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横滨。
粘稠湿重的雾,把万物包进灰暗的衣裳,织田作之助在雾中奔跑,
他极快地移动,快速地思考,翻越障碍,避过危险,双眼机警地搜寻一切可供藏身之所。
他的身后驮着一份额外的重量,正是福泽谕吉。
在几个小时前,情况还不那么糟的时候,他从港.黑救出谷崎润一郎,而后自此为引,两社开战了。
大部分社员都陷入了与黑手党的苦斗,——尽管中岛敦和国木田独步脱离队伍执意去寻找[共喰]异能力者,但,有露西.蒙哥马利的异能空间在,至少社长本该安全无虞。
原本按照乱步的安排,织田作只需等在这儿,作最后保险,
然而白雾的出现改变了一切。
先是[安妮的房间]突然失控,他们自异能空间中陡然落出,紧接着,脱离自身的异能力便对他们展开了攻击。
作为经历过龙头战争的人,织田作对涩泽龙彦的白雾并不陌生,利用延时陷阱,他飞快解决了自身异能并将之回收。
但对露西.蒙哥马利和昏迷的福泽谕吉来说,这显然并非易事,
于是三人踏上了逃命之旅,——织田作之助对另两人的异能知之甚少,一时半会儿亦难解决。
于是就成了现下的情境,
“喂喂,我们到底要逃到什么时候啊,去跟他们汇合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吧。”拥有暴躁双马尾的少女,——露西.蒙哥马利紧跟在织田作身后,一边飙泪,一边抓狂地喊。
相似的变故发生在城市另一端。
两社交战的战场上,先是江户川乱步和大量枪手突兀消失,而后两方攻击皆乱了步调,
宫野贤治、谷崎润一郎、与谢野晶子、梶井基次郎、立原道造、广津柳浪...不论黑手党还是侦探社都不得不分出精力对抗自身异能,并不时防备来自对手的突然袭击,
战场变得愈发混乱,喧嚣不绝。
*
似乎遥遥听见了人声?
雾岛栗月并不确定,但他还是调转脚步,换了个方向。
进入雾的瞬间,就像投入河流,所有感官骤然变得迟钝,只余烛光明灭的影,隔着水波微微晃动,
那些异能力所曾赋予他的灵敏知觉、广阔的视野、冰冷而充满暗示的灵性...在这儿被全数剥夺,只余枯燥的呼吸,以及肉.体迟沉,
躯体好似变作了一团沉塞的肉。
当他抬起头,比楼宇更高的菌群水母已静静悬浮在高空,——它太高也太大了,浓雾遮挡了它的全貌,只能见到细细的白丝垂落下来,搭在楼群间,犹如什么大型生物的腕足,
内里却是絮状的,粘连勾挂成网,喷吐出如雪的孢子雾,在街道与屋檐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白霜。
一阵风吹来,丝缕飘荡,细雪纷飞,雾岛栗月扣紧了防毒面罩。
得找个人少的地方...
他的异能力太过诡谲,——若非提前做了准备,现下他大概已成孢子培养皿,——他并不想波及更多人。
他奔跑起来,但...
呼吸在过滤罐中变得狭长,穿过耳道的声音,好似一柄扁扁的狭刀,水汽凝在视镜上,晕开朦胧的雾...来不及擦拭,遽然而至的丝网已自头顶泼盖而下,——它好似失了耐心。
雾岛栗月矮身一滚藏于低矮的建筑檐下,他不抱希望地朝菌毯开枪,
子弹轰鸣,滚烫的温度似乎将它逼退了少许,
显然不够,要怎么办...
思绪尚不及清晰,身后却已无声垂挂菌丝,只一瞬,他被缠住手脚重重抡出去,——像砸年糕一样,精准地命中了建筑外墙。
见鬼...
他喷出一口血,无法阻止自己下落的趋势。
当然了,理所当然嘛,——他的异能力拥有近乎预见的灵敏.感知,捕捉每一息最轻缓的气流,锁定每一缕光线微弱的震颤,自能占据先机,预测他的一切行动。
而他却在适应新的身体。
每一个发出的动作都已太迟,好似最好的时光已永远过去,徒余夕阳摇晃的影,垂死挣扎。
他砸落到地上,再一次受到撞击,
疼痛之下,骨骼发出的脆响几乎化作呻.吟,左腕似乎骨折了...断骨支棱露出截面,刮掉一大块肉,暴露森森白骨,是左手,
幸好只是左手...
他没有停顿,卸去力道离开原地,堪堪站稳便拔刀挥斩,——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仍有某种东西运转着他。
但菌丝已封堵所有的路。
雾好大...
透过鲜血遮盖的视野,不知不觉,灰白大雾已填满目之所及的一切角落,像是无穷无尽的海水,连声音也阻绝,好安静...
落针可闻,好像诺大的城市忽然就只剩下他一人,还有雾中出没的,徘徊翻涌的触须,嘶嘶游荡,
避开菌丝裹挟砸来的石墩,雾岛栗月望向身后的楼梯间,黑黝黝的入口直通楼顶,
似乎只能往上了...
无法逃跑的话,那便往上吧。
*
推开天台的门,却没有见到天空。
哪里都没有云,哪里都不见地平线,或许它们都是灰白的,隐在雾后面,或都已消融,天空消失,而雾浓,已有实质。
雾岛栗月在挥刀间扫视自己的异能力体,——时间紧迫,菌丝层出不穷消耗了观赏余裕,但在这样的高度下,只一眼,亦能惊觉其庞然,
阴云般的一大团,仅是影子就覆盖了大半个城市,太阳在它后边儿,是一个洇开的红色小点,昏昏的,
还真是个大家伙,
就是这样的存在,竟经年日久地沉眠于己身...令人惊奇,
而现在,要到那里去吗?
他听说过对付收藏家的办法,——只要击碎的异能核心所化的晶核就能将异能力收回,他的异能晶体显然藏在菌团之中...
也许有时,必须要到达,
于是他握紧刀,——手.枪不知丢去哪儿了,除此之外,没有缜密的计划,亦无依仗之物,
——再多布置也逃不过菌网的预知与掌控,孑然一身地握紧武器,而后挥刀、迈步,竟就是全部了。
不是全部,
挥斩、下劈、闪避...就在这样近乎机械的重复中,
不知不觉,脚下挪移不再滞涩,劈斩变得轻松,就好像...抛锚的肉.体重新起航,属于自我的身体再次臣服于大脑律令...而那些肌肉留下的记忆,并没有消失,
手臂挥动起来,如此轻快,仿佛自困倦中苏醒,他嗅到空气的气味,气温很低,有风的声音...
由[罪歌]传承而来的古老刀术在千万次练习后融入骨髓,在肌群间,联合童年肆意挥霍的杀人技巧,一同立定集合,
本该迟缓的,越发迅敏,本应沉重的,越发轻盈,本滞后于[预见],却超越[预见],——只要足够快,思考就能预见[预见]之轨迹。
他向前走,步伐轻快,随意地挥刀,自然而然便跨过了边界,迈过楼栋边缘,
当他奔跃于丝织之上,惊讶于自身是如此灵巧,——哦,对,他亦曾展露锋芒,竭尽所能地渴望破茧成蝶、划破天空,他曾于冰上起舞,自不惧狂风呼号,
飘摇的织丝化作悬荡之阶梯,前来缠卷他的,成为恰到好处的立足之点,明明是直立也困难的惊弦一线,腾挪起跃间,翻刀如练,竟如履平地。
心脏泵动着计数脉搏,血液奔涌发出循规蹈矩的滴答声,当他默读,时间既轻快,也缓慢,也许千分之一的失误便会令他粉身碎骨,可他什么也没想,
丝毫不曾恐惧,甚至漠不关心,
所有,能够感受到的,只有呼吸如此畅快,与腾转天地间,自空气陡然滑落一瞬的微妙,
也许他所存在的一切,都仅是为了此刻的前移。
*
好似飞蛾扑火,义无反顾冲入了巨物之口。
菌团膨胀,菌团收缩,菌团粘稠,菌团恶心,细密游移的丝,无数密密张合的甬道,须发张扬,呜呜哽咽,
它藏在背景深处,直至猎物翩然而至,一口贪婪地将其吞入腹中,
而后恢复了平静。
雾岛栗月终于抵达目的,在死亡与坠落之前,陷入沉闷的黑暗。
更新啦,然后修了一下前面的时间,忽然发现森鸥外和福泽谕吉**喰的时间不一样,所以48小时,应该是以先中毒的人的时间来算的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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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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