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二十一章

快醒来。

必须要醒来。

思绪沉冗,意识像被困在茧中。

但是,沉沉躯壳之外,有声音在不断呼唤。

快醒来,否则的话....

想要上浮,白色的茧丝蔓延,拉扯着四肢,缠绕在脸上,在眼睑下游移。

好困...每一个动作都如缀千丝。

茧内是安全的,想要就这样睡下去,但是,再不醒来的话....

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会就此..消失..?

纯白的茧中,黑发飘荡着,沉眠的少女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

*

有栖川拉住了身边的少年,声音微弱:“栗月,不要去。”

像是太久没有说话,口舌僵硬,发出的声音淹没在呼吸的气音里。

但她依旧固执地,一字一顿、吐字艰难:“那,是个,骗子。”

“别去...”

那声音细弱如漂浮泡沫,在声带震动间,飞快上浮然后融入空气。

雾岛栗月顿了顿,收回了手。

空旷又辽阔的郊野上,公路笔直延伸向远方,道路两旁,荒草起伏。

一时间,旷野寂静无声。

看着雾岛栗月的动作,费奥多尔眸中划过意味不明,

然后,发出一声轻笑,打破了这种静默。

他将目光移向绘里,道:“有栖川小姐,看起来,你并不了解如今的现状。”

满脸血迹与淤青,皮肤上布满被指甲撕裂的缺口,相较之下,连胎记都显得服帖起来,这便是有栖川绘里的现状。

但即使少女满身狼狈,费奥多尔注视她的神情却依旧耐心温和,

他以某种舒缓的调子开口,不疾不徐:“事实上,阿斯他正面临港口黑手党的追捕,因为窃取了黑手党内部的机密情报。”

“若不尽快离开横滨的话,那么,作为毁灭黑手党的罪人,他将面临最残忍的死亡。”

“这样的情况下,你依旧想要阻止他的离开吗?”

轻叹般的尾音落下,空气中只剩下荒草摇曳的轻响。

“不,不对,”有栖川绘里想要说什么,想要反驳,却难以发出声音。

思绪滞涩得厉害,仿佛半梦半醒间做数学题,艰难思考,吐出的话语是如此笨拙而单薄。

[对方注视着她],

只是这么想到,她就感到了战栗。

像吞下冰块,寒意自内蔓延,让她连站立也感到困难。

但是,不可以,如果在这里退缩的话...

抓着雾岛栗月的手微微用力,感受属于对方的微凉体温,少女终于抬眸,对上费奥多尔投来的目光:“不可以和你离开,这是陷阱,是你早就,设好的陷阱。”

不置可否,费奥多尔笑了笑,慢悠悠继续道:“我想,你应该是误会了什么。”

“——说到底,人类的一切外在行为都只是手段罢了。行走、思考、交流、帮助他人、抑或伤害他人...所有的动作与语言都只是方式,包括你所认为的,我使你陷于此境的行动——也就是所谓的陷阱,同样如此。”

说着看似狡辩的话语,青年的神色却很坦然,他微歪着头,笑意悠长:“任何拥有自我意识的独立个体都以自身意志作为行动目的,这便是人类利己的本质,人行为的一切规律皆是如此,只是在日常生活里,被美化为道德与品格。”

“想要帮助他人,是为了获得[帮助他人]的结果,想要无私地帮助他人,是为了获得[无私帮助他人]的结果,出于[想要],才会有行动。所有在物质时间表层上的损失,终将于心理层面得到代偿,也就是获取优越感,完成对自我认知认同的强化。”

“人的自我认同建立在优越感之上,只有意识到[自身拥有超过常人的某一价值]才能够活下去,这就是最根本的,生存的目的。”

“所有——所谓的心理锚点、生存动机、政治、文化、乃至整个人类社会的秩序都是建立在这之上,在此间,一切道德伦理,对错规则都是手段。而这些手段,约束的是什么,牺牲的又是什么呢?”

长风拂面,荒野无声。

有栖川绘里的身躯在风中轻微颤抖。

思绪依旧迟缓,但心底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她无法抑制自己的恐惧,却不明白自己在恐惧什么,

恐惧面前之人,抑或思考本身?

她无法移开视线,也无法形容自己看见的是什么。

说话间,青年的神色是那么得平静,如苍白的白雪平原,

但是,那夜幕般的暗紫深眸中,却氤氲着碎裂的黑暗,如同裂开缝隙的无尽深空。

“你已经做出了选择,不是吗?”费奥多尔说了下去:“跨过那条线,杀死你的父母,然后活了下来。”

“来到这一边,来到被日常所掩盖的里世界,在这里,没有道德与规则,没有对与错,只有生与死的边界,活下来的是胜者,死去的失去所有,他们死了,而你活着,这就是结果。”

“而现在,抛开那些偏见,和我一起,和阿斯一起,离开横滨,不正是你所期望的吗?”

“够了,费佳,”雾岛栗月忽然出声,打断费奥多尔冗长的叙述。

“我会和你走,这是我和你之间的事。”灰发少年的声音依旧平平板板,语速却不自觉快了几分。

然后,仿佛意识到自己的异常,他顿了顿,重新放缓了语调:“让她离开吧。”

灰白睫毛颤了颤,如落雪般掩住绿眸中泛起的波澜。

夜晚的风更盛了,荒草倾斜,公路两旁翻涌着波浪,簌簌如潮声。

费奥多尔定定看着,看着面前的少年,

半晌,他发出了轻叹,宛如一曲将落时大提琴低缓的余音,

“阿斯,Ты непонимаешьчеловеческойдуши(你不懂人心)。”他说到。

“即使你们相处了那么久,你依旧不明白。”

“憎恨并非能够轻易放下的东西,”带着某种了然,费奥多尔微仰起脸,在风中半敛着眸,聆听什么,

语气闲散又随意:“而她,有着远超你想象的,想要来到这一边的渴望与野心。”

*

毋庸置疑,名为费奥多尔的青年,拥有远超常人、绝对的,智慧与敏锐。

早在一切开始之前,在他见到有栖川绘里的那一秒,便洞察了少女软弱表象之下,隐藏的情感。

并非羔羊,她有着近乎鲁莽的决心。

而有栖川绘里同样明白,己身根植的渴望。

在很早之前,她便意识到了雾岛栗月的不同,她将对方捡回[羊],给予对方食物,照顾对方,是因为她需要[同伴],她看中了雾岛栗月的孤立无援。

即使是在[羊]中,也不能成为[只有一个人]的那一边,

否则,就会失去生存的正当性,所以她选择雾岛栗月的同时,也对男孩所表现出的那些异常选择了视而不见。

——只两三个月便能学会日语,总是恰好捡到钱,恰好避开混乱,能够知道远处发生的事,偶尔会离开镭钵街不知所踪....对于这些,她并非没有察觉。

但是,不能够说出来,

说出来就会打破这种关系,会暴露[雾岛栗月不需要有栖川绘里也可以活得很好]这种事。

她渴望被需要,所以选择保持缄默,自顾自地扮演着保护者的角色。

相比起来,雾岛栗月反而是更好懂的那一个。

男孩很少在她面前掩饰什么,她甚至有机会去记住对方手机的密码,——不是用来骗人的那一个,而是真正的打开另一重操作系统的那个。

也所以,在后来,男孩将手机交给她后,她能够借此进入暗网。

并非不知道其中的危险,但是,她是如此想要去到另一边的世界,想要去到雾岛栗月所在的那一边。

事实上,自从离开横滨,进入孤儿院,进入校园,她总是想念镭钵街的生活。

在混乱的贫民窟里,个体的强弱和生存的残忍被赤.裸裸地展示,

每一天都要用尽力气,那些不够敏锐的,看不清现状的会很快消失。

但在校园中,那些危机和残忍都被隐藏,失去了刀刀见血的锋利,却如跗骨之蛆般让人恶心。

那些空有肌肉不长脑子的青春期少年,那些无时无刻不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女孩...愚蠢,吵闹。

寻找优越感就那么重要吗?

从他人身上寻找优越感不过是愚蠢罢了,贬低他人去讨好另一个人更是愚不可及。

但是,这么想着的时候,她的心中又何尝没有生出另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呢?

她在镭钵街生活了四年,她看见过真实的世界,这便是她置身事外的心理制高点。

她并不甘于普通,她同样在追寻着自身的价值,生存的意义,抑或如费奥多尔所说的——优越感。

而此时,这个青年如此精准地,剖开她的心脏,找到了被她深深隐藏的欲.望和野心。

栗月把旧手机给绘里,没想到绘里会知道第二重密码,绘里因为登了暗网,被费佳的追踪程序抓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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