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编早上好啊！”柳倩倩打招呼。

“早上好。”昨晚近一点才睡下，书文安今天难得卡点上班，是他们办公室最后一个到的。

柳倩倩还在吃早饭，咽下嘴里的包子：“书编你脸色不太好啊，晚上没休息好？”

“是，昨晚路上遇见堵车，很晚才到家。”

“啊。”柳倩倩惊讶，“你们几点走的，我走的时候都还好好的。”

“你刚走不久。”

“是吗，那也太倒霉了吧……”

“嗯。”

书文安坐下，工位上还没开机的电脑屏幕印出他的脸，黑糊糊一片，脸色好不好看不出来，脸好不好看倒是很清楚。

“人憔悴，但脸还是那么帅气。”柳倩倩靠着背椅，隔着座位间的挡板看着书文安，忍不住感慨。

书文安被对方‘沧桑’的语气逗笑了，伸手打开电脑：“谢谢。”

柳倩倩摇摇头，不再说话。

简单寒暄几句，两人开始工作。

图书编辑的工作繁杂，有时候忙起来气都喘不上一口，精神专注的时候时间过得快，书文安一个埋头又抬起的功夫，一上午过去了。

午饭时间，他照例去食堂吃饭，抽空给周霆山发了消息。

他们之间其实没什么话好说，周霆山这么大个人，更没什么好交代的，但家里多出个人，书文安一闲就忍不住惦记。

他抱着手机沉思几秒，发了句不咸不淡的‘起了吗？’

发完，他把手机揣进口袋，吃完饭回到工位才拿出来。

周霆山没有回复。

书文安收了收神，继续下午的工作，手机放在一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随手搁过去的文件盖住，一直到下班，书文安翻出手机，才看见周霆山断断续续给他发了快一整页的消息。

【起了 】

消息时间显示下午两点十几分的，那会儿他刚开始工作没多久。

【还是你这儿住的舒服我把酒店的房间退了先在你这儿住一段时间】

这条和上一条隔了十来分钟，估计是起床上完厕所，又躺回床上了。

【你冰箱里怎么什么都没有】

两点四十，饿了

【什么时候养了个仙人球怎么不和我说一声我给你带回来比这好养还好看】

三点半，点了外卖吃完去厨房丢垃圾，看见了他厨房窗台上的仙人球。

【今晚加班吗】

十分钟前，忙完工作，如果有的话。

【晚上想吃什么我点外卖】

刚刚，看准时间，知道他下班了

书文安坐在位置上，一一回复周霆山，打出一串字又啪啪删除。

【不，马上回来了，都可以。】

他回复。

【好】

周霆山消息立马弹出，书文安起身收拾桌面。

“书老师你下班了？”柳倩倩注意到书文安一副要走的架势。

“嗯。”

“奥，那拜拜。”

“再见。”书文安点头，头也不回地离开。

六点出头，书文安推开家门。

“回来了。”听见开门的声音，客厅沙发上的周霆山扭过头，面前的电视机正放着不知道什么节目，满屏是人，闹哄哄的。

“嗯。”

书文安搁下钥匙换鞋，换完径直走到沙发前坐下，电视机的声音已经小了许多，他朝周霆山看了眼，对方穿着家居服，姿态悠闲，比他还像这套房子的主人。

“外卖还有一会儿，吃点儿水果。”周霆山注意到书文安的视线，朝茶几扬了扬下巴，书文安这才看见上面放了盘水果，打眼看过去三四种颜色。

“楼下买的？”书文安倾身拉过果盘，捡了颗葡萄丢进嘴里，酸甜的汁水在口腔爆开。

“外卖，中午点的，冰箱里还有。”周霆山说，书文安点头。

猜到了，楼下的没这么新鲜。

他又丢一颗进嘴里：“买菜了吗？”

周霆山摇头：“我又不会做饭。”

书文安不说话了，把果盘里的水果都尝了个遍，往后靠住沙发，周霆山收回在书文安脸上的目光，无所事事地拿起手机，书文安扭了扭脖子，看向电视。

外卖又过了十几分钟才到，中途书文安去浴室洗了把脸，换下身上的衣服，回来的时候周霆山已经把饭菜摆好了。

四菜一汤，菜色普通，分量很足，是他们常吃的那家。

“这么多。”书文安坐上椅子,“你还没吃饭？”

“下午随便吃了点，早饿了。”周霆山说，转身从茶几上拿来了昨晚上那个圆球，放在书文安面前。

“给我？”书文安一愣，他一早就注意到这个球了，有过或许是给自己的想法，但周霆山没开口，他也就没再在意。

“嗯。”周霆山又去厨房拿了两个空杯子，“昨晚我收拾完东西出来你已经睡了，没找到机会。”

闻言，书文安笑了，伸手去抓小球，一下子没抓动，手指在包裹的纸上擦过发出划拉一阵响。

“这么沉。”书文安抬起另一只手。

“特产，打开看看。”周霆山在书文安对面坐下。

书文安瞟一眼男人，双手抱着小球，左右看了看，开始剥它外面包裹的薄纸，周霆山没动，静静看着书文安的动作。

“我们这次出任务的地方附近有一个原始部落，只有几十个人，几乎和外界没有联系。”

“这是他们部落自己生产的……”周霆山停顿，“酒。”

他不确定自己这么形容有没有问题。

书文安两下把纸张剥干净，一个黑色光滑的圆球安稳停在饭桌上，明亮灯光照耀下，表面仿佛流动着光泽。

酒？

他没有打断周霆山，周霆山继续。

“这东西在部落里很珍贵，我们拍摄的中途意外救了他们的族长，他们就把它当做谢礼送给我们。”

“每人一个？”

“嗯。”周霆山点头，“我在部落里喝过了，酒味不重，果味很浓，你应该会喜欢。”

“……”书文安沉默，良久：“度数高吗？”

“呵。”周霆山短促地笑了声，摇头。

书文安没动。

“不醉人。”周霆山保证。

“行。”书文安低下头：“怎么开？”

“用力摁，最外面的一层大概是松脂，黑色的是炭粉，里面还有层干草包裹。”

松脂很硬，但意外很韧，像刚熬好的麦芽糖，书文安每撕扯下一块儿都能拔起根细长的银丝，指腹也变得胶黏。

他意外喜欢这个剥壳的过程，调整调整了坐姿，不慌不慢地开球。

周霆山看了半天，见书文安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忽然后悔在饭桌上把礼物送出去:“先吃饭吧。”

书文安头也不抬：“你先吃。”

说完还贴心地往一边挪了挪。

周霆山无奈，只能自己动筷子。

书文安拆礼物拆得专心，中途去厨房洗手，顺手搬来了垃圾桶，花了快二十分钟，终于把“酒”拆出来。

是一个拳头大小的透明玻璃瓶，瓶口用木塞堵住，和底下清澈的液体毫无空隙。

书文安举着玻璃瓶在点灯下看半天，起身在客厅转了转，进了房间，出来时手里拿了个银色的开瓶器，不太熟练地架在玻璃瓶上。

啵——

木塞打开，一股浓郁的果香迅速窜出，书文安把玻璃瓶凑到鼻尖仔细嗅了几口，拿起周霆山早先拿来的杯子，小心倒了浅浅一个杯底，迫不及待地送到嘴边，小抿一口，咂咂嘴，小声喟叹一声。

周霆山猜对了，书文安确实喜欢。

他准备再来一口，就看见周霆山端着碗，要笑不笑地盯着他看，书文安顿住，须臾，询问似的瞥了眼对方手边的空杯子。

“都是你的。”周霆山摇头，低头夹菜，书文安又看了周霆山几眼，继续倒酒。

周霆山吃完离开饭桌前，扫了眼桌上的玻璃瓶，估计书文安也就倒了不到一两，脸色看着也还正常，擦擦嘴，回到沙发上。

书文安一口酒，一口饭，慢悠悠吃完晚餐，收拾好厨房和垃圾，已经是晚上八点，他把垃圾打包好放在门口，也坐上沙发。

周霆山在看纪录片，听见动静往旁边一瞥，没说话。

书文安坐了会儿，忽然想起什么，起身进了房间，周霆山目光跟随，见书文安进了门就没再出来，回头专心看片子。

九点，书文安从房间出来，拿着睡衣进了浴室，周霆山看了眼时间，关掉了电视，回房间时路过浴室，发现门没关，往里面看了一眼，就看见书文安光着上身，双手撑着洗脸台，发觉他看来，猛地转头。

两人对视。

“练得不错。”周霆山说。

书文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胳膊和胸口，点头。

蹲办公室极其耗费脑力，书文安为了更高效的工作，和更充沛的精力，一直有运动的习惯，本身个子高，比例好，身材自然不差。

“嗯。”书文安回答，坦荡接受周霆山的夸奖，周霆山没再出声，仿佛真是路过随口一说，淡淡离开。

书文安打开水龙头接了几捧凉水扑在脸上，稍微缓解了脸上的热意，转身想去把浴室门关上，结果抬脚就踩到地上水渍，猛地打滑，胳膊一甩把洗脸台上的瓶瓶罐罐扫倒在地。

周霆山刚回房间没多久就听见浴室哗啦一阵响，一下子床上弹起，冲到浴室，就看见书文安双手扒着洗手台，眼神涣散，一脸心有余悸。

他心头一跳，快步上前:“怎么了？”

“你……”书文安来不及提醒周霆山小心，对方已经稳当当地闪到他跟前。

“没事，滑了一下。”书文安说，周霆山低头，果不其然在一地被罐子间看见几摊亮晶晶的水花。

滑了一下？

周霆山眼前闪过在门口看见的那一幕，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目光回到书文安脸上，略带探究。

书文安看懂了周霆山的眼神，张了张嘴，有些难为情：“头晕，可能有点儿醉了。”

“你……”周霆山被噎住，盯着书文安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点儿醉意，得到肯定的答案，不可置信地侧了下头，转回来嘴角带上了笑意，“真的小瞧你了书老师。”。

“只有一点。”书文安强调，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何止是一点，刚才打滑那一下，他眼前都黑了。

周霆山笑容更甚，竖起两根手指举在两人中间，“这是几？”

“呵。”书文安歪头，抬手握住周霆山的手指，“别闹。”

周霆山脑子短暂卡顿了一下，另一只手不听使唤地抬起来，抓住书文安撑着洗手台的那只手的小臂。

书文安一瞥，“做什么？”

“你做什么？”周霆山动动自己被攥着的手指。

“傻。”书文安说。

“谁？”周霆山茫然。

“难道是我？”

“……”

两人对视，书文安忽然笑起来，侧着头，笑得肩膀发抖，周霆山不明所以，追着书文安侧脸看，也不自觉咧开嘴。

好一会儿过去，书文安终于笑够了，摆正脑袋，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开了周霆山的手，周霆山搓了搓手指，也松开手。

“站得住吗？”周霆山说。

“嗯。”

“把手撒开我看看。”

书文安乖乖撒开撑着洗手台的手，刚准备立正，对上周霆山揶揄的眼神，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两人差点儿又是一通笑。

“书老师怎么一口酒就醉成这样。”

书文安哎一声，作势要赶人。

“别，你一会儿摔了没人扶怎么办。”周霆山伸手去扶，被书文安躲开。

“行了啊，不闹了。”书文安说。

“我说真的。”

“不至于。”书文安正色。

周霆山见书文安真的不想‘闹了’，收敛了些表情，仔细观察书文安的神色，须臾，点头。

“行。”周霆山说，“有事儿随时叫我。”

“好。”书文安答应。

周霆山临走，想起散落一地的瓶瓶罐罐，顺势蹲下去捡。

“不用，我来。”书文安说。

周霆山动作没停，三两就把东西拾起摆放回洗手台，转身离开。

书文安跟上前关了浴室门，折回到洗手台，看着镜子里自己，许久没有动作。

半晌，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掌，舒一口气，甩掉了心头的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