难度,抑制住从众人视线焦点逃开的冲动反而更加耗费精力,实渕明白对方就是「这种类型」的魔法师,更加怜爱地抚摸他的脸颊——基于同样的理由,如果没有他人的身份作为掩护,这个魔法肯定会被少年永久地封存起来。
“我可一点也看不出来——我们两个的合作简直天衣无缝。”
“非常感谢。不过,相较于实渕前辈,我明白自己还有很多不足之处……”
看到少年认真地如此诉说,实渕也略微收敛了笑意,“原来如此,小哲希望得到更加严厉的点评啊。”
他暂时和对方分开,组织了一会儿语言,“的确,无论是走路的步幅、直立时的重心,如果不具备系统性的知识,很难把握每一个细微之处。但你运用魔法的方式足够细腻,通过及时调整注意力的流向,将这些巧妙控制在了不会引人怀疑的范围内。在我看来,真正的扣分项应该是——”
这位变装领域的行家笔直看向那双浅色的眼睛,严肃地低语,“小哲,你把小征扮演得过于可爱了……以至于让我不止一次想要不顾观众的视线扑倒你。”
“……”
他期待能看到少年被他逗笑,然而,黑子只是默默垂下眼睛,轻声说。
“……但是,赤司君应该是更加帅气的人。”
这句话完全真情实感——实在是过于真情实感。实渕沉默了片刻,困扰地嘀咕。
“哎呀呀——这该怎么办,我居然有点嫉妒小征了。竟然能被小哲这般偏爱……”
“……是这样吗?”黑子愣了一下,他回顾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寂寞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偏爱。只是,赤司君他,主动承担起了讨人厌的角色。……所以,至少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想连带被讨厌的部分,加倍地喜爱他——为了不让他变得孤身一人。”
意想不到的剖白让实渕睁大双眼,有什么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为了能恰当地描述这份感触,他拼命从心底搜寻词句。
“我好像,隐约理解了。这样啊——这就是你作为「第六人」的存在方式。”
这句话脱口而出。于是,这次换黑子眨了眨眼睛。
“……被发现了?”
实渕不禁莞尔,“这是很自然的结论吧?几个月前,在第一次看到你和小征相处的时候,我就差不多确信了。”他张开双臂,带着分毫不减的爱怜,再次抱住了他,“一定,很不容易吧……至今为止。虽然我一点也不清楚细节,也不会贸然询问,但是,我很感谢你还能站在这里,陪在小征——我们所有人身边。”
他尽可能平静地这么说,眼眶湿润起来。小小的、可爱的「幻之第六人」,他由衷认为,这样的称号无比贴切、也无比帅气……只可惜,被他人如此称呼的这个名字,往往不会伴随哪怕一丝一毫的善意。一旦与「前·帝光研」扯上关系就摆脱不了这份不公正的境遇,这既是所有魔法师心照不宣的罪业,也是沉在魔法界的深渊最底端的那部分黑暗。
少年被紧紧拥抱着。温柔的气息从话语渗透出来,显出一种温暖到近乎落泪的亲切。他默默记住这份触感,回想那份理应不存在的乡愁,唯独这一刻,平时绝不会对同伴吐露的话语悄悄响起。
“……我明白能做的事情非常有限,所以哪怕只有一点,我也想要帮上忙。如果可以,我希望能一直这么做……”
那是比羽毛还要柔软的声音,听起来简直叫人心碎。实渕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除了更加用力地抱住这个太过珍贵的人——他想不出任何能作为回报的事情。
×
距离位于东京西方郊区的会场足有几百公里的某个地点,按照事前的预定,一名魔法师来到一扇紧闭的大门前,由于门锁已经被那名先一步到来的访客破坏,他轻而易举地闯入了这栋荒废将近一年的研究设施。
进入内部的一瞬间,仿佛让身体变得沉重的空气便密不透风地缠上来,四下散落着废弃物特有的静寂感,连时间也趋于静止不动。时值盛夏,这里给人的感觉却冰冷得像是沙漠中心的夜晚。仿佛一脚踏入了异界——他咀嚼着这份奇妙的感触,打开手电筒实现最低限度的照明——这栋建筑物并没有窗户。
“以密会而言是个绝佳的地点,不是吗?”
黑暗的孔洞传出回响,一个高瘦的人影从大厅的尽头显出身形。这是一名外表在四十岁左右的男性,一尘不染的白袍给人一种强烈的研究者印象。事实上,隶属于「七色系」中专注研究魔法理论的「橙研」,男子在十年前便以异名而闻名整个魔法界。“在绝对不会被人打扰的这个层面上,的确是这样。”
少年淡然地回应——双方的年龄差超过一倍,但两人不约而同忽视了这一点。姑且不论少年,男子是个打从学生时代便将全部精力奉献给魔法的狂人,别说年龄,就连对方的身份都不过是魔法才能的附庸。一直走到伸出手便能彼此碰到的距离,男子将双手插在白袍的口袋里,左右环顾起空旷的大厅。
“不过,令人失望的是,在失去原本配置的维护人员后,这里的安全系数连原先十分之一都达不到。电力系统也尽数瘫痪,虽然可以启动备用电源,考虑到这次的会谈不会持续太长时间——”
下一秒,大厅的亮度整体抬高,恰好维持在不会刺眼的程度——从稳定度到精准度全部无可挑剔,是足以当作教科书范本的光学振动系魔法。男子随意点了下头,“这样就行了。我不擅长寒暄,所以直接进入正题吧。”
“看来我们意见一致。”
并未对男子随手展现的精湛技巧感到惊讶,少年——赤司征十郎同样颔首赞同,“那么,请让我正式确认一下,在这次Inter High,是阁下一直在背地行动,企图针对「奇迹的世代」吗?”
“「奇迹的世代」……外界似乎起了一个相当夸张的称号。如果你是指「电子金蚕」和雇佣兵的事情,那的确是我安排的。可惜没起到什么效果就是了。”
干脆地承认。赤司锐利地眯细眼睛,“坦白说,我其实很惊讶,没想到这种高中生等级的游戏也会让你惊慌到这种程度,「橙研」的所长。”
“赤司家的人,你明明清楚,问题的本质不在这里。居然没有其他人愿意和我一道来阻止你们,我发自内心地感到遗憾。”
“时隔将近一年还抱着一具亡骸不放——这种事情的确不多见。当然,我并不是在批判这种行为,相反,这让我无法不想起哀悼母亲的子女。”
他意有所指地环顾一圈废弃的大厅。沉吟了片刻,缓缓开口。
“赤司家的人,仅限于日本,你认为魔法师——「魔法技师」这门职业为什么会取得如今的社会地位?”
男子忽然提起完全无关的话题。像是应对突击提问的优等生,赤司流畅地回答。
“按照时间顺序,以「四系统八种类」为核心的现代魔法理论体系的建立、国际魔法师证照制度的发行、第一次魔法产业革命的兴起,这些全部是关键的节点。由于魔法师相较普通人占据绝对的少数比例,在固化大众对魔法师的认知这个层面,我认为上述三个条件不可或缺。”
“完全是接受教育的普通人会给出的答案啊。……那么,我就来说一说魔法师的结论吧。”
仿佛感到乏味般叹了口气,下一瞬间,他的声音涌起昏暗的热度,“我认为,这是因为有「本所」在管理人们对于「魔法」的畏惧。”
“你不觉得奇怪吗?明明双方持有的事物天差地别,魔法师和普通人还能手拉着手和平过日子。如果是个别案例还情有可原,让整个社会形成这种风气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很容易滑向敬意与敌意的某个极端。”
“阁下其实可以说得更加直观一些,比如女巫狩猎(Witch Hunt)。”
“那群「人类主义者」不是已经打出了类似的旗号吗?”
应付过对方的打岔,男子说回原来的话题,“「不可触碰的禁忌」、「恶名昭著的帝光研」——这就是那些敌意的最终去处。你能明白吗?在失去了本所庇护的现在,我们已经没办法做到同样的事情了!”
说到最后,瞪大双眼,以惨叫般的语调大喊。挺直脊背站在原地,赤司分毫不让地回击。
“将少数人圈作发泄对象,让多数人得以安稳生活?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强调这种野蛮行径的正当性吗?”
“如果事情真的能被简化成你所说的那样,我就不用这么大费周章地把你叫过来了!”
紧握双拳,身体由于焦躁而不住颤抖,“「本所」是自愿成为黑暗面象征的。最先打破那些无聊的伦理道德,给予我们尽情探求魔法之渊的温床——那个伟大存在已经消失了。你真的明白会发生什么吗?那些新闻记者……那些政治家……魔法是我唯一的净土,我不希望有外界的任何因素来干扰它!”
“……”
面对那甚至显得恳切的话语,赤司头一次以沉默相对。深吸一口气,俯视着少年红色的眼瞳,“回答你最开始的疑问。这和是不是高中生竞赛无关,它足够引人注目——这就是原因。在你们自私自利地行动的时候,「本所」残余的影响力直到现在也在被飞速地消耗……但这毕竟是已经发生的事实,我也无意再纠缠下去。更重要的是之后——”
气氛从这一刻发生转变——那是由‘辩论’正式步入‘交涉’的讯号。
“我等提出的条件只有一个,请将「本所」的遗产转让给我们,「赤司家」。——未曾继承「本所」伟大遗志的鬣狗,没资格独自霸占魔法界最宝贵的财富。”
冗长的铺垫后,对方真正的目的终于展露獠牙。从这里开始,一步也不能踏错。赤司一边留意不让任何破绽浮到神情的表层,平稳地开口。
“这个交涉能代表「橙研」名下所有魔法师的意志吗?”
“那是当然。作为交换,无论你们接下来想要做什么,我们都一律不会过问。”
反之,如果不满足这个条件,他们便会和这次一样,一直明里暗里地找麻烦——察觉到这份言外之意,赤司进一步审视对方的意图。
“暂且不论交换条件是否对等,就算拿到了遗产,你们又准备做些什么呢?就算想建立起第二个「前·帝光研」,说实话,我并不认为你们的资源和技术足以支撑这个目标。”
“——那也是我们自己需要应对的课题。”
说到这里,男子皱起眉头,无机质的眼神首次溢出明确的憎恶,“……说实话,如果不是没有证据,我真要怀疑「本所」的覆灭与你们有关,赤司家的人。从很早以前开始,你们就一直企图颠覆「本所」的地位吧?——就为了那些徒有其表的虚名!”
“这种主观臆测的言论只会降低你自身的品格,「橙研」的所长。关于「前·帝光研」的毁灭日……「白色纪念日」事件至今仍然存在大量谜团,作为「七色系」的一员,赤司家同样致力于寻求那一天的真相。”
如同例行事项般冷淡地表明完立场,赤司忽然话锋一转,“……虽然是完全不相关的事情,这次换我问阁下一个问题。假设我们没能阻止你对于Inter High的干涉行为,受害者的规模大概是现在的数倍以上,其中也许有人终身丧失魔法技能——阁下怎么看待这个结果?”
“……这又有什么可评价的?在探求魔法的道路上,总是免不了筛选掉一大批无能者。「不过是被打断几根骨头、最多丧失魔法技能而已」——想想我们孜孜不倦累积的无数尸骸,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特意把这种程度的事情提出来。”
毫不迟疑地回答,眼里带着笔直无比的正确性(傲慢)——那是对于自身观念、行为与存在方式的绝对肯定。赤司凝视着这无比熟悉的一幕,曾在过去无数次出现、未来也将无数次重演的景象,轻轻地、释然地微笑起来。
“原来如此。感谢你丝毫没有辜负我的预期,因为我明白,「你们就是这样的人」。”
这句话说完,现场的温度就此冻结。
“——【匍匐在地吧】。”
比削薄的刀刃更加冰冷的声音捅入脑海,违背理智的意愿,男子的身体径直倾倒,额头猛地撞上毫无温度的地板,而在他总算承认「遭受攻击」这个事实的下一秒,一股强烈的麻痹感骤然窜过脊背。
“呃——啊!”
那是力度控制得恰到好处的释放系魔法(电击魔法),他的身体这下彻底动弹不得,此时头顶又响起冰一样冷漠的声音。
“感到很惊讶?觉得作为赤司家代表的我(僕)不会对交涉对象出手?——按照常理来讲,的确是这样。如果那些常理没有被你们当作腐肉最先剔除出脑髓的话。”
少年高傲地宣言,和几秒前为人谦和的印象大相径庭——不,这形容过于温吞,「简直像是另一个人忽然出现了」。把惨叫当作施虐的余兴、将除了自己以外的正确性毫不留情地折断——一言以蔽之,那是彻头彻尾的独裁者的脸。
“……不过,说的也是。魔法界的形势尚未稳定下来,我的确不能对作为支柱之一的你做太过分的事情。所以,这个魔法就当成一点小小的馈赠吧。”
淬着毒药的声音慢慢浸入脑海,男子的眼前渐渐被黑暗织成的纱幕笼罩。之后会发生什么、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些疑问一滴不剩地从思考中蒸发了,惟有那像是坠入地狱般的切实感受,深深地、仔细地印入了他的身体。
“如此尽心尽力为魔法界忧虑实在是令人敬佩。——可惜,「头抬得太高了」,。”
×
眼前这具男性躯体死尸一样躺在地上,只有偶发性的抽搐能微弱地证明其生命体征。确认一切彻底结束后,赤司缓缓闭上双眼,再次睁开时,原本被异色掩盖的左眼已经恢复了原有的色彩。
……坦白说,他其实远没有看起来那么轻松。未成年人的魔法演算领域尚未发育完全,经验上的差距也客观存在,他能这么干脆地撂倒对方,很大程度真的要归功于出其不意。「赤研」的「万能」仅仅限定在「四系统八种类」的范畴内才能成立——盲信这条早已过时的情报才是男子真正的败因。
系统外·精神干涉魔法——「绝对命令」与「精神犁」,前者的效用正如魔法名所述,后者则是以想子波为媒介,越过作用目标的精神抗性强行灌入恐惧感,即便没有致死性,被该魔法命中的人却会被永久刻下精神创伤,变得很难反抗施术者。
用最原始的恐惧强迫人服从——讽刺的是,这正是「前·帝光研」最擅长的手法之一。
少年回想与男子先前的对话,想到那张由于极度震惊甚至显得滑稽的脸,忍不住发出叹息——有那么值得惊讶吗?因为你想对绝对不能觊觎的事物出手,抱着轻率的心情抢夺他人的珍宝。他早已决定,那份最珍贵的「遗产」,他发誓决不会让任何形式的恶意侵扰。
赤司走出「前·帝光研」旧址的大门——背靠着夜空,这座庞大无比的废墟坐落在大地上,宛如一座沉默的墓碑。今晚依然没有星星,从月亮散发出的朦胧光芒倒映在红色的眼瞳中。他想象另一边正在上演的情景,心底涌出温暖的情绪。实渕情感细腻,并且身上存在着一种特殊的母性,他确信他和黑子能够相处融洽。考虑到少年喜欢逞强的个性,筛选能坦率疼爱他的对象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正因为那孩子曾在一个交际圈极度狭窄的环境下长大,这样的人选越多越好。
赤司征十郎的目的只有一个:让黑子哲也能按其自身所期望的方式存在。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他不惜付出一切代价。这是理所当然的,一想到至今为止的状况到底是多少侥幸与巧合促成的结果,他便无论如何也无法对少年索取更多——他能够存在于此,他竟然能存在于此,这已经是最大的「奇迹」。
“亲爱的小朋友啊,我一直很喜欢你,我祝愿你的人生永远快乐[注]……”
他注视着那轮美丽的月亮,像唱歌一样轻轻呢喃。被无数思绪所浸染,相隔几百公里的同一片夜空下,温暖的黑夜依然向下延续——
[ 注:出自《熊镇2》(弗雷德里克·巴克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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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I·H篇(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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