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横滨。
所谓[A]先生,是一个高瘦的男人,留着斜斜分的刘海,神色倨傲。
即使面对森鸥外,也只是浅浅地弯了下腰:“久仰大名,港口黑手党的首领,”
转眼便挂上了自如的笑容:“我听闻,您是这座城市黑夜的统领...如今一见,真是名不虚传。”
他说话时的声调很高,即使说着恭维的话,言语间也仍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审视态度。
森鸥外今日却意外地随和,“哦...”微垂着眼,语气淡淡的:“承蒙同行抬爱,在下不过区区一介赤脚医生罢了。”
闻言[A]嘴角笑意扩大了些,他张开双手,做了一个展臂的动作:“不管怎么,您既然来了,便是客人,欢迎来到我的狂欢城,”
说到这儿,他看了眼周围,忽然脸色突变,作出一副怒容,朝一旁侍者喝到:“你们是怎么招待客人的?”
旋即又立刻转过身来,换上温和的假面:“走吧,让我带您好好赏乐一番...”
*
说是招待,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A]大概自认牌技十分了得,径直便带他们去了赌.场。
楼层到达,电梯门打开,金碧辉煌映入眼帘。
连廊柱上都贴着金箔,本应十分热闹的大厅此时却清了场,清一色制服的保镖分站两旁,把守各出入口。
至此,[A]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显然是想给森鸥外一个下马威,好让黑手党不再插手,抑或图谋更多?
谁知道呢,
跟着走入大厅,看着这副[谁也别想轻易离开]的阵仗,雾岛栗月不禁抽了抽嘴角,
好家伙,这般[开门见山]的做派,还真是好久没见了。
于是牌局开始,
保镖退至两旁,荷官开始洗牌,几轮不温不火的试探后,
零零散散的筹码散落中央,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着幽微的光芒。
气氛也还算融洽,因而也间或穿插几句闲聊。
“这么说来,次贷危机的时候,是您力挽狂澜,以[进取型]决策促使公司度过难关,进而创下了如今的基业...”
靠在皮质的高背椅上,森鸥外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一枚筹码:“听上去很厉害,”
要知道,08年那会儿,受全球金融危机影响,前黑手党首领又疯病难医,
那时,他还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地下黑医...而如今,六年过去了...缓缓眨了下眼,收回心神。
而另一边,对于森鸥外敷衍的恭维,[A]竟然很是受用:“哈哈,您真是客气,说到底,只要有足够的财力,大部分事情就会水到渠成,财力越丰厚,抗风险能力便越高...”
于自吹自擂间,还不忘彰显富有。
“那还真是令人羡慕,”森鸥外配合地叹了口气,仿佛真的为此苦恼:“实话说,作为一个组织的首脑,管理经营并维持其运转,并非易事,您却如此轻松...”
他偏了偏头,含笑看过去:“莫非,这其中有什么窍门吗?”
[A]侃侃而谈:“就我个人的经验而言,只要留下精锐、剔除杂质,便可保证组织的竞争力...当然,其中最重要的一点,资源利用的最大化——将垃圾转换为价值,将无用的人力变现为财力,这是只有通过特殊异能力才能做到的事。”
“而恰好,能以金钱收买部下、以异能力变现宝石的我,拥有取之不竭的财力,自认立于不败之地。”
说到这儿,[A]不再温吞,他挑衅地看了对面一眼,挥手将一摞筹码砸进场中,“加注,”掷地有声,仿佛揭开帷幕,好戏开场。
森鸥外点了点头,神色不变:“跟注,”
来之前,他和雾岛栗月已知晓[A]的异能力——[宝石王的失常],
通过给目标戴上项圈,从而获得[能将目标生命转化为等价宝石]的权限,
正如在场的所有保镖,每人脖颈上都戴有黑色项圈,项圈中央镶嵌宝石,只要[A]心念一动,他们的生命就会充入宝石中。
——而这,竟就是[A]那所谓的五十人精锐团了。
居然就这样把异能力和底牌都暴露了...
雾岛栗月站在森鸥外的后方,一边记牌,一边抽空走了个神。
观察分析这种事,对他们这类人来说,显然不是太难,何况,桌子斜后方不远处还放着盆栽,角度恰好,得来全不费功夫...
对付惯了各种心机深沉的同类后,如今他看[A],竟然觉得颇为亲切。
一轮表态后,荷官揭开三张公共牌。
[A]只瞥了一眼,立刻选择了加注,
这一次,森鸥外却并没有急着加注,或是跟注。
他翻着手中的筹码,将话题又拉了回去:“资源回收再利用,贵组织如此环保,响应横滨绿色发展理念,自然是好的,只是——,”
暗色血眸静望向对面,寒光一闪而过:“这最近的拍卖会,可给我们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啊。”
谈话终于进入正题,无声的交锋在牌桌上相撞。
“您说笑了,哪里谈得上什么拍卖会,”[A]的脸僵了僵:“也就是大家互相换换东西,玩一玩罢了,”
尽管演技再浮夸,这种时候,他还是清楚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的,试图将事情的性质定义在[玩闹]上,以堵回黑手党的发难。
“的确是小事,但,总不能坏了规矩。”神色淡淡的,森鸥外加注。
第四张公共牌翻开。
“哦?”[A]发出了一个疑问的单音,继续装傻充愣。
而森鸥外,也依旧是懒洋洋的,“规矩至关重要,”一边说,一边轻描淡写地抛下筹码,“而阁下应该知道,这是横滨。”
话音落下,仿佛连空气也静滞了一秒,无形的重压笼覆了下来。
场上的筹码已堆如小山,
“嗬,”[A]干笑了一下,飞快舔了下唇,正准备说些什么,森鸥外却忽然松懈气势,
仿佛累了似的,黑发男人靠在椅背上,向后招了招手。
这是一个指示,雾岛栗月一怔。
他知道自己的戏来了,但...
他是否犹豫了一瞬,千分之一秒、万分之一秒?或就是没有,
绝非动摇,他毫无迟疑。
因此下一秒,众人便见到,那个一直站在黑手党首领身后的,一身西装的灰发青年走上前,在男人的膝边半跪下来,蹭了蹭对方的指尖。
而森鸥外,他漫不经心地翻转掌心,指尖滑过青年的脸颊,抚摸对方垂落的长发。
随着他的动作,第五张牌翻开,五张公共牌都摊开在了桌面上。
[A]翘了翘嘴角,面露喜色。
森鸥外拍了拍雾岛栗月的头:“来吧,看看我们的底牌是什么。”
雾岛栗月:“......”
雾岛栗月隐晦地翻了个白眼,站起来,翻开两张底牌,不出意料和公共牌中的三张组成了同花顺。
同花顺是德州里最大的牌,
结果显而易见,除非[A]能够凑出更大的同花顺...显然,他不能,
[A]的面色骤然沉了下去。
森鸥外不咸不淡地感叹了一句,顺带刺激对方:“看来今晚,幸运女神似乎更眷顾我一点啊。”
本以为这轮拿到[强牌]稳赢的[A]勉强笑了笑,竭力维持镇定:“这可不好说,继续?”
“继续,”
新一轮开始,
黑手党的首领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闲闲看荷官洗牌,发牌,
但在他身旁,灰发青年却坐到了软椅的扶手上,像个大猫猫一样,百无聊赖,一会儿打个哈欠,一会儿又捏着自己的发尾去挠男人的脸,然后被一把握住了手。
在琥珀色的暖光的摇曳中,两人都是一派悠闲。
[A]冷眼看着,不知不觉中,逐渐面露狰狞。
[怎么敢,]
地下黑医瞧不起他也就算了,但竟连那男人身边的一个小宠物也如此...旁若无人,
他对上那双绿色的眼睛,对方不经意间扫来的一眼,如划过一片空气,
可[A]却仿佛在其中看见了无穷的天真、与狂妄,
那样的眼神,漠然、空无一物,与转眸前的温顺依赖截然不同,
[哈,凭什么,自以为讨好一人便足矣吗?不过是区区一个,区区一个...恃宠而骄的玩物罢了,他怎么敢...]
无名怒火腾地一下从[A]心里冒了出来,他咬牙死死看着,像是要看穿那副皮囊,透过那张圣洁的脸,见其下的放荡,
对方的嘴唇被咬破了,一点鲜红洇湿在那儿...
于是,一个念头浮了起来,在一种邪恶的憎恶里,令他愉悦,
他忽然笑了,故作姿态地拉长声音:“仅是这些——,未免也太无趣了吧,不如就来赌点真正有意思的?”
[上钩了,]
只见[A]气势凌人地抛出几颗大宝石:“佳士得拍卖会上克重132千万美金的蓝宝石,而这些,只多不少。”
宝石纷纷落在灯光下,闪烁夺目的光耀。
“哦,如此地大手笔,你想要什么?”森鸥外问。
[A]扬了扬下巴,毫不犹豫指向了雾岛栗月:“他,”
“若你输了,就由他主动戴上项圈,成为我的部下。”他相信以他的财力——上亿美金的筹码足以压倒对方天平上的一切重量。
而不论那是宠物还是情人...要扳回脸面,重占上峰,还有比[夺取]更绝妙的主意吗?
更何况,那张脸,——包含某种隐晦的目光将青年上下打量,——确实,很不错。
哈,雾岛栗月忍不住笑了一下,
甚至因为像[为自己卖了个好价钱]而高兴,显得有点蠢萌,
但他其实只是惊讶于[A]的自曝其短罢了。
——特意强调[主动],
果然和他收集的情报一样,[A]无法强制他人戴上项圈,必须要[自愿]才行,而这样一来,
这个看似不错的的异能力,就太过鸡肋了不是吗。
森鸥外却在这时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像是在抱怨他的[出戏],而后才懒洋洋转过头去:“这可不行呢,ACE君,”
雾岛栗月听见对方的嗓音变得低哑,像是遗憾:“要知道,月酱他,可是黑手党重要的干部啊。”
“干部?”
“不错,权力仅在首领之下,能够自由调动武装部队的高位者,如今Mafia中仅有三位的重要存在...当然,在此基础上,等价交换一向是我们遵循的原则。”
说话间,男人的眸光逐渐悠长,仿佛在说,[连干部也并非不可交易,只是,你的筹码还不够。]
被误导的[A]恍然大悟,并自认理解了其言下之意,
[既然有花瓶充当的干部,自然也有靠金钱买来的干部之位,只要,一个换一个,]
思考两秒后,发现自己不亏,[A]下了决定:“既然如此,那再加上额外的附加条件,若我输了,我便加入黑手党,想必凭我的财力,至少也抵得上一位干部了吧。”
森鸥外饶有兴趣地看着,同意了。
同时,牌局继续,这一局不出所料又是森鸥外赢。
于是按照约定,[A]将加入港.黑,成为新的干部,其名下拍卖会与赌.场将冠上港黒的名头,黑手党对走私市场的垄断恢复既往。
而[A],在不知权力将被架空的现在,或许在他看来,也是赚的吧。
毕竟花点钱就搞定了当地的地头蛇,获得经营许可还顺带给自己买了一大票保镖,怎么看都是好事。
至于将来嘛,
[等干部没了,钱自然归港.黑,]
某狼狈为奸的黑心二人组如此想到,是以今天一行,竟令双方都很满意。
*
另一边,大厅二楼,包厢内。
黑发白肤的高瘦青年与头戴侦探帽的侦探,站在窗边,看着楼下厅中的景象。
原本,为了调查[厄运项链]背后的贩卖者,顺着线索,他们找到了售卖它的拍卖会,来到这里,
却没想到会遇到港口黑手党的人,恰好撞见了这一幕。
“看吧,变成麻烦的人物了。”语气凉凉的,江户川乱步一边感慨,一边坐回了包厢椅子上。
而另一人,鸢眸静静地注视着,如同成群死去的枯叶蝴蝶,不发一言。
自己在想什么呢?
太宰治不知道。
在一瞬的恍惚间,他走进了时间拉长挤压的幻梦,
预感应验却伴随层层叠叠的不真实感,像黄昏飘起的泡沫,幻化作云层,在他的脑海中,在琥铂色糖浆组成天空的背景下,上升,消散,碎裂。
哑然。
他并不悲伤,也不惊讶,竟仍是了然。
只是某个预想得到了印证,正如他知道,——此时,雾岛栗月已然看见了他,已知晓他在这儿。
也知道,这不过是对方与森鸥外联手所演的一场戏,设下的一个圈套...但,太真了。
那种温顺的亲昵、被纵容时的小得意...太真了。
乱步先生说,[麻烦人物],是这样啊,
在他离开后,他的月亮,学会了扮演与掩藏,藏起了美丽与疏离,也藏起了表面锋利的棱角。
但是,太真了。
他分不清了。
A以为荷官是自己人,稳赢,但栗月作弊的方法可多啦,看了牌,可能还藏了牌,还有罪歌,可以控制荷官。
栗月,乍一看是灰色毛炸炸的大猫,其实不是猫科,是毛炸炸的绿眼睛菌丝团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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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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