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夏天的尾巴，风有些干燥，眼前少年有些清冷。

今天王嘉旭说颜卉被找麻烦了，沈焰担心说她会不会是害怕，所以想着送她回家，去到琴室时见她不在，沈焰整个人都不好了，拉着王嘉旭找了圈都不见人，想着会不会是被秦艾欺负了，结果看见了她站在学校门口斑马线前脑袋低低地。

颜卉在那站了多久，沈焰就站在她身后站了多久，可这姑娘一动不动，脚上像是镣铐了块铁一样，把沈焰搞不耐烦了。

徐浩明说，“沈焰，那不是你那学习师父吗？她怎么站那啊？要不要过去啊？”沈焰这才过去把人拎过马路。

他用那么漫步精心的语气说，“颜卉，我以为你要自寻短路呢。”

那双眼睛却像是刀子般锋利，一眼就直入人心。

颜卉就那么愣住了。

人很多时候是会被一些负面情绪所吞噬的，有时候是会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的，我为什么会存在，我是为了谁而或者，我将要做什么，要到哪里去，我为什么要学习，学得好又怎么样呢，学不好又怎么样呢。

没人在乎不是吗？

颜卉无数次夜里绝望地从梦里惊醒，然而白天却和常人无异般学习，生活，笑。

颜卉，你到底做了什么？

颜卉，你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他们都这样问。

颜卉时常也在想，她到底做了什么，她这双手，到底沾上了什么。

她也不想啊。

我也不想啊，颜卉心想。

可是人啊，总会做出一些让自己后悔无法挽回的事情呢，就算用尽了全力，也于事无补不是吗。

幕降沉星星无几的夜里，昏暗路灯旁，少女站在那，歪着头看沈焰，“沈焰。”

“你杀过人吗？”

沈焰。

你杀过人吗。

少女的眼睛里亮亮的，用一种近乎平淡的语气这样问他，沈焰的心，直直往下沉。

那一刻，沈焰的脑子里浮现出颜卉对他的有恃无恐，对所有人，就是那种对一切事情都有恃无恐的颜卉，让沈焰总是把目光投她身上，他也发现他一点也不了解这个女孩子。

一开始沈焰觉得这个女孩子身上有股莫名的执拗，干什么都挺认真的，大概是个三好学生吧，可她还能做出些把作业发你让你抄的事情，你说意不意外？

今天，她还问你，“你杀过人吗？”

那语气，就跟问你今天吃饭了吗。

沈焰望着颜卉眼睛许久，想从里头看出什么来，可她的眼睛里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很坦然。

沈焰舔了舔唇，看她的眼神里带着些深长的意味，“怎么，你杀过啊？”

颜卉认真地看着他说，“啊、没有，他们说的。”

莫名地，听见“没有”二字，他像是松了口气般。

沈焰笑了，声音带哑，“他们说什么你信吗？你是不是傻？我要杀人了我还能回来吗？”

颜卉低头，哦了声。

“颜卉。”

沈焰叫她，颜卉重新抬起头看他，“恩？”

面对着少女直勾勾的眼神，沈焰微张嘴，想说的东西梗在喉咙里什么都没说出来，最后说了句，“没事，就是想告诉你，我借你的那本漫画你想看多久就看多久，不急着还。”

颜卉极慢地反应了会，不识趣地“啊？”了声。

有点欠揍。

第一次对人好的沈焰眯着狭促的眸，手在伸到少女脑袋上随便糊了一把，“啊什么啊？要不要送你回家？还是你小爷爷来接？”

“我小爷爷来接。”

“好，我在这陪你等会。”

沈焰陪她走到马路边上，两人都有些沉默，颜卉又看见了头上的那群星系。

“沈焰。”

“恩？”少年侧过眸来看她一眼，发现颜卉在憋笑，笑得整个人都有点抖。

沈焰看着她打上了黑人问号。

“我没想自寻短见。”她说话都带了笑意，到最后没心没肺地捧腹笑了起来。

她就是想不出来那群星星叫什么，就站那想得有点入神了而已。

相反，颜卉十分惜命，毕竟她能长这么大费了这么多力气，好好活着才对得起爸爸妈妈不是吗？所有颜卉会十分努力地调节这些偶尔涌上来的负面情绪，那些不好的东西，她都会努力的压下去，放在心房的杂物室里，直到有一天，封尘。

直到有一天，痊愈。

而她所需要做的，就是等。

沈焰脸都黑了下来，“别笑了。”

“......有这么好笑吗？”

“......”

沈焰眯着眼垂眸瞧着她，不爽地，“下周一上学把漫画书还我。”

颜卉：“......”

沈焰把她送到了转角处，下巴向路边的黑色轿车一指，“你去吧，我在这看着你。”

颜卉挥手朝沈焰再见，少女弯着眼睛和他挥手，模样讨巧，让沈焰忍俊不禁，第一次觉得女孩子这种生物还挺可爱的。

沈焰在那站了许久，看着颜卉拉开后座门，车子扬长而去后抄着口袋转身，才转身他就眯起狭促长眸，冷冷道，“你们在这干什么？”

几个少年勾肩搭背从电线杆后出来，其中一人搭着强调对徐浩明照着学，“你去吧，我在这看着你。”

徐浩明往他脸上一掰，“滚！你有咱们焰哥说的深情吗？咳咳，”他清了清嗓子，“你去吧，我在这看着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焰脸都黑了，幽深的眸子在几个人中徘徊，不爽地舔了舔上牙膛，从牙缝里一字一顿挤出几个字，“你们、找死？”

徐浩明不怕死地上去拍了拍沈焰的肩，嘴欠得停不下来，“焰哥儿，喜欢你就去追啊！你说说你，打架喝酒抽烟什么没干过？就差个早恋你的青春就圆满了啊！再说了，你小同桌长得是真的好看，昨天还有人找我要她微信呢，当然了我没给啊，我说了200块钱就给，那孙子嫌太贵就没要了。”

沈焰真的是日了狗了。

下一秒，徐浩明娃娃大叫了起来，“不是吧沈焰你是不是人，诶诶诶我的手，我日！”

“救我兄弟们！”

“......”

最后徐浩明几个怕死麻溜的滚了，王嘉旭和沈焰家同路，就一起了，王嘉旭给沈焰递了支烟，“焰哥？”

沈焰淡淡道，“戒了。”

“行吧。”王嘉旭把烟咬自己嘴里，往裤袋里摸了摸没摸到打火机又把烟拿下来，“你是不是真喜欢那小姑娘？”

沈焰目光望向远方，只听人继续淡淡道，“没那么肤浅，我也不了解人家。”

“何况，人家小姑娘和我不一样。”

王嘉旭：“哪不一样了？”

“那小姑娘是要学习的。”

“谁说谈恋爱就影响学习了？”

“......”

“总之......不太一样。”

“哦、”

一高和德胜高中不太一样，以前在德胜一般只考其中考和期末考，一高还有月考，周考，周考也叫清考，颜卉整个周末都待房间里了，周六晚上她坐在房间书桌前，刚写完一张数学试卷，就收到沈焰的微信。

“语文作业发我一下。”

颜卉思考了一会，敲了几个字发过去，“漫画再宽限我两天？”

很快，对面回复得很干脆，“好。”

“行，等我写完。”

“你还没写？”

颜卉看了眼就把手机盖上了，扯出一边的毛巾边擦着吹得半干的头发，边扯出压在语文书底下的语文试卷，翻着看了两眼就听见手机传来震动声。

颜卉翻起手机，点开沈焰最新发来的微信信息。

沈焰：【图片JPG】数学作业。

颜卉点开那张图片，立马飘逸的狂草写着1-5：ABBCD,5-10:CCDAC,11-15:.......。

颜卉愣了，心道这人有什么毛病？

她缓缓打出了个问号发过去。

“？”

沈焰回复，“给你抄。”

颜卉没打算会理会他，又把手机盖上，放下毛巾开始写语文作业。

没写一会，愈路的声音隔着门外传来，“卉卉？”

没一会儿，门被颜卉从里面打开，她浅笑着，“小爷爷。”

“给你切了点水果。”愈路把小蝶苹果递给她，解释说，“张姨儿子这几天伤的有点严重，过两天就回来。”

“谢谢。”颜卉接过水果盘，“我知道了。”见愈路一言难尽的样子，颜卉问，“还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张姨想要预支点工资，她儿子腿——”愈路还没说完，就被颜卉打断了，“恩，预支给她，您做主就好。”

“好的。”说完愈路正要转身，被颜卉叫住。

“张姨在哪个医院？你明天过去吗，我和你一起去吧，正好看看张姨。”

“第一人民医院。”

“好。”

颜卉继续把语文作业写好拍给沈焰后，又抱着沈焰借给她的漫画书做阳台上的室内秋千上看了十分钟才有困意。

不知道怎么的，临睡时就想起了沈焰今天散漫靠在电线杆下悠悠那一句，“我以为你要自寻短见呢。”

—

点点星光洒于午夜，颜卉在睡梦中依然不安稳，梦里她还是7岁那年，站在阁楼上，推开门看见里面有血，猩红的血迹沾到了她的裙子上，她低头看自己的手，她的手上也有血。

小小的颜卉被吓哭了，她不知道这是谁的血，可地上有把刀子，她也不知道这是谁的刀子。

猛地，颜卉从床上坐起来，额头被吓出了一层冷汗，手心手背都冰冷了，她掀开被子下床，迅速拉开抽屉找到林立给她开的药，倒了杯水，捡出两片药酒着水吞了下去。

昏暗的台灯下，女孩手撑着书台，眼眶两行泪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