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书信

梁州,一个见证过辉煌却也历经了惨败的所在。此地乃与夏国最为广袤的交界之处,大景开国伊始,两国商人便往来不绝,那时,这里尚是一片祥和安宁之地。

随着大景的实力与日俱增,国家愈发强盛,不知是出于畏惧还是嫉妒,夏国竟趁着与大景关系最为亲厚之际,骤然发兵梁州,一举击退驻守边境的陆将军,一路长驱直入,直逼京城。

大景腹背受敌,又毫无应对之策,致使整个北疆沦陷。而夏军来势汹汹,分明是抱着灭国的决心,若不是陆家军联合镇守地方的官兵拼死抵御,大景恐怕就得做好迁都的准备了。

因夏国与大景长期交往,陆家军也渐渐摸透了夏军的情况与弱点,逐步击破,北疆得以逐步收复,直至打到梁州,夏军这才得以喘息。

梁州与宁州的地形结构如出一辙,皆是易守难攻之地,且气候极度严寒,常年天寒地冻,寸草不生。夏军长期生活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早已皮糙肉厚,耐寒能力自然远胜陆家军。

于是,他们不再执着于三五日内灭了大景,而是盘踞在梁州,不进不退,就这般硬生生地僵持着,似乎在比试谁先支撑不住。

因此,陆家军特意派去使者前往夏国,一番交涉后无果,无奈之下,也只能硬着头皮强攻。

最终,将士们在极端艰苦的条件下成功攻城,顺利收复了北疆。但这一役,陆家军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他们失去了主帅,也就是陆淮的兄长——陆江。

陆江被夏军将领逼至绝境,他不愿将士们的付出付诸东流,毅然纵身一跃跳下万丈悬崖。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陆淮挑起了陆家军的重担,重新成为一方将领,成为令夏军胆寒的“恶魔”。

莫忱不知陆淮此刻思绪万千,逃也不逃了,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只能眼巴巴地望着一旁的卓祁,眼下唯有卓祁发话,陆淮或许还能听进去两句。

“敬辞,不要多想。”

卓祁早已察觉到陆淮情绪的波动,想起亲人离世是何等痛苦之事,如今历史重演,卓祁也无力改变,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敬辞。”

“我无事。”

陆淮的语气看似与平日无异,但卓祁分明感受到其中的凄凉,有无奈,也有忧虑。

无奈什么?忧虑什么?也只有陆淮自己清楚。

进攻梁州,宁聿风拿不定主意,来信的目的看似是下属向上司禀报情况,实则是暗示他速回北疆,拖得越久,越难以掌控局势。

此一战,若胜则收复北疆,若败则北疆再度沦陷,大景又将陷入一片慌乱之中。

李琛趁着慌乱再耍些小手段,将李晟赶下皇位,朝廷改朝换代,届时他们所有人都将性命难保。

卓祁也明白其中深意,两人重逢不过短短十几日便又要分离,虽有万般不舍,但终究抵不过心中的大义。他没有半句废话,拉着他的手问道:“情况紧急,何时出发?”

“明日一早。”

陆淮说出这话时,还是带着些许私心,明明前一秒还在克制着**,后一秒却谈起分别。

他此去不知能否归来,只想着再多陪陪卓祁,倘若他在边疆遭遇不测,这或许就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明日我去送送你吧。”

“好。”

早在陆淮说出具体时辰时,莫忱便默默退了出去,离别是每个人人生中的必修课,生与死亦包含其中。

他的父母早已过世,又没有兄弟姐妹相伴,年近而立之年却连个枕边人也没有,世上似乎也没什么值得牵挂的。

但陆淮与他截然不同,陆淮不能永远留在边疆,京城里有牵挂着他的人。

……

得知这一消息后,陆淮与卓祁丝毫没有前几次分离时的焦虑,而是如往常一般按部就班,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该亲亲。唯一不同的,是两人的话变得少了起来。

陆淮不知卓祁心中作何想法,明明相处的时间只剩下不足一日,心中有无数的话语却仿佛被压制住,怎么也开不了口。

人们总以为分离前的千言万语能诉尽千般相思,可最后往往遗憾诸多,而这些遗憾又化作相思,如涓涓江水,永不停歇,越积越多。

剪不断,理还乱,是他心中难以跨越的坎。

卓祁取出陆淮塞在塌格里的翠玉玉佩,自顾自地塞进了他的怀里,皱眉问道:“这玉佩乃我亲手雕刻,怎么不带过去?是嫌弃了吗?”

闻言,陆淮仰头喝水的动作一顿,茶水没有停止流淌,顺着他的咽喉直往下灌,陆淮急忙丢下茶盏,弯腰猛地咳嗽起来。

茶盏摔在案几上,发出一阵闷响,随后是轻微碎裂的声音,直到完全没了动静,茶盏边上摔出了个小口子,茶盏本身也四分五裂,只是顽强地不愿破碎,倒在案几上展示着“杰作”。

“我的话又不是什么快剑利刃,还能刺得敬辞慌了神?”卓祁嘴上玩笑似地说着,手上却轻轻拍着陆淮的背,这让陆淮感到很舒服。

他刚想开口,咽喉里的痒意似是提前知晓他的意图,阻止他一般蔓延上来,咳得他喘不上气。

“我——咳咳——不——咳咳——”

卓祁见状,连忙打断他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话语,端起另一个完好无损的茶盏,向里面加了些白水,缓缓靠近他的唇边,道:“等这阵过去再说,不必勉强,来,先喝口水缓缓。”

陆淮顺着卓祁手上的动作大口大口喝着,喉中的痒意逐渐压下去,直到茶盏脱离唇边,陆淮才直起腰来喘着气。

待气息稍稍平稳,陆淮将方才没有说出口的话一字不落地道了出来:“我不是慌了神,如若能死在知安的手上,此生也未曾有遗憾了。”

卓祁早知他会再次犯病,提前想好了对策,问道:“真的吗?”

“真的。”

好,上钩了。

“这样啊。”卓祁若有所思地想了想,瞟了眼门旁边的佩剑,道:“你不会死在我手上,若我性情大变,真的刺伤了你,那便不再是我,或许是莫名顶替,也可能是中了蛊,不受控制。”

“不过敬辞放心,无论你去了何种地方,我便会紧跟其后,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缠上你了,就算你不认得我了,我也会想方设法让你想起来。”

陆淮的脸色还没有缓过来,他狠狠地闭了闭眸子,很明显,他也没想到卓祁会说出如此一番话,然而卓祁的用意也正在其中。

倘若陆淮死了,他便会毫不犹豫地殉情,睡一个棺材,埋在同一个坑里,哪怕是死,也不愿分离。

“那咱们说好了要永远在一起,一生一世不够,我要永生永世。”

“一言为定。”

陆淮无声地笑了笑,抬手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按在了案几边,自己则向外走去:“已经午时了,知安是不是忘了何事?”

卓祁不加思索地回道:“何事?”

陆淮隔空指了指他的身子,推开门时微微一顿,道:“忘了喝药。”

“……敬辞记性真好,还时时刻刻想着这档子事。”卓祁侧过头回道。

陆淮脑子一转,唇角一勾,抬脚跨出房门,道:“夫人的事,便是最为重要的事。”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但心的跳动却越来越强,卓祁说了很多次也无法叫陆淮改口,最后只能暗骂了他一声“混蛋”。

……

自他们回到侯府这短短几个时辰内,侯府上下皆紧张得不得了。吴管家提前得知了两人回来的消息,领着一众人早早地便在侯府门前等候。

马车在侯府门前停下时,还未等众人有所反应,帘子便先一步被陆淮扯开,随后他一把抱起卓祁就朝着卧房冲去,全程没有任何停留,连一句话也没顾得上说。

这可把侯府上下吓得不轻,提心吊胆地跟了过去。他们知道陆淮归京,定然也听到卓祁受刑的消息,本以为是卓祁的伤极为严重,正要去请府医,结果又被拦住,稀里糊涂地在门外等着,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直到后来才得知,是他们想得太多!卓祁在马车里睡着了,陆淮怕他冻着,这才出此下策,一路跑了过去。

真是不让人省心。

但卓祁的伤没好却是实打实的,不过几个时辰,陆淮已经跟吴管家说了很多次煮药的时辰以及注意事项。

所以当陆淮赶到灶房时,吴管家刚刚停了火,正准备把药盛出一碗给卓祁送去。灶房与卧房的距离不远也不近,既然陆淮来了,也就没麻烦他跑这一趟。

……

“谁在那?”

陆淮脚步一顿,停在原地。对于一位常年习武的将军来说,周围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就在方才,一道极轻的脚步声闯入侯府。

按理来说,侯府的防御虽说达不到连一只鸟都飞不进去的程度,但防住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还是轻而易举的。

如此悄无声息地闯入侯府还未惊动任何人,要么就是武艺高强,要么便是熟人,无需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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