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景明竟与她说了这么多?”
沈确本就对赵景明有所介怀,得知其谈起陵园贪腐,又聊了自身境遇,心中更为烦躁。
认识这么些天就谈这么多、这么久,怕是促膝长谈了半天。
赵景明所说陵园内情只是阉党掌权的缩影,朝中各处斗法皆是如此,受罪的不过是底层官员和无辜百姓。冯玉知道此事要紧,便立马报了上来。
“李……李县主还是没来信吗?”沈确闷闷地问道,只见冯玉摇了摇头。
自己已照冯玉所言,向李徽月写了家书,信中问及她饮食起居,嘘寒问暖,颇为关心,李徽月看了竟一言不发,连一封回信都没有。
如此想着,更是懊恼,声音沉静却带着怒气:“赵景明还和李徽月说什么了?”
“赵总旗和……李县主,并未说过什么。”冯玉有些纳闷,“这些话,赵总旗是与温才人说的。”
温才人?温小尚?
沈确忍不住将手中的奏章掷了出去,恼怒道:“既是温才人与他的事,为何报上来?”
方才冯玉进殿便说赵总旗池边谈心,痛陈陵园的**,从家事谈到理想。他将手中的奏章用力攥着,隐忍不发,手指都有些麻木了。
如今却才说,对方是温才人,不是李县主。
冯玉被奏章丢了个劈头盖脸,这差事是越发不好当了。
冯玉冤枉道:“皇上之前说,赵景明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事无巨细,都要一一报给皇上听。奴才想,陵园贪腐也是要事,便赶紧奏了上来……”
赵景明,重要的是赵景明吗,重要的是李徽月。
赵景明与其他人说话,又与自己有什么干系。
冯玉没理解自己的意思,抓着赵景明不放,罢了罢了,沈确心想道。
“今后……若是与李县主无关,就不必报与朕听了。”沈确面色有些阴沉。
冯玉赶紧应下,暗骂自己当差当久了,竟然连重点都抓不住。
他试探道:“皇上……李县主未回信,应是一切安好,皇上不必忧虑。”
“那你说……我接下来该怎么做?”沈确依旧闷声。
皇上一贯敏锐果断,说一不二,冯玉难得见皇上如此没有章法,病急乱投医,向瞎子问路。
只是自己也没有爱慕过姑娘,只能凭借在宫里道听途说,瞎出主意。
冯玉突然想通了,自己想当好乾清宫的差事,当务之急是什么。
翌日,冯玉便前往储秀宫找到了贤妃的宫女申儿。
“申姑姑,还请指教。一位男子若是爱慕一位女子……应当如何追求?”
申儿明显愣了许久,瞧着冯玉感到有些陌生:“冯公公,你喜欢我?”
冯玉愣了更久,啊了一声,干脆地否认道:“不不不,我不喜欢你。”
申儿似是大松了口气,冯玉却有些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面色有些不太好看。
申儿道:“若是追求一位女子,必是要哄她开心,比如……送礼物?”
冯玉眼前一亮:“你们女子喜欢什么礼物?”
“胭脂水粉,珠宝首饰,最是普遍。若要特别,就得看这人的擅长与这女子的喜好,因人而异了。先帝擅木雕,当初便送过贤妃娘娘亲刻的木雕,便是这个道理。”
当晚冯玉将这话传给了沈确,沈确很是赞同,拟了一长串单子,第二日李徽月便收到了宫中传来的宝箱。
扬州戴记香粉、苏州钱记胭脂、嵌珠宝喜庆万年金簪、金环镶红宝玉兔耳坠、镶珠宝花蝶鎏金银簪……
小尚翻着箱子里的宝贝,直言像是下聘。
李徽月不懂沈确的用意,命神宫监将箱子退回,并附书三字:用不上。
诚然,她们三人在陵园如今虽轻松,但整日着孝,也不戴首饰,实在用不上这些宝贝。
冯玉见到原封不动退回来的宝箱,以及李徽月那言简意赅的三个字“用不上”,懂了什么叫春寒料峭。
“还有什么办法?”沈确也不责怪他,只是颇为费解,实在没招。
有了!冯玉忽的灵机一动。
第二日,李徽月的桌上摆满了内廷、民间有名的吃食。
燕窝什锦鸡丝、攒丝鸽蛋、挂炉鸭子、大顺斋糖火烧、小楼烧鲇鱼、酥油鲍螺……
这些是退不回去了,众人只得如过节般美美地吃了一顿,尤其是小尚,吃得满心欢喜。
这两日沈确行事颇为突然,但李徽月倒是有些明白他其中的意思。
当年自己与陈实,年少慕艾,自然是有一些情愫的,陈实走后,她也为情所伤许久。
初七那日两人重逢,时过境迁,李徽月已没有当初那般伤心,也没有想象中的怨气,只是问他是不是陈实。
李徽月始终相信沈确就是陈实,虽沈确并没有承认,应该是有他自己的原因。
她想了半天,写了封信交与神宫监,忽的有些理解了沈确的信中为何如此生硬。
当晚,陵园所收东西没有退回,却传出一封信,纸上写着四个字:
写信就好。
沈确默不作声,有些气馁。
她这是不领情吗?
自己没有承认是陈实,背后另有隐情,可那日看她的眼神,应该是认出了自己的……
难道四年过去,年少的爱慕已然随风而去,还是自己当初离开,实在是伤了她的心……
他的手有些发白,他突然害怕,害怕李徽月心中记恨他。
她如今又被打发到陵园那个偏远地方,吃了那么多苦……
沈确觉得胸口像是压了块石头,有些喘不过气,深呼吸了一下。
冯玉却不这么想。
写信就好,意味着心意已领,但以后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只要常去信即可。这是体恤的意思。
当冯玉将自己的想法告知沈确,沈确不置可否,心中却抱了丝侥幸。
于是,便开始每日与李徽月书信一封,夕发朝至。
从此,李徽月每日收到沈确的信,篇幅不长,内容稀松平常,多是时令之事。
“钦天监说春天还会下雪,记得添衣。”
“春分,天气尚冷,御花园的花还没开。”
“四月有樱桃、梅、杏,从南方用冰船运来,到时递些来尝鲜。”
……
李徽月看着这些不着边际的话,脸却有点烫,忍不住扬起嘴角,将信悄悄按在心口。
她未曾想过能与当初的陈实破镜重圆,如今能有这样的温情体贴,已是前所未料了。
她准备与沈确回信,却也不知道该回什么,毕竟对方也没说什么。
落笔又多了三份矜持,只能回道:
“知道了。你也是。”
“天冷,保重身体。”
……
李徽月知道,待太阳落山,她的信便会出现在文华殿的案上,由沈确亲启。
两人这般通信,并没有避开陵园众人。
宁蕊、小尚、春风、陈宝,连同赵景明,心中皆明白个中意思,只有小尚对两人的遣词甚不满意:“月姐姐,你们写信就写这些东西,有什么意思呀?你们该写,我想你,我梦到你,我喜欢你——”
说着便被宁蕊捂住了嘴巴,众人笑她。赵景明看她的眼中有丝宠溺,无奈地摇了摇头。
李徽月的话不多,但足以让沈确心领神会。
也许是同一类人之间的默契,沈确看着寥寥几个字的信纸,想起那晚月光下李徽月皎洁的脸庞,想象着她如何一字一句地回信,她是不是也想了良久,却只能堪堪落下几个字呢?
沈确虽是被前朝的事务缠身,读到李徽月娟秀的字迹,心便会宽一些。
而久未动作的魏进忠,却似乎瞄上了一个新靶子。
自沈确即位以来,魏进忠并不敢直接与新帝角力。他隐约感觉得到,虽然新帝根基未稳,但城府比先帝深沉许多,做事也更果断狠辣。
这样的人,不好控制,也不好惹。
大梁朝积弊已久,百废待兴,沈确自然是有复兴大梁的野心。魏进忠在匡扶与谋逆之间,做了一个择中的选择。
他很明白,沈确需要他,不管是他的党羽还是他的手段,都可以帮助沈确尽快收拾大梁这个烂摊子。
他也明白,沈确容不下他,贪腐、草菅人命、把持后宫……不管是哪条罪名都可以可以将他置之死地。
当初递上引退信,是他深思许久的结果。即使没有李徽月的那枚玉佩,他也会如此演一出,来表示自己退隐之心,放低身段,求新帝给他个活路。
他看似在求,其实在赌,赌新帝的野心够不够大,是为了安逸,欢天喜地地送自己离宫,还是为了大业,隐忍下来让自己成为他的刀。
果然,他没看错人。如今在乾清宫的圣上,是个野心家。面对这样的人,他更得想明白,如何不落得个兔死狗烹的下场。
魏进忠想到一个关键的人,接着是另外两个。他抚了抚自己的手掌,于戌时来到了乾清宫。
“臣参见皇上。”魏进忠对沈确深深一拜。
沈确盯着眼前这位不速之客,神经有些紧绷。
魏进忠回宫这段时日一直乖觉,不曾给他添什么乱子,在他打理下,一切也算井然有序。
就在沈确以为他是在试图收敛锋芒之际,他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沈确命他平身,缓声道:“厂公有何指教?”
魏进忠听他叫得亲切,接着他的戏道:“臣不敢!臣此次前来,是为了要事——”
“陵园贪墨!”
毫无疑问,自古以来,爱一个人就要送她礼物……
此章开始魏进忠开始搞事!
哦对了,魏进忠的原型是魏忠贤,这个应该不用猜吧0v0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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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送她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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