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钵街，和横滨港口林立的五座大厦一样，是这座危险城市的地标之一。
与来历可查的港口Mafia大厦不同，传说中擂钵街诞生于数年之前的一场巨大爆炸，是古老的荒神发怒的产物。但此时此刻，擂钵街没有神明，只有蜗居其中苟延残喘过活的如蝼蚁般的、无家可归的人类。
叶藏曾经站在遥远的高处，望过擂钵街一眼，然后迅速离开。
在以前的世界，他一度参加过非法的地下活动，对危险有本能的敏锐嗅觉。像他一般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在擂钵街大抵活不过一日一夜。
但是眼前这位不知名的可爱未成年小羊呢，他的眼神有种未经世事的清澈。衣服上虽然有零星几个补丁，但洗得很干净。
扭捏羞涩的小表情、随意邀请人到家里做客的行为，实在不像在环境恶劣的贫民窟摸爬滚打求生存的孩子。
叶藏信了小羊的那句话：羊组织的首领一定很强。他会毫不留情打倒一切来犯之人。
若不然，也不足以撑起一片保护伞，养出这么清澈愚蠢的小孩来。
外地人岩崎葵倒没想那么多，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擂钵街是否适合作为拍摄叶藏老师初封的外景。只要合适，其他一切难题她都可以克服！
“叮”一声，谷歌图片加载出了擂钵街的街景一角。残旧破败的情状让岩崎葵倒吸一口气，旋即很快兴奋起来：这地方，简直太合适了呀！
叶藏老师身上自带一种破败颓靡、日薄西山的气息，即使穿一身剪裁合宜的和服，也像落入水中沉眠的奥菲莉亚，有种摇摇欲坠的静美之死感。
擂钵街也是脏乱破败的，但完好一半锈了一半的屋顶、碎瓦间钻出的藤蔓，却昭彰着韧草般将就凑合存活的生机。
两者恰好都有种凌乱破败的特质，诡异地和谐。但是动与静、死气与生气的反差，又自带一种充满张力的撕扯。
叶藏老师的初登场，就应该要这种夺人眼球的、许多年后也会被反复提及的风格！
岩崎葵兴冲冲地拉着小羊的手：“友太啊，你们‘羊’附近有能提供拍摄场地的地方吗？你们首领真的能保护拍摄团队的安全吗？报酬的事一切好说，你告诉我行不行就好了！”
小羊被突如其来的幸福砸得晕陶陶：他不仅邀请到漂亮的模特哥哥来做客，甚至还招揽了一桩新生意。听岩崎小姐的意思，她甚至愿意多给他一大笔钱？
等到听到具体的数额之后，小羊更是面色涨红，紧紧握着拳头：“岩崎小姐你放心，我一定会说服中也还有大家答应的！”
岩崎葵笑眯眯地点头，她甚至先付了一张万元钞票作为定金表达诚意，转头就对叶藏说：“那么我们初步的外景拍摄，就定在擂钵街了。叶藏老师有什么见教么？”
叶藏摇了摇头：“我是个完全的门外汉，一切都听岩崎小姐的。”
“不，您有这样一张脸，就已经天生在门里了。”岩崎葵满脸真情实感。
叶藏：“……”
岩崎葵说完就咬了舌头，把懊丧写在脸上：她说的什么话呀，岂不是默认了叶藏老师除了一张脸外，毫无美商可言？瞧叶藏老师都无语了。
叶藏：“……”
他微妙地偏过头去：倒也没有，只是不适应直白得毫无矫饰的夸赞罢了。
话说回来，异能力的作用真是可怕啊，都让一看就学历修养很高的岩崎小姐神志不清、指鹿为马了。
叶藏自认为，他这张脸，最多也就是在酒馆与男男女女交谈、哄他们欢心时有些优势罢了，远远不及岩崎葵夸赞的程度。
听完所有心声，且洞彻一切真相的系统无语凝噎：【……】
岩崎葵转移话题：“对了，叶藏老师你邮箱或者line么？我们加一下联系方式，方便以后联系。”
“好的。”叶藏报出自己的line。
不一会儿，他空空如也的联系人列表上，出现了第二个头像。是岩崎葵抱着一捧彩色花束微笑的照片。
与此同时，岩崎葵也点开了叶藏的头像。
不是日本人惯用的生活照。是一片纯白底，上面印着空空如也的一行字。
「ダメ人間すぎて、ダメ」
（过于无用之人，简直无可救药。）
可真是……符合叶藏老师的气质和人设，相当之丧气的宣言啊。
岩崎葵的余光不小心瞥到了叶藏手机的line页面，入目只有大片的空白。她再把自己的调到同一界面，全被和亲朋好友通信的记录占满了。
唉，叶藏老师啊……
临走前再度收获怜爱眼神的大庭叶藏，头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我又做了什么惹人误会的事吗？
-
“中也——白濑——柚杏——”
名为白鸟友太的小羊大口喘气飞奔回到羊组织的家中，他觉得自己兜里的一万日元大钞在发烫。
友太迫不及待把它呈到几人面前：“你们看，快看，我今天拿到的！”
“天，一万日元，不会是假的吧？”
“你小子，发了啊？”
还有一群正在忙活其他事情的小羊听了也围了上来。他们的日常生活最多攒些钢镚作为零花，是见不到这么大数额的整钞的。
“友太捡到了一万日元？”
“让我看看！我还没见过一万日元的钞票呢！上面印的是谁的头像？”
中原中也是所有人里最淡定的一个。自从觉醒了重力的强大异能之后，他默认成为了羊组织的保护者，将小羊们庇护到无人胆敢招惹的地步。
也因此，他是对危险最为敏锐的人。对于来路不明的大额钞票，自然是心怀警惕。
“友太，你来说，这张钞票是怎么来的？”
如果是偷来或者抢来的，意味着可能会招来的报复。如果是有人刻意给的，说不定就有人口贩卖组织盯上了他们。
其他小羊闻言也纷纷闭口看向友。中也的问题他们也很好奇。
谁知道，白鸟友太给了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答案：“这是岩崎小姐给我们的定金！”
然后，他带着激动地讲述了从车站找到一份带路的工作，在目的地偶遇惊为天人的漂亮模特哥哥，到无意间招揽来新生意的全过程。
饶是中原中也想象力再丰富，也想不到如此神展开。他愣在原地好几秒，有心问是不是友太编的故事，又怕戳破他让人难堪，正踌躇着该怎么开口。
白濑毫无顾忌地“哈”了一声：“不是吧，友太，你也太有想象力了，编故事也编了个像模像样的。即使是偷的又怎样，我们又不会怪你。”
“才不是编的呢！”
白鸟友太从兜里掏出一张带着香味的名片：“这是岩崎小姐的联系方式，她还说，等我们有手机了可以给她打电话，她会把合同发给我们！”
中也从抽屉里翻出一个旧手机：“我去打，号码报给我。”
写着“岩崎葵/女性周刊《sixteen》编辑”的名片是烫金印成。友太要骗他们也做不出这样精致的名片。
而且他讲的话，从逻辑上确实没什么漏洞。
如今要确认的，就是这是不是有心人设下的圈套了。
中原中也输入名片上的号码，播了过去，一下子就接通了：“喂，岩崎葵？”
对面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
“是我，请问是中原中也先生吗？听小友太说，我们借贵地拍摄的事宜可以全权联系您。您的初步意向如何呢？这样吧，我把合同先发过来，您看过合同之后在决定，怎么样？”
呃，合同？
数秒后，中原中也收到了一份文件。他迟疑着点开，先被满屏密密麻麻的字吓了一跳，又被那些佶屈聱牙的词汇弄得怀疑自己根本不懂日语，漂亮的眉头深深皱在了一起。
直到看到末尾报酬那一栏的数字。
二十万元……
中原中也粗略算了下，足够羊组织两个多月的伙食费。甚至有结余给每个人买一件崭新的衣服。
中也咽了下口水。
他再度抬头时，周遭俱是小羊们闪闪发光的期盼目光。柚杏还捏着白濑大腿上的肉问他：“中也，怎么样了？对面是骗子么？”
她虽然这么问，可那双眼睛分明在渴盼一个否定的回答。其他小羊也如出一辙。
有名片，有合同，有定金。听起来太像假的，以至于很真。横滨的人贩子大约没想象力充足到冒充时尚杂志的编辑来引诱他们。
赌一把吧。
中原中也的拳头上红光一闪。
即使真的是有心设计的圈套，我也有信心把所有人保护好。
“这几天大家巡逻一下周边街道，把爬在我们周围不安好心的蛭虫们都清理掉！”
“哦——”
“好耶！有模特要来我们家了！”
和白鸟友太一样，其他小羊不仅高兴于多出来的一笔酬金。他们生活在半以物易物的环境，对金钱其实挺没概念的。
更多的是对有模特造访这件事高兴。
组织里的小羊们，多半都有不太好的身世，不然也不至于流落擂钵街了。他们自知是亲人们的弃子，无人愿意拯救的边缘人，在羊组织里互相报团取暖才有一线生机。
但是，他们在羊组织的家，居然要有杂志封面才会出现的、光鲜漂亮的模特造访了！周边的势力/抛弃我的家人们知道了，会羡慕我吗？
是以，一连几天，留守的小羊们兴致高昂，巡逻时把组织的周边清理得干干净净。
中原中也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从前可没见他们这么认真。
至于约定好的拍摄当天，所有的小羊，包括平时最爱出门游玩的人都没有外出。他们默契地夹道站在地盘上，试图一睹所谓模特的真容。
“中也，你不出去么？”
柚杏抽空进门喝水的时候才发现，中原中也一人独自坐在客厅的茶几上。他踢开了垫桌脚的石头，用重力控制着三条腿桌子保持平衡。
中原中也“嘁”一声，摇了摇头：“不了。我对出卖皮相的家伙没兴趣。你和白濑在外面看好他们，别让他们乱跑。”
接纳他进羊组织的老人里，有几个因为长相出众，曾经差点被拐去**行业当炮灰。要不是中也觉醒了异能，她们怕是连性命都难以保住。
从那以后，年幼的中原中也就对贩卖美色的行业抱有深刻的偏见。他接下拍摄的活，只是对报酬感兴趣。可不代表他喜欢模特什么的。
柚杏看着换上军绿色新夹克的中原中也，抿唇笑了笑：“好吧好吧，都随你。”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忽然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哇”声，比夏天夜里的池塘还要热闹。
“天啊天啊，好帅啊——”
“是漂亮！”
“明明是帅！”
“帅是中也那个样子的！这个模特哥哥明明是漂亮！”
听着门外传来的纷繁杂音，中原中也烦躁地咂了咂嘴：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家伙，该训他们两句，少给“羊”丢人了！
这样想着，他没走正门，一个干脆地破窗而出。
——恰好与藏在屋檐下，低头摆弄手机的叶藏对上正脸。
话说小中，你明明就是想去看的吧？
感谢友友萌的评论！我都看了！开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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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