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能跟沉思并存,这不是矛盾的二者。
他听到的。
贺成钦叫她心月。
多么亲密的称呼,还有她眼底遮掩不了的笑意,没有哪一处不在告诉他,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什么。
他迟钝归迟钝,可再迟钝也有明了的时候。
再明显不过了。
他们是男女朋友。
康心月就是他的女朋友。
今早所有的遭遇和事实最终凝结成这句话。
耳边轰鸣,好像听见了什么在土崩瓦解的声音,但放眼望去,进入早读时间的校园只有整齐的朗读声。
脑子没法思考,它被一句话搅得系统紊乱,濒临崩溃。
“你怎么才来?去干什么了?早读都快完了!”
一长串斥责像一颗颗巨石朝陈凛狮砸来,他被砸得不省人事,也终于被砸回现实。
贺成钦瞪着他,见他满脸的出神,不快。
“说话。”他催促了一声。
“倒垃圾。”陈凛狮开口。
“倒的什么垃圾?要倒一节课?”贺成钦板起脸质问,“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我来之前已经提醒过了,还要拖拖拉拉。”
陈凛狮望望他,缄默。
“就是臭毛病!”
“给试卷也拖着不写,难怪考得这么差!”
“行了!”
“把东西放回去,拿了书自己来门口读!”
闻言,陈凛狮走到门口,跟里面的老师叫了一声报告,得到允许后才拖着一身的疲惫回到座位。
书包没有时间弄好,他只能暂时把它放在板凳上,然后从乱七八糟的书堆里找到一本契合的课本。
包里乱得没眼看。
不过,他现在比这个书包还要乱。
等他出来的时候贺成钦已经走远,瘦瘦高高的身影一下就消失在楼梯口。
背后同学们朗朗的读书声渐渐微弱,他微垂下头,两只眼睛失去聚焦点,灵魂又一次离开肉身。
怎么都不敢相信。
他快速眨了几下眼睛,没有如梦初醒的感觉。
是明晃晃的现实。
情绪沉落,心好像坠落谷底,重重的,听不见落地的声音,大地一片寂静,因为它已在半空就碎裂成末。
他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课本,目光延长,直到被闲静市里的一幢幢高楼吞噬。
“陈凛狮,已经下课了,你还不赶紧回去啊。”
“啊……”恍惚的陈凛狮过了好久才看见万春桃提着一袋牛奶站在他旁边,他往四处看了看,教学楼的走廊里已满是自由的气息。
“哦。”
陈凛狮收了书,依旧心神恍惚。
第一节是英语,听得半懂不懂的,陈凛狮努力在呼唤自己的注意力,可手里的笔却停顿了一次又一次。
他始终在介意。
虽然没有任何立场,可是当一个人完全沉浸在其中的时候,绝不会在乎这些资格不资格的事情。
她是他的女朋友。
这句话换个说法不就是——
她喜欢他。
冲击更甚。
灰飞烟灭的心也会因此而感到窒息。
陈凛狮把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手中可怜的笔,它被迫承受着主人的所有惊讶和失意,并且不能破碎。
他破碎的东西够多了。
再多一件会叫他崩溃的。
时间在浑浑噩噩中被消磨,等陈凛狮终于能正视眼前的事情时,不幸的消息传来。
“陈凛狮!”
班长赵佳妍的声音。
“班主任叫你去他办公室。”
不知道是第几节课了。
陈凛狮在心底暗暗地发愁。
“肯定没好事!”万春桃在一边悄悄地讲。
陈凛狮没心思回答她,放下手里的笔就起身了,路过许多张课桌,看见大家桌上还有英语书和练习,他才确定现在刚下第一节课。
顺着楼梯爬上六楼,是属于教师的楼层,这里来来往往的基本都是老师,气氛比楼下压抑了很多。
陈凛狮连说了好几个老师好才到数学组。
“报告。”
他往里面看了看,一眼就看见贺成钦那张冷冰冰的脸。
“过来。”贺成钦瞥过他,漫不经心地说。
走近办公桌,陈凛狮笔直地立在离他还有半米的地方。
贺成钦没看他,尽管是坐着的,但浑身上下都是一股高位者的姿态,在沉默了一分钟后终于开口:“扫了一个早读的地就扫成这样?”
陈凛狮不解,满脸的疑惑。
“哼,”贺成钦冷哼,“我看你扫那么久,以为扫得多干净呢。”
“林校开车打门口路过,地上没喝完的牛奶盒弄脏了他的车。”
“他在群里问怎么回事呢。”
“自己跟他解释去吧。”
牛奶盒。
陈凛狮没什么印象,他并不记得自己有扫过这样的垃圾,校门口更多的是从树上落下的树叶。
无论春夏秋冬。
但他也不能那么确定,毕竟今早他在失神,叫他如此落魄的人,是他的女朋友。
“怎么?”
“等着我带你去?”
贺成钦冷冰冰地反问。
陈凛狮抿抿唇,无言以对,心间更是为自己刚才的念头感到万分愧疚,这样的心虚让他实在抬不起头来。
“嗡……”
是贺成钦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屏幕唰地一下亮起来,正好在陈凛狮的视线范围内,他清晰地看见心月两个字。
只有一秒。
足够震慑。
因为贺成钦快速把手机拿起来,跟着他起了身,拿手机的手也垂到了一边,见陈凛狮还是一副发呆的样子,他气不打一处来。
“呆在这里干什么?赶紧去跟林校道歉,要是我们班因为这事被扣考核分,你怎么负责?”
说完,他便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办公室。
电话。
陈凛狮几乎快要把这件事忘记了,他讲过要跟她要电话的,伸长了脖子下意识地往门口看去,似乎这样就能得到那串他曾经拥有的数字。
可她是贺成钦的女朋友。
意识到这个,他又极速收回视线。
他觉得这样的偷窥太小人,更为心里那种渴望感到可耻,这满腔的罪恶感快要把他覆盖得密不透风了。
心情复杂难叙。
“怎么才来啊,我都快吃第二轮了。”康心月跟姗姗来迟的贺成钦抱怨道,他可真拖,非要打电话催才舍得下来。
面前的早点都快等发霉了。
“还不是学生那点事情,”贺成钦解释,“就耽误了会儿。”
“发生什么了?”康心月问,顺手招呼服务员,叫他们上一份早饭。
“哎,”贺成钦哀叹了一声,“说这事我可真冤,今早上我们校长开车进校,在门口的时候压着一个牛奶盒,没喝完的,把他车弄脏了。”
“他在办公群里问是哪个班的清洁区,这不我就倒霉了嘛,在群里被他批了几句。”
康心月让服务员把早点放好,然后不以为然地说:“这多大点的事儿啊?犯得着这么兴师动众么?”
“他新买的车。”贺成钦说。
“嗯……”康心月不太赞同地点了下头,“虽然在情理之中吧,但我还是觉得没必要。你想嘛,清洁区那种地方又不是扫了就会干净一整天的,只要有人路过,很可能就有垃圾啊。”
“是这么个理。”贺成钦应和。
“那事情解决了么?”康心月又问。
贺成钦喝了几口粥,说:“我让今早打扫的学生自己找校长道歉,他们不认真,我干嘛还得背这个锅啊。”
“总不能事事都让我这个班主任亲力亲为吧。”
“今早打扫的学生……”
“不会是……陈凛狮吧?”
康心月惊讶。
“嗯?”贺成钦停下喝粥的动作,一脸紧张,“你认识他?”
“嗯,认识。”
“你还记得我撞人那事儿吧,我撞到的就是他父亲,所以我认得他。”
“我好像还跟你讲过,那个伤者的孩子也在二高上学,只不过我没想到他居然会是你的学生。”
“是,”贺成钦了然,松下一口气,“你是有讲过。”
提到陈凛狮,康心月想起来说过要帮他解释一下迟到的事情,于是她接着说:“对了,还有一件事……”
“他今早回去的时候迟到了吧。”
“嗯,你知道。”贺成钦点头。
“他不是故意的,说到底也是为了你们班的那个清洁区,他一个人收尾,耽误了。”
“而且后来他为了忙着回教室,连书包都忘了,是我提醒他,他才又回来拿的。”
“我想他肯定是迟到了。”
贺成钦接下她的话,不客气地讲:“迟到半节课呢。”
“也不是故意的,你可不能是非不分地生人孩子气,我看他很怕迟到的,在班里一定是个乖学生吧。”康心月肯定地说。
“乖学生……”贺成钦犯了难,“乖不乖我不知道,这种东西也不是一眼两眼就能看出来的。”
说实在话,他对陈凛狮不怎么了解,只是记得前任班主任跟他讲过这学生的家庭不怎么好。
那既然家庭不怎么好,那么他理所当然地认为陈凛狮也大差不差。
“我只知道他成绩不好,总爱迟到,跟班里同学关系似乎也不太好,不像个好学生的样子。”
“是么?”康心月不太确定地喃喃。
不能讲贺成钦说得不对,比起她,当然班主任会更了解自己的学生。
陈凛狮一直记得,记得她在公交车上给他付的那一块钱车费,本来这件事很小,她没有放在心上的。
但,他的记挂让她印象深刻。
她绝不会再忘记这一块钱。
“好了,别提这个了,再不吃早饭就凉了。”贺成钦把这个话题终结。
“嗯,可是我实在吃不下了,一会儿打包带回家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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