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划过天际,穿过窗栅的光线在地面缓缓移动,好似钟表的指针,一格一格,将时间拨回了一切尚未发生之前。
这是2015年一个最普通的清晨,天色并不晴朗,首领办公室内荫蔽着阴凉,
一只纤瘦而骨节分明的手将咖啡放到托盘中,灰发青年于桌沿找到一个支点,靠立着,蹙起了眉:“我不确定这是个好主意,以身为饵,并不稳妥,”
“但这是最行之有效的方法。”黑手党的首领接过咖啡,平稳地说。
如今正值夏末,暑气尚未褪.去,针对异能力者的暗杀事件却频频发生,及至今夜凌晨,侦探社的社长也在无人的暗巷中遭受了袭击。
事件背后无疑离不开费奥多尔的指使,但随着袭击者行事越发嚣张,横行无忌,横滨地下世界也越发暗流汹涌起来。
雾岛栗月垂下眼睛:“费奥多尔布局一向精妙,他既出手,必是万箭待发,蓄势在后...您身为组织的首领,牵一发动全身。”
“而面对这样的人,你永远也无法准备周全。”
森鸥外不紧不慢地用茶匙搅动杯中的液体,缭绕的热气徐徐上升,将杯沿笼于一片模糊的雾晕,
透过朦胧的热气,他望向青年的眼睛显得很宽和:“既然魔人已对福泽阁下动手,那么想必我也是优先目标。”
“...不错,”雾岛栗月不觉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费奥多尔热衷于引发混乱,利用两大组织的首领挑起战争,是他一贯的行事风格。”
“你很了解他,”
“他也足够了解我。”一种隐约的抗拒横在齿前,话语变得简短,
但森鸥外闻言只是笑了一下,放下杯子,捉住了青年的手,
他抬头注视对方,平静道:“你既决意执棋,便需接受落子损失的风险,也应视我不再是我,我亦是你手中所执之棋,”
因为角度的关系,灯光炽亮的影不经意闯入了男人暗赤色的眼眸,竟令他的目光在一瞬恍若虔诚。
雾岛栗月怔住,
他感觉到对方的心跳顺着掌心传来,自己微凉的手指被对方的体温所包裹。
也许在一些时刻,这个人亦可以被称作诚实,
诚实的阴谋家,将一切筹码放上天平,一切手段运用无禁,在计算利益的同时,也将自身划入了可以牺牲的范畴,这个人,对于港.黑,对于自己的下属,又是怎么看待的呢?
短暂的晃神间,森鸥外却已话锋一转,开始了不着调的抱怨:“况且,天天上班,天天闭关,爱丽丝酱也好久没有出门逛街嘞...”
雾岛栗月:“......”
果然还是那个不靠谱的首领,他鼓了鼓脸,忍不住将手里的文件拍到对方脸上:“逛逛逛,还钓鱼...你赌性那么大的嗦,”
“嘛...不过是,时刻先下手为强。”闪避间,青年垂落的长发扫过了男人的脸,于一缕熟悉的发乳的香中,黑手党首领的神色显得很安宁。
*
“咔哒咔哒,”
蔽旧的夕阳洒入室内,钟表重新走动起来,
回归当下的时间,雾岛栗月发现黄昏的光线与早晨是如此相似,浮云聚在天边一角,夕阳将它们晒成了金褐色,而室内被光照到的地方,漫着一股昏昏欲睡的暖意...
他收回目光,望向病床上的人,
[看,翻车了吧...]
黑手党的首领一动不动,一个圈状的异能力标记古怪地盘踞在其伤口之上,
雾岛栗月静静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戳了戳对方的脸。
竟是软的,
男人的面容仿佛也与平常不同,——缺了表情,蹙着眉,碎发搭在脸侧...好安静,
病床的另一头,中原中也紧攥着拳头,挤出的声音好似砂砾般粗糙:“是我的错,若我当时...该死,是我太过大意,若非...BOSS就不会受伤...”
若他没有在爆炸中分神去保护那些平民,也许森鸥外就不会中[共喰]的毒。
被弹片划伤的痕迹,刺眼地停留在那儿,揭示病毒所入的缺口、路径,以及生命倒计时。
“别想了,中也,”雾岛栗月了然地说:“这是被计算到的结果,费奥多尔就擅长这种心理战术。”
一旁的尾崎红叶插话:“现在怎么办?”
“先由中也去医院那边探明情况,如果能够抢占先机...”说到这儿,雾岛栗月不由摇了摇头,
如今侦探社可是有着太宰治、织田作、江户川乱步,和露西.蒙哥马利的坚壁堡垒,要想找到机会劫持或刺杀福泽谕吉,难度非同小可。
“唔,还是先找魔人和普希金吧。”
拥有[共喰]异能的异能力者他已经查到了,——名为亚历山大.谢尔盖耶维奇.普希金。
*
傍晚,一只乌鸦从海湾飞来,捎来风的消息。
雾岛栗月站在落地窗前,看着一粒漆黑的小点,从大厦的阴影中穿过,高飞、飘荡,消失在城市的建筑群中。
当中原中也抵达市中区医院时,福泽谕吉已被其社员紧急转移,现场唯一留下阻拦追击的是侦探社的幻术能力者,拥有名为[细雪]异能力的谷崎润一郎。
[细雪]能够在空间中投影出视觉幻象,谷崎润一郎利用制造的假象成功骗过了中原中也,为同伴争取到了时间。
而其自身,也因缺乏攻击手段,不敌一众黑手党而被带回港.黑。
被俘的同时,他带来了江户川乱步提议的合作条件,——为了减少双方损失,需要黑手党在12小时内不对侦探社出手,并负责封锁横滨,牵制各方,
作为交换,侦探社会找到[共喰]异能力者并令其解除异能。
老实说,对于江户川乱步的计划,雾岛栗月并不看好,并非是不相信侦探先生的能力,而是...
一旦进入费奥多尔的游戏,跳离将会成为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挑战规则所需的代价远超循规蹈矩,人物所做的一切尝试、挣扎,皆是费奥多尔观览之兴趣所在。——那正是出自某种精心设计。
而雾岛栗月了解对方,他猜到费奥多尔一定会在通往共喰异能力的道路上埋下陷阱,尽管不知具体,却足以令他放弃对普希金的调查,不再追寻明面上的线索,
但这并不妨碍他给予侦探社时间,因为他同样正在等待。
*
“喂,太宰,”
“嗯?”
“关于老鼠,你的前同事,那个猫猫,有没有跟你透露过什么?”
行驶的商务车上,侦探将双手枕在脑后,沉思了一会儿,忽然问到。
“...没什么特别的,”
太宰治回答的语气很浅,却又不知为何沉默了两秒,而后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才继续道:“不过嘛,[喜欢用炸.弹和误导的混蛋],这大概是他的形容。”
乱步点了点头,太宰治接着说:“魔人还掌握了某种能大范围操控人心的异能武器,要想避免战争...如今已不能仅用常规手段。”
“还真是冗长的关卡设置啊,烂游戏...”侦探嘟嘟囔囔,他头上的帽檐被压低,余下的尾音随汽车远去抛在了风里。
*
风已越境,去往远方,当灰月落下,时间再一次来到清晨,谷崎润一郎睁开了眼。
在狭窄囚室中呆了一夜的他,活动着酸痛的手脚,试图分辨出天色...他失败了。
没有窗,寂静爬满了囚室,墙壁浸泡了一整夜沮丧的气息,仿佛与天地都隔绝,他早已不知过去了多久。
直至,就在他几乎彻底失去对时间的感知之时,走廊传来了声音。
重利的脚步声来到门口,来人是两名黑手党成员,打开门,不由分说地钳住他的两臂,将他带出了房间。
“广津先生要见你。”
不妙...
谷崎润一郎敏锐地捕捉到一种事物向坏发展的气息,——对方的心情并不好,焦急,还有压抑...而他也终于再一次看见天空,——熹光清明,离约定的时间已过。
乱步先生失手了吗?
不,怎么可能,那可是乱步先生,也许是出了别的意外,可...
他一边忐忑地思考,一边行走在冰冷的黑手党大本营中,地板光洁如镜反射冷光,而来往的所有人,皆是一副行色匆匆、严阵以待的架势。
战争,
他这才轰然意识到,自己到底身处怎样一个庞然的暴力机关,满眼肃穆,如同万物俯首的黑暗荣耀,仅是呼吸,也仿佛被森冷的空气所侵染,他想起早年听过的港.黑的传闻,曾在郊区对抗神明般的奇点怪物,亦曾击退来犯的幽灵军团...
在这以前,他一直认为不过如此,
侦探社的前辈们,——算无遗策的乱步先生,可靠的织田先生,无一不是万中选一的杰出人物,他一直以为黑手党仅仅是人数众多,以此为营,但...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这里的确是另一个世界,是与白日全然不同、手染血腥,与死亡并行的另一种生活。
这里运行着另一套截然不同的规则,当这个庞然巨物咆哮嗡鸣之时,任何敢拦于前路之物,皆将碾碎成为泥泞。
不...
他感觉自己的肺腔在发出哀鸣,——那阴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但...
为了直美,
他想到自己的妹妹,只要想起对方的笑容...
不可以,绝不能在这里退缩,一旦退缩的话,侦探社真的能够抵挡战争的侵袭吗?如果直美受到伤害...,不,必须要结束这一切。
在那之前,他必须做到。
想到这儿,谷崎润一郎无声攥紧了袖中的纸片,那是来自国木田[独步吟客]的异能所化之物,
下一秒,纸片变作了小刀。
*
谷崎润一郎逃走了,在押送转移的路上,割断绳子,而后消失。
对此雾岛栗月并不惊讶,因为[细雪]就是这样好用的能力,只要抓住机会便能匿身环境,更是刺杀之利器。
就像费奥多尔在一开始就给出了错误信息,——误导了普希金的身份,令侦探社的行动亏于起始,江户川乱步同样不会不留下后手,
让谷崎润一郎进入港.黑,或许正是为了在此时顺利将目标转向森鸥外,
毕竟对昏迷在床的两位首领来说,时间流逝,所剩无几,变得紧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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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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