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悄然褪.去,岑寂的黎明踩着高跷步入水中,若有若无的人声从很远很远的街道传来。
伤口已被包扎过了,却隐隐泛着疼,
雾岛栗月躺在病床上,睡不着觉,只好漫无目的地发呆。
小时候看见的雾潮、兔子有三瓣嘴、希哈函数的冲突处理、池袋今晚到底瘸了几个人?
——久远的记忆、漫游宇宙的胡思乱想、一闪而过的疑惑,七零八落,思绪纷繁,像是没了编号的小青蛙,啪嗒啪嗒跳进他脑子里。
他想起罪歌雪白的刀光,摄人心魄,折原临也在楼顶燃起的爆炸,那火光仿佛仍残留在视网膜里...还有,黑影骤然落下,遮天蔽日如下陷的天幕...以及,龙之峰帝人开枪前疯笑的眼眸...
那眼神印在他脑海中,总令人觉得熟悉。
是谁呢?
男人,女人?老人还是小孩...又是什么时候?
他恍然曾见过那样的神情...相似,或不同?
他苦苦思索,欲拽住思绪一缕尾巴毛,
然而,不知不觉,被窝温暖困倦,将疼痛掩埋,日思化为夜想,白日沉入了梦乡。
而梦,是一种回响。
2004,北国,间之忆。
清晨树林寂静,到处都落着雪。
云杉、红松,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针叶树立在那儿,支着光秃秃的枝干,像一群箭头,细棱棱直指天空。
这是一片寒温带常见的针叶泰加林,土地被冻得坚硬,枯草压在雪下,草茎混入泥土凝成冰碴...而除了这些又尖又高的树、一点荒草和稀稀拉拉不成丛的灌木,能在这低温中活下来的生物少得可怜。
一条狭长小径穿过树林,将雪层翻开,横亘一条森林未愈的丑陋疤痕。
两个男孩,跟着个大一些的女孩,走在这条黑土坚硬的林间小路上,
他们各自拖着一个桶,蓝色塑料桶被绑在架着两个轮子的小推车上,压过凹凸不平的路面,金属滚轮叮当作响...每天他们都走过这条路,去树林另一头的湖边,取一天用的水。
“簌啦簌啦——”
冰碴在脚下碎裂,像踩着爆米花,
林间空气干燥,风却很冷,尽管驯鹿皮制的毛靴子已裹到大.腿,头耳都严实捂在帽子里,仍有针刺般刺痛传来,刮过每处最微小的裸露皮肤,
呼吸间,出口的热气转瞬就成白茫茫一片,凛冽寒风蛮不讲理灌入胸腔...出门不过几分钟,眉梢睫毛便挂满了霜, 几乎让人看不清路...
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远远看去,像两只小熊,跟在大些的另一只后面,艰难又笨重地行走。
走了一阵,三熊终于来到了湖边。
在这低达零下四十度的极寒地区,任何室外冷水管都会冻裂,所以,取水只能靠天然水源,
——当然,这也很干净,低温足以杀死大部分细菌与寄生虫。
他们走向湖中,无需辨认就找到了固定取水点,——在岸水相接的地方,一块石头作为标记,只有这儿,冰才是新冻上的,每日都会被凿开,而除此之外,放眼整个湖面,老冰足有几米厚。
将桶从推车上卸下,少女——也就是伊娜,用铲子凿向了冰面。
伊娜生得肩宽腿长,远无人们印象中少女的纤弱,作为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她粗鲁、野蛮,有一双粗糙而宽大的手,手指因生多了冻疮而变得粗壮...这双手也很有力气,能轻松单手拎起水桶。
但她依旧是漂亮的,面颊冻得发红,一双眼睛亮盈盈的,行走间,带着年轻女孩那种特有的生气。
“列奥,接好它。”装满水后,伊娜将水桶递向其中一个男孩,男孩叫做列昂尼德,在俄语里,是狮子的意思,因为在毛皮帽子下,男孩有着一头像小狮子般的棕红卷发,他是伊娜的弟弟。
没等伊娜将水桶递过来,列昂尼德便兴冲冲伸出手,刺骨冰水因此被晃出来了些,但伊娜还是稳稳将桶放在了一旁的小推车上。
灌满一桶水后,伊娜又装了下一桶,“你也是,阿什卡,”她冲另一个男孩说到。
于是,雾岛栗月接了过来。
这时候,他还不是[雾岛栗月],他还从未听闻[雾岛],
在这里,伊娜叫他“阿什卡”,带着一种他不明白的亲昵,阿斯,阿斯洛卡利,阿什卡,印象里,似乎只有在很少的时候,外祖母这样才叫过他。
他扶住水桶,盖上盖子,艰难地将卡扣扣上,固定住了。
“快点,伊娜,早饭要好了。”先他们一步的列昂尼德在前方跺脚,发出快乐的呼喊声,活似个等不及吃饭的毛熊崽子。
*
回去时速度要慢上许多,因为带着重物,
而随着行路时间延长,裹在皮毛里皮肤出了汗,刺刺痒痒的,
稍不留神,冷风便从衣领、袖口与手套的接缝钻进来,将汗水化作湿冷,惹人难耐。
三人都沉默地走着,即使是快活的小狮子也闭紧了嘴,闷不吭声地走着,穿过树林,跨过岩凹,房屋街道渐映入眼帘,
炊烟缭绕,
坐落在山脚下,村子如一片小小的苔藓,成群的壁炉喷吐烟雾,似大地的呼吸奔涌,挤在山壑中,淹没一切泥泞的土地、岩石、砖瓦...
再往前,接上泥路的水泥大道带来现代化之感,平铺在盆地上,将本就不大的村子一分为二,左右都是房屋,高高矮矮的独栋小楼,夹着三两小路、一些商铺、都还没有开门...
——这里前身是个矿场,采矿的人多了,就渐成了村落,并直至今日,整个村镇都仍以采矿营生,进入冬季,大家便都歇了工。
金属轮子在水泥路上顺畅地滚动起来,偶尔能见几个同样外出打水的人,都捂得严严实实的,匆匆忙忙,不说话。
路尽头则是一座巨大高耸的尖顶教堂,石砌的,深灰外墙仿佛与山岩融为一体,在清晨薄雾的光晕中,静显神圣恢弘。
但他们不用走至教堂,
在那前方,拐入小路,便到了他们当前的住处,——也就是伊娜家里,
院门前,房屋男主人——伊娜的父亲,正在将一车劈好的柴卸在柴房。
这个名为安德烈.邦达列夫的男人,有着典型的东.西伯利亚.亚洲长相,看见他们后,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继续手上的活儿。
雾岛栗月跟着伊娜进了屋。
将脱下的大衣挂好、用棍子敲打衣上的碎冰,玄关处,三人不约而同做着入室后的第一件事,
随着他们的动作,碎冰簌簌落下,在地上化作积水,可见室内温度之高,
与室外不同,壁炉与管道的辐射下,屋内温暖得仿佛夏天,即使只穿单衣也不觉寒冷,换下长长的毛皮鞋子,踩在地板上,冻僵的手脚很快就回了温。
“你哥怎么样了?起来了吗,不会还在睡吧。”列昂尼德抖着头发上的碎冰,说到,据说他出生时就已有了这样一头狂放不羁的红棕乱毛。
“不知道。”取下帽子,雾岛栗月的回答干巴巴的。
“还真是松懈啊,明明牧师大人那么喜欢他,如果他更虔诚些的话,一定会更快被治好吧。”列昂尼德接着嘟嘟囔囔,并眼疾手快抢先将帽子挂到了帽架上。
这只整天有力没处使的小狮子,或许是差不多同龄的缘故——都是八.九岁,不知怎么就盯上了雾岛栗月,
做什么都喜欢比一比,——进门要比雾岛栗月快、吃饭要多吃,洗碗要更积极,祈祷更虔诚...男孩初生的好胜心爬满了生活的每一处缝隙。
然后招来了伊娜不耐烦的一巴掌:“关你什么事啊,别瞎叨叨,收拾完了就去帮妈妈,”
女孩一巴掌拍在列昂尼德头上,拍走对方后,又转过头来冲雾岛栗月笑笑:“别担心,春天快来了...上看看吧,他醒了就叫他下来吃饭。”
*
于是雾岛栗月朝楼上走去。
拾级而上,他不禁开始回想,
他是怎么到这儿的呢?
大概是瞎走吧。
入冬前,他和费奥多尔的跑路途中,为了躲围追堵截,他们驶向了荒野。
原本,这方面他异能力优势很大,依靠植物视觉,即使少有人至的泥路、暗夜无星的夜晚,他们都仍可肆意穿行,但...他忘记了,
他忘了已是十一月份,寒潮自北冰洋顺流而下,气温骤降间,连金属也会变得脆弱,
脆弱到,在泥路忐忑间,车轴一声哀鸣竟就那样断裂,
而没了车子,他们寸步难行。
困在荒芜人烟的废旧小道上,在即将封山的雪覆荒野中,无路可逃,
油箱的油很快就耗尽了,引擎熄火后,车内陷入极度的寒冷,而费佳...那样糟糕的环境,对那副本就羸弱的躯壳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就在雾岛栗月打算暴露位置,让人来把他们抓回去时,恰巧有一辆车经过,那是通往这个村子的最后一辆车,自那之后,大雪便封了路。
他们被带回这座村子,之后,好心的邦达列夫先生和邦达卡娅太太收留了他们,他们便在这里住下了。
而现在,推开阁楼门,雾岛栗月望向费奥多尔。
——身穿一件白色丝质衬衫,如披蝉翼,那道纤弱的身影正坐在窗前,半长头发细碎垂落阴影,拂过耳际,无言地,望着窗外。
窗外是一片雪松山林,千树万枝都被冻硬了,密密支棱,裹着晶莹寒霜,冰雕似的,
朝阳正从林间升起,万丈霞光穿透冰棱变了颜色,碎成一簇一簇,粉云紫霞歇落树梢,雾凇沆砀的清冷与暖色是如此相融,像一场朦胧的梦,
而梦,倒影在一双紫色的眼眸中。
费奥多尔回过头来,低低咳嗽了两声,“走吧。”
谢罪,我还没写到修罗场,还有一段剧情要搞,因为是后面剧情的前叙。
一些些说明:
这时候栗月才八岁快九岁,还不会孢子杀人**,也还没被费送去研究所,费应该也才十几岁,还是个少年,(但侦探社成立的时候他貌似已经去横滨搞事了,搞不懂年龄,算时间穿越或者私设啦。)
原创人物:
是借住处的一家人,
【子】列昂尼德,昵称,列奥
【女】伊娜,
【父】安德烈.邦达列夫,文中都称邦达列夫先生,但他老婆叫他昵称是安德里克,
【母】玛芙娜.邦达卡娅,文中都称邦达卡娅太太,但邦达列夫叫他昵称是玛芙鲁莎,
顺带发现俄罗斯人名字真的好长嗷,比如列昂尼德全名居然应该是:
列昂尼德(意为狮子).安德烈耶维奇(父称,意为安德烈之子).邦达列夫(姓氏,意为箍桶匠)2333,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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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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