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我们都不在了?”陈凛狮提上声。
“省队里面那些人,我一个都不熟,我觉得我跟他们处不来。”凌大阳很苦恼。
“你都过去多久了?还说不熟……”
“人换来换去的,”凌大阳仰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感叹道,“今天跟你在一个寝室的人,可能明天就去国家队了。”
陈凛狮嗯了下,接过话:“别管那么多,踢好自己的球就可以了。况且我们这些同学只是不在足球场而已,下了场,大家还是可以见面的。”
“你干嘛要这么想?”
“嗯。”
“狮子哥……”
凌大阳开口叫他,口吻间满是疑惑。
“怎么了?”
“你今天好奇怪。”
“为什么这么讲?”
“我感觉……”凌大阳很用力地思索了一会儿,直截了当地说出他的疑问,“你好像有一点变了。”
“怎么说?”陈凛狮好奇。
“以前提到足球的时候,虽然你也是一脸的平静,但我能感觉到你是不开心的,”凌大阳一边说一边注意着他的表情,生怕自己讲错话,“可是今天没有,你好像不再为这事烦恼了?”
陈凛狮愣了愣,随即肩膀被凌大阳拍了一下。
“车来了。”
凌大阳提醒说。
足球占据了陈凛狮的前十几年,他与它形影不离,从接触这项运动开始,他就把整颗心都放在了上面,他曾经以为会踢一辈子的球,然而造化弄人,他失去了健康的右脚,从而不得不与足球分道扬镳。
自然是不甘。
倘若能有人在这种事上干脆利落,那么只能说明他的热爱并没有多深厚。
他在暗无天日的时间里度过,那仿若行尸走肉一般的生活持续了不知道多久,他早已算不清自己沉沦落寞的时日。
成绩的跌落与此并非不无关系。
狠狠坠入谷底的失落和绝望只有他知道,无人能感同身受。
时间让他痛苦,也让他疗养痛苦。
就像荒芜皲裂的土地终有一天会生出娇嫩可人的花朵,自然界的规律如此,而人归属自然。
总得接受,接受钢铁一样坚硬的事实。
何况……生活在继续。
再坚韧的倔意都会土崩瓦解。
陈凛狮有时会觉得不认得他自己,他明明不是一个那么容易屈服和放弃的人,可心底的有心无力是真实存在。
那么他的执拗呢?
他到底会在什么事情上才会执拗得像原来的他。
鞭笞在回响。
车上开了暖暖的空调,没有多余的座位,陈凛狮和凌大阳只能站着等待到达目的地,但这里很暖和。
凌大阳打量着窗外的街景,渐渐的繁华告知他汽车进入闲静的闹市区。
一栋栋大厦高耸入云,以他们的视野,只能看见半截,但仍能窥见其中的雄伟霸气。
“咦……”凌大阳突地指着窗外。
“?”陈凛狮应声而望,景象已过去一半。
“我们的赞助商,”凌大阳的目光朝后望去,他指得更具体了一点,说,“我们最近加了个赞助商,喏,就是那个……”
“什么啊……”
陈凛狮感觉自己什么都看不见,汽车走得很快,他只来得及看见大厦上挂着的一个“康”字。
“康氏集团啊。”凌大阳不假思索地说。
“康氏集团?”陈凛狮重述着。
这是在闲静有名的企业,只要是本地人,或多或少都听过它的名字,陈凛狮自然也是不例外。
只不过他从不在意这些跟距离生活很遥远的东西,思绪一下从今天穿越到许久前的盛夏,从那时起,这个字就变得不太一样了。
他进入沉思,身体随公交车而晃动。
心脏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刺着,不痛,就是哽得慌。
“嗯,”凌大阳没注意到他的出神,侃侃而谈,“听我们教练讲,好像过阵子他们还要来队里呢。”
“哦……”
陈凛狮木木地答,但其实根本没听见凌大阳讲了什么。
脑海里充斥了太多的阳光和炙热,他仿佛回到了半年前的夏天,那满是金色光芒的世界。
直到狂风扑进胸口,陈凛狮才察觉到深冬的冷冽。
季节轮回,早就是冬天了。
“走了,狮子哥!”
凌大阳在前头招呼着,声音被风吹得变了形。
“来了。”陈凛狮甩了甩头,鼻子被冷风刮得生疼。
什么时候下车的?
他完全不知道。
“一会儿咱们还是1V1吧?”凌大阳提议,这是他们每回相约的惯例,但他总是习惯性地要先问问陈凛狮。
假使他有别的打算,他一定同意。
精神半恍惚的陈凛狮应和:“嗯。”
“那你的脚?”凌大阳不放心地望向他,“没问题吧?”
“没有,”陈凛狮摇头,“你干嘛每次都这么问?”
多久了?
他粗略地算了算,快要三年了,什么伤都会好的,假如那伤到现在还没愈合,那大概是一辈子都不会好了。
“可……”那很严重,重得足以毁灭一个人最强的意志。
“医生说的是不能过度激烈运动,又没说不让运动,”陈凛狮解释,接着他露出个浅浅的笑,“你以为我什么都不能做?”
“我……我只是……”凌大阳张张嘴,后半句话却没了声。
陈凛狮把揣在衣兜里的手又往里放了放,他朝前看去,隐约能瞥见足球场的一角,这一切是那么的安静无言。
他收回视线,放到面前。
一口气从轻轻地吐出,白雾弥漫。
“我只是没办法踢比赛而已,大阳。”
“又不是不能踢球。”
“我还是……可以来球场的,对吗?”
他没有失去它,没有彻底地失去。
陈凛狮终于直截了当地说出来。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不过到今天才大白于天下。
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他轻轻地努了下眉,心底有一瞬间是被彻底抽空的。
不能像以前那样肆意踢球的结果他早就知道了,在脚受伤的那一刻,他就预感到自己跟足球产生了一条无法填平的沟壑。
只是倔强,心有不甘的怨念让他一直以来都处在一种两难的矛盾境地。
凌大阳很明显被他的直接吓到了,他呆愣在原地,整个脸蛋包括身体都是僵硬的,思绪凌乱,像被狂风凌虐过。
“走了,愣着干嘛?”陈凛狮见凌大阳一副出神的样子,于是开口大声地招呼。
“哦……”凌大阳还是呆呆的,像一只木讷的南极企鹅。
陈凛狮又催了一声,然后大步流星朝前头的球场走去。
其实承认有大不了的呢?
球场越来越近,他能窥见其中一块翠绿的地,幸好他不是全部的失去它,他还能踏进去。
在里面飞奔不是什么禁忌,只要不过激。
足球同样在他的脚尖跳动,只要不剧烈。
砰砰砰的球声响起,亲切感油然而生。
陈凛狮不敢计算自己多久没在球场酣畅淋漓地待过,他只知道,再一次进入这里将给他快要枯竭的心脏注入一剂清泉。
没那么认真的运动中,思绪可以有自己的打算,因为它再不需要用全部的自己来思虑比赛里紧张的形势。
那么……
心情的局势就开始变得有些复杂。
陈凛狮想不起的事情已经有很多,比如他到底多久没来球场真正的触碰足球,但有一件事,日日夜夜都在他心头缭绕。
清晰可见。
如同树木中一圈又一圈的年轮。
已时隔半年不是么?
甚至……
严格意义上来讲,这已经是去年的事情。
可他仍旧没有失去一点细节,那些寥寥无几的对话其实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不过仅此而已。
也许记得的人,只有他一个了,就像公交车上那件事。
他不得不说服自己那会成为一个遥不可及的梦,而梦与现实,是天和地,是泾渭分明的海和河。
没有多余的空间去思考这样的异常究竟为何?
因为他的心脏已无处安放,就连那小小的间隙都被火热的光填得满满当当,在哪儿去找一点空处呢?
康氏集团。
尽管是元旦,可公司里仍旧是一派忙碌的景象,与街道上浓浓的跨年气息完全不像在一个世界。
老李在前头兢兢业业地领着路,他笑意盎然地开口:“要是董事长知道小姐您过来,肯定会很开心的。”
“今天元旦嘛,爸爸居然还不回家。”康心月一边打量康氏大厅一边埋怨说。
康氏她来得很少,上一回来估计都是一年前的事情了,最近学校放了圣诞节的假,加上春假七七八八的,她就买了机票回家,正好赶元旦和春节。
听说包雪也要来,但比她晚一些。
她昨天到的,本来想着今天能跟父亲一起过元旦,哪知道回家了才听阿姨说他已经好久没回家了,这才挑了个时间来公司找他,想看看是什么情况。
忙,都忙。
贺成钦也忙得很。
想到他,康心月不免有了些失落,他们最近联系的次数越来越少,她那满罐的思念都快从心口溢出来了。
可偏偏被思念的人不知道。
思念落了地,便成了被随意践踏的灰。
昨天她到闲静联系的第一个人就是他,可他却在几小时后才回复电话,虽然解释得很清楚,可被忽视那瞬间的失望实实在在地笼罩了她好久。
“公司这段时间会挺多的。”老李解释道。
“我觉得会就没少过。”康心月回过神来吐槽,平时她给父亲打电话,他不是开会就是在开会的路上。
“小姐,电梯来了。”
老李指着打开的电梯门说。
“好。”
一路上行,可运气不怎么好,康心月到办公室的时候里头空无一人,想来康中红肯定又是去会议室了。
无辙,她只能先耐心坐下等待。
老李及时送来茶水和点心,而后也离开了。
康心月百无聊赖,掏出手机刷了半天,能提起兴趣的一个都没有,只有花花绿绿的APP通知在屏幕上面不断跳动。
她只能点进微信,祈祷着能发生一点奇迹。
跟贺成钦的聊天还停留在昨天,对话的数量少得可怜,内容也干巴巴得可怜,可这一切又合理得很。
他讲他在带高三的,临近高考的年级,事情自然是数不胜数。
内心重重地翻涌,滚滚大浪快要把她的心脏碾碎了,这种感觉真叫人难过。
“假如你觉得我冷落了你,那你可千万不要多想,一定是因为学校又有事了,而我一定是赖不掉的!”手指停留在这条记录上,她细细地摩挲,品味着其中的情意。
是贺成钦讲的,他总这么安抚她。
是啊。
高三嘛。
康心月顺着这条线索深思进去,这太正常不过了,他的忙碌只是因为工作而已,这样的繁忙更能说明他的勤奋。
只是……
她窝进柔软的沙发里,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只是她希望他能多想想她。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