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是许久不见,将军还记得在下这位小人物。”沈侍郎起身离开座位,停在陆淮面前两三步的地方。
陆淮勾了勾嘴角,“唰”的合起折扇,道:“本将军当然未忘,沈侍郎身上还藏着些许谜团呢。”
沈侍郎毫不在意他的阴阳怪气,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将军不如坐下再说,我们好好聊一聊。”
“好。”陆淮毫不避讳地环顾四周,而后大步流星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这间房间宽敞开阔,布局简洁明了,一眼便能尽收眼底,雕花的窗棂外,几缕阳光斜射进来,屋内没有可供藏身的角落,从外面冲进来也几无可能,沈侍郎又不通武艺,刺杀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沈侍郎见他四处打量,起身亲自为他斟酒,脸上依旧带着笑意:“将军这是不信任吗?”
“当然没有。”陆淮收回目光,慵懒地靠在靠背上,微微挑眉道:“只是许久没这么悠闲了,能和沈侍郎在此饮酒,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他特意将“沈侍郎”三字加重了音量,似是特意提醒“沈侍郎”这个身份的不同寻常。
沈侍郎没有正面回应他,依旧表现得毫不在意,口中说着客套话:“将军言重了,此次邀请将军来此一叙,便是有事来和将军商量。“
如此迫不及待,想必是要紧之事。
“沈侍郎也不怕被人认出来,心可真大。”陆淮并没有着急回应他,而是自顾自地说着一些看似“无关要紧”的话。
“将军这就不懂了吧,这叫人皮面具。”说着,沈侍郎从身后拿出一张似是人皮的面具,在陆淮面前晃了晃,那面具薄如蝉翼,可以整张贴在脸上,令人真假难辨。
陆淮笑了笑,拿起酒杯放在鼻端闻了闻,夸赞道:“桂花酿,好酒。”
沈侍郎也给自己斟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道:“好酒不喝岂不是浪费了。”
“陆将军,我们是带着诚意来的,这种杯中下毒枉为君子的事,我们也不屑去干。”
沈侍郎说的不错,酒杯中的确没有下毒,陆淮放下酒杯,无奈地摇摇头道:“沈侍郎多虑了,酒是不错,只是内子严禁吃酒,我也是有心而无力。”
这件事是真的,陆淮每次喝醉后抱着卓祁要了一遍又一遍,卓祁最终还是受不住了,再这样下去,床榻也不知能支撑多久,便禁止陆淮吃酒,并警告他吃了酒就别抱着他睡。
于是陆淮为了能与卓祁相拥而眠,便再也未曾饮过酒,嘴馋了也只小酌一杯。
“将军好福气,听闻将军与丞相琴瑟和睦,想必将军做出许多让步,相互制约的滋味不好受。”沈侍郎道,“主人说了,只要您肯加入我们,区区丞相,不足为患。”
“哦?”陆淮垂眸,手中轻轻摆弄着腰间玉佩,手指缓缓划过上面精致的花纹:“请问沈侍郎,这个‘主人’是何人。”
这个背后之人显然很了解他们,并且笃定他与卓祁的琴瑟和睦不过是伪装。
“恕在下不能透露,不过主人也是特别欣赏将军的,将军请看。”陆淮顺着他的目光向角落里看去,是两个沉甸甸的箱子。
沈侍郎起身走了过去,俯身打开箱子,里面是一排排金灿灿的黄金,在阳光的映照下,光芒耀眼。
“这些只是一小部分,若事成之后,还会有更多好处。”沈侍郎关上箱子,缓缓说道。
陆淮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沈侍郎,你觉得本将军是缺钱之人?”
沈侍郎神色未变,依旧不紧不慢地说道:“将军自然不缺钱财,可这天下,又有谁会嫌钱多呢?况且,这不仅仅是钱财,更是权力与地位。”
“权力?地位?”陆淮冷笑一声,双手抱胸:“本将军的地位位同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难道还不够?莫不是你觉得本将军是那等贪心不足之人?”
沈侍郎连忙拱手,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将军莫要误会,主人深知将军战功赫赫,在朝中地位备受尊崇,只是这朝堂风云变幻,更何况将军手握重权,陛下难免不起疑心,有了主人的支持,将军往后便可高枕无忧。”
李晟起了疑心,这倒是真的。
“你口口声声说主人,却又不肯透露其身份。”陆淮目光锐利地盯着沈侍郎,沉声道:“让本将军如何相信?”
沈侍郎略作迟疑,而后道:“将军,并非在下有意隐瞒,实在是主人吩咐过,时机未到,只要将军答应,主人自会现身相见。”
陆淮站起身来,双手背在身后,绕过屏风,毫不犹豫地说道:“沈侍郎,本将军可不想被后人议论成贪财贪功之人,今日之事就当未曾见过,告辞。”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沈侍郎向前迈出一步,正色道:“将军难道不想知道关于卓祁卓丞相的事吗?”
卓祁的事?
陆淮脚步一顿,手指微微握拳,转身道:“卓大人一心为民,能有什么事?”
“当然是一些不为人知的事,相信将军对此应该很感兴趣。”沈侍郎道。
陆淮沉默片刻,最终拉开房门,道:”沈侍郎想多了,我并不感兴趣。”说完未等沈侍郎开口,展开扇子转身就走。
沈侍郎来到窗边,望着陆淮远去的背影,面色阴沉,缓缓道:“山间有路你不走,那就别怪我了。”
他摆了摆手,身后瞬间出现一位男子,正是领着陆淮来到房间的那位“小厮”,“小厮”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有划痕的脸,是狼七。
“告诉主人,他不听劝,也就不必再留了。”
狼七点了点头,退后几步,瞬间消失在黑暗里。
侯府中,陆淮走进正门,将手中饭菜交给吴管家,便急匆匆地直奔卧房。
经过几个走廊,他眉头紧锁,既然燕王手中有卓祁的把柄,为何要找他?论才智卓祁能甩他好几条街,为何不选卓祁呢?
他想了又想,最终只得到了一个答案,燕王认为的把柄其实不算真的把柄,或许卓祁根本不在乎,他们俩不管是死对头还是爱人,在乎卓祁的也只能是他。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倘若沈侍郎找的是卓祁,今日恐怕就是他的祭日了,依卓祁的性子,当见到沈侍郎的那一刻,便会以欺君之罪将他斩首了。
不知不觉来到卧房门前,还未推开门便听房内传来声音:“回来了?”
陆淮闻言立即推开门,脸上露出笑容,道:“知安怎么知道是我?”
卓祁朝窗子扬了扬下巴,调笑道:“窗子没关。”
“……”
“而且我看你差点撞树上,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方才低头忘记看路,要不是恰巧回过神来,估计就撞上了。
“没什么,在想围猎的事罢了。”陆淮将折扇放下,挨着卓祁坐下,道:“宫中安排好了?”
卓祁点了点头,问道:“我听吴叔说你去了醉仙楼,怎么想着吃那里的菜?”
“想吃就去了,叫别人去我不放心,就亲自跑了一趟。”陆淮道,“正好他们那里做了新品,就一起带回来了。”
话音刚落,房门就被敲响,小厮将热好的饭菜端了上来。
“先用膳吧。”陆淮拉着卓祁坐下,卓祁看了陆淮一眼,没再多问,两人安静地用起膳来。
次日一早,天色微明,两人简单收拾了几下便前往去了秋宛院,秋宛院坐落于京城周围的山林里,因路程较远,两人到达时,其他人也来的差不多了。
不多时,方才还未到的王公贵族皆已来齐,李晟在众人的簇拥下登上高台,朗声道:“今日围猎,诸位爱卿尽情施展身手,莫要辜负这秋日美景……”
李晟还在高台上滔滔不绝,语态激昂,来参加围猎的人数不少,但大部份皆是朝廷重臣的子孙们。
倘若在围猎上夺得桂冠,在皇帝面前混个眼熟,那以后在朝堂上的路便宽敞许多,所以大多数官员将此机会让给了子孙后代。
陆淮悄悄扫了眼四周,在座的各位大多数还算眼熟,也有小部分未曾见过,还有……
陆淮眯了眯眼,目光停留在一人身上,他微微偏头,凑近卓祁,疑惑道:“知安,陛下旁边的就是燕王殿下?”
“没错。”卓祁回道。
凡是皇室的人皆在观猎台的主台,其余的官员则在侧台,因陆淮提前打点,遂两人的位子比较近,且与其他人有一定的距离。
卓祁顺着陆淮的目光看去,问道:“你怎么知道哪个是燕王?你又未曾见过。”
“这不简单。”陆淮收回目光,转而看向卓祁,嘴角上扬:“陛下与燕王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看着比亲兄弟还亲。”
“……”行吧,是他低估陆淮了,也可能是他对燕王的印象本就不好,无法将两人看的相像。
直到李晟讲完了话,令其不必拘束,有些人也就离开了自己的位子。
“卓大人。”一声高喊将在场人的目光全部聚集在卓祁身上,就连主台上的李晟也投来目光。
卓祁愣了愣,抬眸看向叫他之人,那人他并不认识,不知为何会忽的提起自己。
不多时,似是见卓祁并不开口,台下之人接着道:“在下名为姜子岚,听闻卓大人文武双全,乃不可多得的才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姜子岚停顿片刻,从侍卫手中接过弓,道:“在下想与卓大人比试射箭,不知大人可否与在下一比?”
姜子岚,倘若没有记错的话,应是姜太傅之子,他幼时便爱好射箭,在京城中也是数一数二,如今在圣上面前公然喊话卓祁,说好听些是比试,说难听些就是挑衅。
卓祁站起身来,神色未变,道:“听闻姜公子的箭术了得,本官自愧不如,比试下去也恐叫人笑话,便不陪姜公子比试了。”
话音刚落,全场寂静无比,拒绝之意已很明显,但姜子岚还是站在台下一动不动,不知是被拂了面子难堪还是铁了心要与卓祁比试一场。
卓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他初次经历这种场景,处理得有些不知所措,略显得有些尴尬,他向陆淮投去一个求助的目光,而陆淮也没有让他失望,也可以说陆淮从未让他失望。
“姜公子,既然卓大人不愿与你比试,我是否能代卓大人与公子一较高下。”陆淮站起身来,给了卓祁一个放心的眼神,最后看向台下之人。
众人的目光转移到了陆淮身上,就连在闭目养神的李琛也睁开眸子看向他。
姜子岚原本暗淡的目光瞬间亮了起来,他微微笑了笑,道:“既然将军都这么说了,在下岂有反驳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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