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家书一封

另一边,内廷之中,沈确也在与家贼魏进忠周旋。

只是沈确双线并行,在与家贼角力之际,仍放不下陵园的近况。

陵园有专职报告的太监,每日将大小事由上报内廷,由冯玉一一看过,再向沈确汇报。

得知魏进忠将手下的陈宝送去陵园,而李徽月被方锦绣刁难前去守灵,沈确猜出了其中的缘由,却不能直接向魏进忠发作。

魏进忠看似借方锦绣的手向李徽月等人发难,他的实际目的却恐怕没有那么简单,陵园被他这么背地里一闹,有些扑朔迷离。

沈确尚未想到魏进忠的后招,眼下只能先保她们无虞。

他先书信一封,发往天寿山外守备处,命他拨一支精锐队伍前往德陵,护卫安全。

接下来……到了要给李徽月去信,一时话语太多,却不知该先从何说起了。

冯玉虽不知皇上与李县主之前有何交集,也许只是偶然碰面,一见钟情,这也并不稀奇。

君子佳人,光看着就是一对壁人,佳偶天成。

冯玉以为两人般配得很,自家主子又是个对女人不怎么开窍的,他自然要提醒着点,免得良缘溜走。

冯玉见沈确提起笔,思忖良久,却半晌未落笔,便提醒道:“皇上,这信件明日天亮便可送到李县主手中,皇上可挑眼下要紧的事说。来日方长,皇上若有话,日后常去信即可。”

沈确抬头看了他一眼,似是嫌他多事,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冯玉低下了头,回味了下皇上的表情,这是有点……不好意思?

沈确只用了寥寥数笔,待墨干后便将信纸折好。

冯玉刚要装进信封,送往急递铺发信,却被他拦下。

沈确摩挲着腰间的青玉,回忆起腊月初七那晚李徽月看他的眼神。

惊喜、陌生、怀疑、失落。

未曾听说。他怎么会回答这么古怪的一句话。是就是是,否就是否。

他被李徽月少女般的孤勇吓退,只敢答一句,未曾听说。

想到这儿,沈确似是有些懊恼地叹了口气,取下青玉,只道:“把这块玉佩附在信中,一道交给她。”

冯玉看着这块皇上从不离身的青云纹玉佩,谨慎地接过,便利索地出门办差了。

果不其然,内廷的一封信便让陵园的风向一转,李徽月更是趁着上风捏住了方锦绣的把柄。

还是那个胆大心细的李徽月。沈确心中暗笑道。

如此,陵园每日都将李徽月三人的近况上报,待半夜沈确批完折子,冯玉便拣要紧的细说。

这便是沈确每晚睡前操心的最后一件事了。

收陈宝、抓家贼,李徽月的日子过得还算精彩,收服手下的人也谨慎妥帖,倒是自己对她太过担忧了。

只是有一事让他略有介怀。

“赵总旗……协助她们调查,倒是不辞辛劳……”沈确眼神凛然,缓缓道。

冯玉答:“正是。赵总旗自幼习武,武功颇高,擅长用剑。家族世代陵卫,家世清白,其人也是正气凛然,人高马大,宽肩窄腰,相貌英俊,真是人如松柏。”

冯玉每每一早获得信息,总会自己先调查一番其中关键人物,以备晚上主子问起,这会儿忘情地炫耀起自己做的功课,却没见沈确的脸越来越黑。

“好一个人如松柏。”沈确一字一顿。

好一个正气凛然,人高马大,宽肩窄腰,相貌英俊。

冯玉感到有些萧瑟,像是衣袖进了北风,背上一凉,扑通一下便跪下了。

“奴才……奴才说错了……只是道听途说……陵园的小太监统共也没见过几个男人,话也不能当真,奴才……”冯玉只觉得自己越描越黑。

一想到李徽月和这个“人如松柏”一同设局谋划,沈确便觉得有些烦躁。

“以后赵景明与她们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事无巨细,一一报给朕听。”

冯玉一听,便清楚了,赶紧应下。

每日只有在谈论陵园时,沈确的神情才会有所缓和,或是有了情绪。

其余时间,沈确都只不过面无表情,实在也不是他如何严苛,只是不同于李徽月试图揪出家贼,收为己用,沈确却是要隐蔽家贼,假装看不见。

这对自幼耳聪目明的沈确来说,是一个极大的挑战。

在沈确看来,先帝逝后,魏进忠就只有一条路可走——谋逆。

如今自己顺利登基,魏进忠及其阉党必定会多加试探,将水搅浑,让他无从下手。

阉党众多,并不仅限于把持后宫的宦官,连前朝都已被渗透,更有官高至尚书者,都已依附魏进忠,称其为养父,真是有辱文人风骨。

除了一些明面上的阉党,还有一些阉党暗藏在朝臣之中,与阉党或是打配合,或是互踩,让人分不清局势,也看不清各自的身份。

朝臣大致分为两党,其一是以魏进忠为首的阉党,另一支便是以内阁首辅周青为首的文官清流。

因前朝诸位皇帝宠信宦官,阉党势大,对文官清流多加以构陷,两派势同水火。

沈确要铲除魏进忠,选人必须要避开阉党,可却也不能选择清流一派。

既要赢得魏进忠的信任,放松他的神经,又要着人暗自搜集其谋逆的证据,还要想办法瓦解阉党的势力。

这局很乱。不能贸然开打,打草惊蛇。

这时,一个人名闪进沈确的脑海中:温弘载。

温弘载是个奇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大梁朝唯一的“三元及第”,官授从六品翰林院修撰,起点甚高。

在大梁朝,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翰林院是培养未来宰辅之地,靠近权力中心,待任期届满后,便可升转为翰林院更高阶的官职,或转入其他中央部门担任要职,前途光明。

修撰照例任期三年,可这温弘载已做了四年多,依旧是修撰。一个踌躇满志的科举奇才,一条清晰的入阁拜相、位极人臣的道路,仅走到了翰林院却悄无声息地哑炮了。

当初李徽月提及温弘载的名字,沈确便留了个神,他听过这个响当当的名字。

沈熹在时,便对此人的才华颇为欣赏,称其“锦绣文章宰相心”。

后因温弘载将自己尚满十四岁的女儿送进宫,沈确以为此人拿幼女求前途,有些急功近利、攀附皇恩之嫌,对他颇有成见。

原以为温弘载应是世故圆滑,人脉甚广,温府也应是宾客云集,往来无白丁,私下一调查,却发现其与想象中并不一样。

这位国家精英,只一味地躲在翰林院修史书、编实录,不谈论政治,不结交人脉,两耳不闻窗外事。

非但不圆滑世故,甚至是个宁折不弯的风骨之臣。

科举出身必然带着读书人的傲气与清高,在这位状元郎便更明显了。其为人刚直,不喜攀附他人,厌恶结党,是个纯臣。

自然,读书人总以为自己的才华胜过一切浮名,足以支持他一路高歌实现理想。

年少及第时这样想并不奇怪,但人到中年,仍未被不公磨平棱角、屈服命运的,却少。

痛恨阉党,不屑清流,温弘载秉着自己的信念,孤独地走在纯臣的路上,无依无靠。

于是现实就是,温弘载在翰林院修史书,才华远不如他的,已坐上的六部侍郎的位置。

沈确对他很满意,不是阉党,不是清流,绝顶聪明,正直能干,而且独来独往,暗自行动也不会有人察觉。

并且,他相信,温弘载不仅会写文章,还能干实务,且只要干就必定要干好。

这样的人眼下需要,将来更需要。

沈确立刻修密信一封,命冯玉明日秘密交与温弘载,不得为外人知。

最后,他还要给李徽月写一封信。

“温弘载可用。”

原是想要告知她自己将起用温弘载一事,写完寥寥五个字,却觉得措辞略显冷漠。

沈确又想起自己之前答非所问的模样,虽然那场面已被自己反刍数十次,仍是越想越后悔。

李徽月不会因此而讨厌自己吧?

沈确换位思考片刻,若是自己提问,对方却没头没脑地回答,自己必是觉得厌恶的。

如此想来,更是愁眉不展。

冯玉见皇上又在和自己较劲,写信如同做艰深文章一般,便知又是与李县主有关。

“皇上,既是家书,便不必太注重字字有意。寻常写信没有什么遣词造句,内容也不过是嘘寒问暖,闲话家常,关心到了即可。”

冯玉轻声道,末了又补充,“宫里的娘娘们平日都爱聊聊有的没的,饭菜、天气、院子里开了什么花都能聊上两句。”

自己若絮絮叨叨的岂不是也成了宫里娘娘了,沈确冷脸想着。

只是冯玉有一点说得不错,自己也该向李徽月表示下关心。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赵总旗仅认识三人数日,便愿意帮三人在外奔走调查,自己也该有所表示,不能让后来者居上……

何况陵园生活艰辛,三人前去守陵,是情义之举,自己作为新君,就算是单论问候礼仪,也该如此。

合情合理,沈确点点头。

于是他添了张纸,尽量不显得太生硬。因着自己平日也不如此问候人,写得磕磕绊绊,一步三回头。

半晌写罢,将两张纸都折好寄出。

沈确似是记起什么,吩咐冯玉道:“顺道与神宫监说一声,若她们有信要捎,直接用急递铺发往内廷便是。”

也不知道她会作何反应,沈确暗自想着,嘴边不由地含了一抹期待的笑。

男主终于不再默默付出,开始给女主写信了!小狗出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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