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这种十分简单的恶意更纯粹，更伤人。
“一直都是这样的。”胖同学自己都没觉得这件事有什么不对。
没错，你就是丑就是胖，就是动不动就要气喘吁吁，学习也不够优秀，每次上体育课都会成为拖后腿的那个，同学们肆无忌惮的嘲笑，觉得这件事是理所当然，就连老师也都很嫌弃你，因为你总是拉慢进度。
全身上下都找不到任何可以夸赞的优点，所以毫无逻辑的，别人的嘲笑和看不起就成了理所当然。
“不可以这样。”八田美咲简直理解不了，“这样毫无逻辑，根本没有道理啊……”
“可这件事就是存在着。他成了人群中被孤立的那个，被欺负、被迫承受负能量的那个。或许有人仅仅只是因为心情不好，所以就来嘲讽他一番，或许有人只是觉得这样很酷很好玩。”
“每个人都觉得这样是正常的。”
“这样不符合逻辑道理的事情，就这么存在着。”
“每个人都在不停地释放着心中的恶意，并不会管胖同学会不会难过，会不会受到伤害。”
“所以我真的很讨厌人世，很讨厌生而为人。”
太宰治拉开窗户，跳上窗台，蹲在上面用很温柔的语气，笑眯眯地说着这些并不能令人高兴的话。
人的恶意总是无处不在，总是在无时无刻的伤害着所有人。
“你长成这样就是罪过，就必须被嘲讽被欺负。”
“人类固有的强盗逻辑。”
这种事情经历地多了，就会对眼前的整个社会都失望掉，想立刻死去，结束这样并不快乐，也完全没有光亮的世界。
然而这些话虽然特别浅显易懂，而且眼前还有活生生的例子：胖同学已经泪流满面，他太理解这些事情，太知道同学们的那种看似轻飘飘的恶意有多么伤人了，此时此刻他是无比绝望的。
但是对于八田美咲来说，他并不能深切地理解。
他只是上前，一把抓住太宰治的手腕，像狠狠地摔打一条咸鱼一样，把他狠狠地砸到地上，然后一把拉住胖同学，大步上前。
“我们去买面包，不管别人。”八田美咲很大声地说，“我们没有去妨碍别人什么，别人凭什么来妨碍我们！同学你不要想太多，别人怎么想我们又管不到，我们只要管好自己就好了。”
他并没有冲动的挡在胖同学前面，跟所有的同学对着干。
而是飞快地想到了自己现在要做的事情，但也没有完全不管胖同学，他还是拉着同学一起。
胖同学有点感动，他并不希望自己被护在身后，就像是以前有的同学突然过来帮他，然后像个英雄似的跟所有人对着干，再跟那些人变成朋友，最后离他而去。
希望能得到平等对待。
“啊，我喜欢吃红豆面包，你呢？”八田美咲拿出钱包，“阿姨，我要一个红豆面包。”
“我喜欢吃芥末面包。”胖同学有点忐忑，“这种口味没什么人喜欢，他们都说吃这种面包的人口味很古怪……”
“你很厉害啊。我都不敢吃芥末，不然鼻子好难受，还会掉眼泪。”
红豆面包只有半个巴掌大，有些胃口小的女生会买来当一顿饭吃，不过对于胃口大的男生来说，这也不过是小零食小点心罢了。
“我不厉害。”胖同学有点不太好意思。
“啊……”八田美咲捏着红豆面包，忽然想起另外一位同学，“太宰呢？”
“在这里哦。”太宰治飞快地从八田美咲身后出现，然后凭借着身高优势凑过来咬了很大一口红豆面包。
红豆有用糖腌制过，吃起来十分软糯，也特别甜。
太宰治甜得脸有点皱，但仍旧飞快地吞了下去。
“你好过分！”八田美咲简直出离愤怒，“我最喜欢的红豆馅！”
一口下去就少了一大半！
剩下的坚决不能给吃了，八田美咲抱紧自己的面包，飞快地吃。
上课铃声突然响了，走廊里的同学都飞快地往教室跑，这时候八田美咲才终于有了自己是学生的自觉，随大流的一块儿往教室跑。
他是转学生，教室中并没有原本属于他的位置，只需要去空着的地方坐着就好。
“八妹，来这边。”
“八妹，不要去那里，远离胖同学哎。”
“你长得好可爱。”
尽管已经知道八田美咲是男孩子，但是近距离面对这张十分可爱的脸的时候，有很多男同学还是控制不住的脸红了。
后排窗户旁边有一前一后两个空位，坐在那里就刚好能看到窗外的景色，仿佛是被割裂的，跟班里的气氛完全不一样的，独成世界的一角。
“我坐这里好了。”八田美咲选了靠后，但是更靠近教室中间的位置。
后面追上来的太宰治选择了紧挨着他的位置。
没有人选靠窗的位置。
课桌边上就是胖同学，八田美咲感觉还挺不错，用课本挡着脸跟他说悄悄话，“喂，等会儿放学我们一起。”
“哎？好、好。”胖同学吓了一跳，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愿意跟他一起放学。
“还有我、还有我！”太宰治双手放在嘴边，用很小的声音呼喊。
八田美咲转头狠狠地看他，“我跟你好像一点都不熟。”
“很快就熟悉了哦。”太宰治单手托着下巴，另外一只手轻轻挥舞。
讲台上的老师看到了这一幕，但并没有管。
对于一部分老师来说，讲课才是自己的任务，而且说不定他要是真的多管闲事地管了，还会惹来同学们的反弹，如果没有强大的心灵去承受的话，那肯定会受伤的。
这个年纪的同学们，朝气蓬勃，热情洋溢，有着用不完的精力，大家很容易就会因为同一件事而共同针对一个人，哪怕对方是老师，会有种自己跟老师对着干，变成英雄的错觉。
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脆弱不堪的个体，但是当组成团体的时候，却能达到无坚不摧的程度：会伤害任何人。
普普通通的老师根本承受不住他们的热情，就只能冷冰冰的板着脸，竖起冰冷的武器，并不在乎的讲完课，然后转身离开，跟这些同学再没有关系。
放学了，同学们三三两两的离开，相熟的人在一起快乐的说着话。
教室里还剩下那么两三个人。
“八妹，你还记得你住在什么地方吗？”太宰治凑过来，脸几乎贴在八田美咲脸上，两个人的鼻尖几乎碰到一起。
他跳到课桌上坐着，脚踩着板凳，手放在口袋里，特别酷的样子。
在某个瞬间，太宰治看上去竟然显得特别严肃认真，他那张总是笑眯眯的脸上竟然也有了类似于严谨的表情。
“八妹，你还记得自己是谁，来自什么地方，家在哪里，家中都有什么人吗？”太宰治看向八田美咲，眼球中闪过一抹暗光，“你认识的人中，有史蒂芬、森鸥外吗？有我吗？”
眼前的世界无比真实，微风吹起窗帘，阳光趁机照进来，能感觉到极其细微的温度。
课桌上面有一些好笑又好玩的涂鸦，旁边的胖同学已经收拾好书包，正忐忑又小心翼翼地等着自己。
远处能隐约听到鸟叫虫鸣，更远的地方还有汽车喇叭声音。
没有什么比眼前更真实的了。
“不过，我家是什么情况来着？”八田美咲终于发现一个很大很大的问题，他竟然把自己的家给忘了。
他住在什么地方，家中都有谁，竟然完全想不起来了。
那么他又是谁，他是八田美咲吗？
“发现了。”太宰治再次凑过来，脸几乎贴在八田美咲脸上，“呀，这么看，你长得完全符合我的审美。我遇到过的那么多漂亮的小姐姐，你拥有她们的所有优点，真是让我有点把持不住……”
他大概也跟班上的男孩子一样，得了见到八田美咲这张脸就忍不住脸红心跳的病。
不过，太宰治凑到八田美咲耳边，“让他出来。”
“哈？”八田美咲后退，伸出两根手指头戳太宰治的脸颊，把他戳开，瞪着眼睛很不高兴地拒绝，“他像个神经病，总是说乱七八糟的话，我不想让他出来。”
“可问题就出在他身上。”太宰治跑过来蹲在八田美咲面前，双手扶着他的腿，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八妹，我们的世界变了，就是因为他。不弄清楚这件事，谁知道世界会不会还会继续改变……”
“我听不懂。”八田美咲完全理解不了地说，“我现在好好的，能吃能喝，这不就行了？”
不太聪明的人从来不会去挑战自我。
而太聪明的人，往往很轻易的就能发现问题所在，并且像着了魔似的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
太宰治盯着八田美咲看。
八田美咲盯着太宰治看。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好吧。”太宰治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他决定主动退一步，“如果你答应我，那么我可以保护你一段时间。”
“谁要你的保护！”八田美咲不但没听懂，反而还觉得眼前这位同学特别古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