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是一片混沌。

康心月感觉到意识很疲软，她想睁开眼睛，可浑身无力，挣扎许久后，终于是彻底陷进沉睡中。

很累……

她觉得自己累得不行。

陌生感致使康心月清醒得很快，她总算能动，睁眼后，最先看见的是一面从没见过的天花板。

“嘶……”

她用右手撑起身子，眯着眼想将四周打量一圈。

“你醒了？”

听着声音是……李穗穗？

她半躺在对面的床上，满脸的憔悴。

大脑暂时没办法运算，所以康心月不能作出什么判断。

“穗穗……”康心月惊诧，她睁大了双眼，奇怪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啊？”

李穗穗叹了一声，说：“你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么？”

康心月努力回想，可额头一阵剧痛，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慢慢地说：“我昨天……跟贺成钦见面后就离开了……”

“你真的走了？”李穗穗起身，她努紧眉。

“我……”康心月发现记忆在这里就结束了，“我……有点想不起来了。”

“你被贺成钦带走了。”

李穗穗解释。

“什么意思？”康心月望向李穗穗。

“是这样的……”李穗穗的眉头拧得很紧，她用一只手抚着肚子，一边就开始讲述，“昨天晚上你说你要跟他见面，九点多的时候我发消息给你，我想这会儿你们可能也谈得差不多了……可你一直没回……我等了大概半小时……”

“本来以为你可能会是心情不好，但是直觉又告诉我事情或许没那么简单……”

“我又给你打了电话，你还是没回应。”

“我了解你，心月，你就是再难过再伤心也绝不可能不理会别人的。”

“幸好在你去跟他见面前我问过你地址，我打了车过来，刚好看见你被贺成钦抱上一辆车，那会儿隔得远，我没瞧清到底怎么回事，所以让司机师傅悄悄在后面跟着。”

“然后他在一间酒店门口停下，就是这儿……”

李穗穗用手指了指这里说。

“我心想不好，这才想到一个可能性……”

“从以前的交谈中我几乎能确定，你们……还没真正地在一起，对么？”

康心月面颊微红，轻轻点头，用作回应。

虽然在国外念书，但她的思想还是略显保守的，在没有真正确定要与对方携手一生前，她绝不会那么草率地将自己交出去。

贺成钦也不行。

“那就是了……”

李穗穗垂下头：“我想他对你起了歹心……”

“什么？”康心月如临大敌。

“我继续说，在看见贺成钦将你带进酒店后，我也紧跟着进来了，我见他拿了房卡进电梯，这才到前台去询问。”

“我说你是我的妹妹，刚刚带你进去的那个人可能想对你做一些不好的事情，他们听了就马上配合我了。”

“我让他们在旁边开了一个房间，然后他们找借口把贺成钦叫到楼下，我就趁机跟另一个前台小姐把你从那边带过来了。”

见康心月吓得缩紧了身子，她双手无措，却是直直往领口捏了去，李穗穗急忙又补充道：“不过你放心，他没时间对你做什么，我进去的时候只看见你躺在床上，一切正常。”

“事情就是这样。”

“至于贺成钦那边是什么反应，我想那些热心肠的前台小姐会帮忙应付的……我怕他发现我，就一直待着没出。”

“天……”康心月握紧了双手，后背已经被吓出一片冷汗，“真的……真的是这样？”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大胆。”李穗穗说。

康心月没了力气，她双肩颓落，面色苍白，整个人看上去像没了半条命。

“他怎么能这么做！”

她低沉着声斥道。

“我也不晓得……”李穗穗别开眼，双眸间已溢满泪水，她也不知道贺成钦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陌生的？

康心月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用力稳住情绪，对沉默的李穗穗说：“谢谢……”

假如她没出现，那事情……

她想象不来，要是这事落在她的头顶上，她会怎么样？

“我不想你受伤。”李穗穗的嗓音有几分哽咽，她是真的把康心月当做最好的朋友。

康心月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下来，她抓住李穗穗的手，深深地埋下头。

“谢谢……”

她无比感激。

两个女人相互倚靠着，温暖从心脏传到胸口，再到手心，慢慢地削减掉沉重的难受和痛苦。

等心情彻底平复后，两个人就在房间里复盘了经过。

问题可能是出在那杯奶茶。

贺成钦对康心月的了解可谓是透彻，他知道她心软，所以故作出一副为难的模样让她卸下防备。

她看在两人过往的关系上，总不会拂他的面子，就算她不喝，他也有许多办法让她失去意识。

太过分了！

康心月对贺成钦抱着最后那一点情意也随着他面目的暴露而消失殆尽。

还没等她消化，手机就急促地叫起来，她拿起来，发现是上司的电话。

被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后，她才察觉到自己已经缺勤一上午了，没有解释的机会，他讲完要扣钱后就狠狠挂断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

算是领教了。

康心月只能在酒店洗漱，在将李穗穗送回去后才有为自己奔波的时间。

李穗穗问她打算怎么处理？

能怎么处理？贺成钦做了这样的事情，难道就任由他逍遥法外吗？她乱步走在繁闹的街上，思绪万千。

上司的电话又过来了，语气比上午还重。

他恶狠狠地说着要是下午没见到她人，她就直接打包走人。

好不容易等到去机构的公交车，在康心月预备上车时，手机又响了起来，她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这一次的振动，

惊天动地。

“……什么？”差点没捏住手机。

没有语言再能形容康心月的心情，她脸色迅速苍白一片，然后只见她离开公交站，焦急地站在路边打车。

什么工作，什么贺成钦，在此时全都是不起眼的鸡毛蒜皮。

康心月几乎是一路狂奔，她甚至来不及等待司机的找零，下了车就急急往目的地赶过去，眼睛好像开始变得模糊。

她看不清路。

连阳光都穿不透这片迷雾蔼蔼的密林。

“心月……”

老李拉住摇摇欲坠的康心月。

“李叔……我爸他……”康心月望向他，眼睛里全都是蓄势待发的水珠，“我爸他怎么样了？”

“哎……”老李露出个难过的神情，他清清嗓子，指着前面的急诊室说，“康总他在抢救……”

几个字几乎要了他所有力气。

康心月卸了力，贴着医院冰冷的墙壁慢慢滑落在地。

电话是老李打给她的，言简意赅，康中红在狱中自尽了。

毫无理由。

至少康心月是没有头绪的，她想不通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上个月他们见面的时候明明谈得很好的……

她没看出来他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不，他有。

父亲那时候讲的话很少。

“心月……”老李俯身将已变成一滩烂泥的康心月扶起来，“地上凉。”

“李叔……”康心月拉着他的手，泪眼婆娑地问道，“医生怎么讲？”

老李转开头，实在不忍开口。

医生已经下过病危，看那样子情况很糟糕。

康心月咬了咬唇，两行泪滚落，像关不上的水龙头，顿时整个脸蛋都布满了水痕，她收着声，只有肩膀在颤抖。

随同一起前来的公务人员见状，也不免动容，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可这时却又显得有些苍白无力，大家面面相觑，最终是无言以对。

事情发生得突然，始终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并且里面管理很严格，任何可能造成危险的东西都不会有，谁又料到会这样？

当然，凡事没有绝对，或者他们遗漏了什么……

康心月的心脏悬在半空里，漫长的时间里，她除了乞求就是乞求，她知道父亲做了错事，可还是期望上天能有一点点的恻隐之心。

……

世界运行的规律亘古不变，它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离开或存在发生什么变化，在人类没产生前，自然界是这样，在人类产生后，自然界依旧是这样。

天气符合春天的明艳亮丽，微风和煦，抚过面是温热的。

而在这样，万物复苏、生机勃勃的季节，康心月失去了她最重要的人。

她至今还记得医生满是遗憾的语气，那句对不起比任何话都要伤人，她的心口被每一条笔画都被深深地刺了一刀，血液流尽，留下一个空口。

什么都做不了，她再多的坚强也在这时破碎，眼泪流干流尽了，可无济于事，她的父亲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她。

只给她留下满地的哀伤。

她什么苦都能吃得，就是，

吃不了这样的苦。

为什么？

快要把头想破了，可想不出父亲自尽的原因，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这个女儿做得多么的不称职……她并不算太了解他。

她连他内心的表层都未触及。

假如……

不……

这世界没有假如。

没有。

自责和内疚几乎把康心月埋了个干净，她不知昼夜地伤悲，只有一轮又一轮的海潮将她裹挟得密不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