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实话

夜幕似浓稠的墨汁,沉沉地笼罩了古阳县,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如细密的银线交织而下,在寂静的街道上敲出一曲单调而清冷的乐章。

街道上行人寥落,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宛如夜的低吟,更衬出这夜的静谧。

陆淮和卓祁身着一袭夜行衣,宛如两道融入夜色的黑影,悄然无声地来到了王县令府邸的围墙外。

陆淮微微眯起双眸,那锐利如鹰隼的目光警觉地扫视着四周,确认无异常后,他压低声音,语气沉稳而谨慎:“等会儿我先上去看看有没有守卫。”

卓祁轻轻点头,低声回应:“那你小心。”

陆淮深吸一口气,双腿微微弯曲,仿佛即将出击的猎豹积聚着力量。而后猛地发力,身形如闪电般矫健,轻轻一跃,便稳稳地跃上了围墙。

他如猫一般轻盈地趴在围墙上,目光炯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府邸内的情形。

府邸内灯火辉煌,亮如白昼,将四周照得纤毫毕现,不时有巡逻的守卫整齐地走过,手中的火把熊熊燃烧,照亮了脚下的一片区域。

陆淮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守卫的巡逻路线和时间间隔,心中默默计算着。

片刻之后,确定暂无危险,他向卓祁伸出手,声音轻得如同飘落的羽毛:“上来。”

卓祁毫不犹豫地抓住陆淮的手,借力跃上围墙。

两人趴在围墙上,呼吸都抑制到最轻,连大气都不敢出,唯恐引起守卫的警觉。

确认周围安全后,陆淮压低声音,再次叮嘱:“跟紧我,小心行事。”

卓祁微微颔首,目光坚定地紧盯着陆淮的背影,两人悄悄地从围墙上跳下,迅速躲入阴影之中,巧妙地避开了巡逻的守卫。

府邸内的建筑错落有致,回廊曲折迂回,宛如一座迷宫,给他们的行动增添了不少阻碍。

在一个偏僻的院落里,他们发现了一间紧闭的屋子,陆淮和卓祁对视一眼,彼此的目光中都涌起一种强烈的预感。

陆淮轻手轻脚地走到房门前,伸手轻轻一推,门却纹丝不动——被锁上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根细铁丝,动作熟练而小心地插入锁孔,缓缓转动。他的动作轻缓而谨慎,生怕发出哪怕一丝

细微的声响。

卓祁则紧张地环顾四周,身体紧绷,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不一会儿,只听一声轻微的“咔嚓”,锁被打开了。

两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们静静地等待了片刻,确定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后,才轻轻地推开房门。

屋内看似平常无奇,环顾四周的布局,倒像是一间久无人居的卧房。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衣柜里仅有几件落满灰尘的旧衣裳,抽屉中也只有一些泛黄的纸张。

他们一阵翻箱倒柜,却并未发现任何有用的信息,也没有任何暗藏玄机的暗格。

两人无奈,决定前往别处寻找线索,又一次避开巡逻的侍卫,径直奔向王自谦的卧房。

陆淮身形矫健,跃上房顶,轻轻掀开一片瓦片,向下方的卓祁微微摇头,示意卧房内空无一人。

这王自谦大半夜的不睡觉,究竟去了何处?

定有猫腻。

卓祁心领神会,小心翼翼地推开窗子,翻身进入屋内。

身侧的玉佩不经意间碰到了窗子的边缘,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卓祁立刻伸手抓住玉佩,借着窗台微弱的烛火,仔细确认玉佩是否完好无损。

窗外的风猛地吹进屋内,扬起了玉佩上的红色穗子,陆淮也紧跟着翻进屋内,顺手轻轻关上了窗子。

卓祁在陆淮转身的前一刻,匆忙将玉佩胡乱塞进袖中,看向陆淮的目光中满是惊愕。

风吹乱了他额前的发丝,雨水顺着他的脸颊不断滑落,一滴一滴地打湿了胸前的衣裳。

陆淮敏锐地察觉到了卓祁的异常,他缓缓迈步过去,抬起手想要擦掉卓祁被雨水打湿的脸颊,却被卓祁下意识地躲了过去。

他一脸错愕,眉头微皱:“躲什么?”

卓祁心中一紧,眼神闪烁,话语略显慌乱:“我……我没有躲,只是……”

陆淮看着卓祁的模样,心中的疑惑愈发浓烈,他上前一步,紧紧盯着卓祁的眼睛,声音低沉而严肃:“到底有何事瞒着我?”

卓祁别过头去,不敢与陆淮对视,紧紧握着袖中的玉佩,低声回道:“没……没有。”

窗外的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屋内的气氛一时之间变得沉闷压抑。

陆淮看着卓祁,眸中神色复杂,他紧紧抓住卓祁的手腕,心中满是不解和失落。

他不明白为何卓祁事事都不愿与他坦诚相告,难道这么久的相处,卓祁还不信任他?

他很想为卓祁分担一切。

陆淮缓缓松开卓祁的手腕,没有再多问一句,转身走进屋内,默默地翻找起来。

卓祁有些发愣,看着陆淮的背影,心中纠结万分,他并非不信任陆淮,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看陆淮这样子,估计是生气了。

卓祁闷头想着,没注意到前方的陆淮突然转身停下,他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撞进了陆淮的怀里。

卓祁猛地一惊,陆淮轻轻抬起还没反应过来的卓祁的下巴,眼神中带着几分恼怒和霸道,恶狠狠地说:“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第二天你就别想下床了。”

说完,对着卓祁邪魅一笑,继续翻找东西。

卓祁在陆淮的“恐吓”中回过神来,抿了抿嘴,也开始寻找线索。

看来今晚他又难以安睡了。

咱们陆将军何时真的生过夫人的气。

屋外的雨渐渐小了,风却愈发猛烈,将掩上的窗子吹得“吱哇”作响。

两人将屋内翻了个底朝天,却依旧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陆淮的脸上流露出失望之色,他不禁重新整理思绪,心中暗想:

难道真与王自谦毫无关联?还是王自谦藏得太过隐蔽,以至于他们尚未发现?

片刻之后,卓祁也毫无所获,无奈之下,两人正准备离开房间,突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

陆淮心中一惊,连忙拉着卓祁迅速躲在柜子后面。

由于太过匆忙,那块玉佩从卓祁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幸好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毯子,没有发出声响,玉佩也完好无损。

脚步声越来越近,卓祁心急如焚,想要冲过去捡起玉佩,却被陆淮死死拉住。

门被推开,两人皆屏住呼吸,陆淮透过柜子的缝隙紧紧盯着来人,从其穿着打扮判断,来人正是王自谦。

王自谦站在门口,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将屋内扫视一圈,似乎察觉到了有人闯入的迹象,却二话不说,转身离开了房间。

陆淮不敢耽搁,他向前一步捡起玉佩,与卓祁一同悄然离开房屋,沿着原路返回,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待他们离开后,王自谦带着几位侍卫冲进房间,仔细地搜查了一圈,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他挥了挥手,神色严肃地命令侍卫们:“继续仔细搜查每一个角落,不可有丝毫懈怠。若再发现有异常情况,立刻来报。”

侍卫们领命后继续认真搜查,但依旧一无所获。

“大人,这里没有任何可疑之人或物品。”一名侍卫禀报。

王自谦沉思片刻,再次叮嘱:“继续加强巡逻,不得有半分疏忽。”

侍卫们领命而去。

王自谦站在屋中,目光再次扫视四周,那种不安的感觉已渐渐消散。

逃出生天的两人没有丝毫犹豫,迅速回到客栈,换下夜行衣,疲惫不堪地坐在桌前。

陆淮这才将握在手中的玉佩拿出来,卓祁伸手想要将玉佩拿回去,却还是慢了一步。

陆淮再次将玉佩拿在手中,仔细端详,一边抚摸一边开口:“就看个玉佩你紧张什么……”

他的声音突然止住,只因他看到玉佩的正面刻着一个字——淮。

陆淮愣在当场,他万万没有想到还能再次见到这个玉佩,这是他小时候母亲留给他的。

只是十几年前他已将玉佩送人,如今为何会出现在卓祁这里?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陆淮瞬间怒上心头,将试图逃跑的卓祁一把拽了回来,毫不留情地扔在床上。

还没等卓祁起身,陆淮高大的身躯便压了过来,他将卓祁的双手牢牢锁住,扯下发带,动作粗鲁地将卓祁的双手绑在一起,压在头顶。

三千青丝瞬间散开,如黑色的瀑布般铺满整张床榻。

陆淮抓起一缕放在鼻尖轻嗅,那不知如何形容的香气,仿佛是致命的□□,吞噬着他最后的理智。

陆淮此刻犹如失控的野兽,狠狠地撕咬着卓祁的嘴唇,不一会儿,鲜血便流淌而出,但他却丝毫不在意,强行破开卓祁紧咬的牙齿,肆意地舔舐着他的唇壁。

卓祁一时喘不过气来,拼尽全力挣扎着,但他的力气终究比不上长年征战在外的陆淮,没一会儿便被陆淮制服。

陆淮腾出一只手,顺着领口缓缓滑入内里,卓祁瞪大了眸子,眼中蒙上一层水雾,他狠狠咬下去。

“陆淮,你够了!”卓祁趁机抓住在自己身上游走的手掌,奋力将陆淮推了出去。

此时的陆淮已然丧失了理智,声音低沉而危险:“够了?什么够了?”他贴近卓祁的耳边,语气暧昧:“知安,我想要你。”

“你清醒一点。”卓祁慌乱地抓住陆淮的双手,大口喘着气。

陆淮的眸中燃烧着熊熊怒火:“玉佩的事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卓祁别过头去,倔强地紧闭双唇,不肯开口。

陆淮看着卓祁这副模样,心中又气又疼,他俯下身,在卓祁耳边再次威胁道:“你若不说,今晚就别想好过。”

“陆淮,你别乱来。”

陆淮却对他的抗议充耳不闻,不一会,卓祁的脸颊绯红,眼中渐渐盈满泪水。

“陆淮,我说。”陆淮停下动作,目光紧紧锁住卓祁。

卓祁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就是你想的那样,十几年前的那个孩子就是我,你把玉佩送给了我。”

陆淮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卓祁,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问道:“为何不与我说?”

卓祁缓缓闭上双眼,松开陆淮的双手,又将自己的双手置于头顶,他的衣裳早已凌乱不堪,如一个破碎的娃娃,仿佛任由陆淮随意处置。

陆淮起身将卓祁紧紧抱在怀里,又取出手帕轻柔地擦拭着卓祁还在流血的嘴唇,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责备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最后只化作一句无奈的轻叹:“你啊……”

他轻轻拍着卓祁的背部,思绪飘回到了十几年前。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亦是团圆之节,京城处处弥漫着烟火的气息。

高悬的明月宛如银盘,洒下清冷的光辉,照亮了整个京城。

月光与璀璨的灯光相互交融,微风轻拂,街头的灯笼轻轻摇曳,光影交错之间,仿佛能听到岁月的轻声呢喃。

百姓们皆纷纷走出家门,赏花灯,猜灯谜,热闹非凡。

就在这一片欢乐祥和的时刻,侯府内却是一片混乱。

“这侯府怎么了?好像是在找人。”

“侯府的二公子偷跑了出去,夫人都快急死了。”

“哎呦,这可好找吧。”

就在人们议论纷纷之时,罪魁祸首陆淮从他们身旁经过,他听着这些关于自己的讨论,冷哼一声,朝着热闹的地方大步走去。

倘若仔细观察,会发现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惆怅,按照长辈们的说法,小孩子能有什么烦恼。

但这些话在陆淮这里可不作数,他的兄长陆江远在北疆尚未归来,他想念的紧,怎能不惆怅?

前段时间,他还曾想偷偷前往北疆,行囊都已收拾妥当,结果身边的小厮临阵倒戈,将此事告知了陆夫人,被抓了个正着,这不,还在禁足期呢。

陆淮低着头,独自一人走在街头。这里行人稀少,显得有些凄凉。

月光下,他的身影略显孤独。

就在这时,他无意间瞥见巷子里有个小小的身影,那孩子蜷缩成一团,眼神中透着无尽的孤独和无助。

正是幼时的卓祁。

陆淮瞬间来了兴趣,他扬起头,像个小大人似的走到卓祁身旁,蹲了下去,轻声问道:“小妹妹,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卓祁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这可把陆淮难住了,他干脆直接坐在地上,再次轻声说道:“我可以帮你。”

闻言,卓祁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看向陆淮,见他目光真诚,没有恶意,这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是没有家人吗?”陆淮歪着头,好奇地看着他。

卓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有家人啊,陆淮心中不知怎的,莫名有些失望。

倘若他没有家人,自己就可以理所当然地把他领回家,当作亲妹妹一般疼爱。

只可惜……哎。

陆淮越想越觉得可惜,索性不再拐弯抹角:“那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啊?”

卓祁的头又低了下去,依旧沉默不语。

怎么不说话啊?陆淮心中暗想。

“是不是家里人对你不好啊?”

经过一番沉思,陆淮最终觉得问题应该出在卓祁的家人身上。

这不问还好,一问便一发不可收拾,卓祁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地往下掉,这可把陆淮给吓坏了。

毕竟自己也还是个孩子,面对只比自己小几岁的卓祁,一时间真有些手足无措。

陆淮猛地站起身来,手忙脚乱地安慰卓祁,没想到还真把他哄好了。

他把卓祁扶起来,轻轻擦去他眼角的泪水,见他比自己矮了半个头,身形瘦弱,打算给他买些吃的。

陆淮刚转身要走,卓祁以为他要丢下自己不管,伸手想去抓他的袖口,却只抓到了陆淮腰侧挂着的玉佩。

“你喜欢这个?”陆淮转身看向他,见他紧紧抓着玉佩不放手,又瞧他那可怜兮兮的模样。

这谁能狠下心来?

他心一横,轻轻地将玉佩取下,放在卓祁的手中,微笑着说:“这个送给你,希望它能给你带来好运。”

说着摸了摸他的头,直奔糕点摊子。

卓祁紧盯着陆淮的背影,回想着方才看他的眼神,一双丹凤眼里满是柔情,笑容似乎能将冬日里的雪融化,很温暖,他很喜欢。

待陆淮买好糕点,正满心欢喜地往回走,却被侯府的侍卫给逮了个正着。

“告诉我娘,我待会儿就回去。”说着,陆淮凭借灵活的身形试图躲避。

但好巧不巧,一声“敬辞”让他瞬间定在原地,回头望去,竟是他日思夜想的兄长陆江。

陆淮惊喜万分,朝着陆江飞奔而去,一下子扑进了陆江的怀里:“哥哥,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这不回来了,专门来看你的。”陆江笑着将自家弟弟从怀里拉出来,

“但我听说敬辞是偷跑出来的,有这么一回事吗?”

“没有没有,哥哥是你听错了。”

“好,是我听错了,那敬辞跟我回去吧。”

“可是我还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快跟我回府。”陆江拽着陆淮的衣领,将他提回了家。

陆夫人见陆淮平安无事,这才放下心来,直到用膳时,才发现陆淮的玉佩不见了,陆淮只说送人了。

而巷子里的卓祁还愣愣地望着陆淮离开的方向,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回来,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落寞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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