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咖啡厅，初言澈的心境已与离开时截然不同。那些关于代码、虚拟现实的疯狂猜想在他脑海中盘旋，让他看谢轻云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探究。少年依旧天真烂漫地抱着皮卡丘，小口吃着新点的冰淇淋，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才投下了怎样的炸弹。
八点五十分。初言澈的指尖在冰凉的手机外壳上无意识地敲击，节奏泄露了他内心的焦灼。他几乎要认定，谢轻衡正在某个暗处观察着他，观察着他被这些真假难辨的信息搅乱心神。
就在这时，咖啡厅的门再次被推开，风铃清脆一响。
初言澈和谢轻云同时抬头。
这次，走进来的正是谢轻衡。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深色长裤，身形挺拔，额角带着细微的汗意，像是匆忙赶来的。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精准地捕捉到了初言澈，那双黑色的眼睛里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
“哥！你怎么才来啊！”谢轻云率先抱怨起来，嘴巴撅得老高。
谢轻衡几步走到桌旁，先揉了揉弟弟的头发，然后看向初言澈，语气带着真诚的抱歉：“对不起，临时被战队经理抓去开了个紧急会议，讨论下一阶段的训练计划。手机也没电了，没能及时通知你。等很久了吧？”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表情自然，看不出任何表演的痕迹。初言澈仔细观察着他的眼睛，试图找出哪怕一丝一毫与“虚拟现实”、“情绪感知”相关的深沉心机，却只看到了清澈的歉意和对弟弟的些许无奈。
“没关系，”初言澈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也没等很久，陪轻云玩了会儿游戏。”
谢轻衡在初言澈对面的位置坐下，谢轻云立刻叽叽喳喳地开始汇报刚才玩太鼓达人的“战绩”，以及Ares哥哥多么厉害又拿到了SSS评价。
谢轻衡微笑着听着，目光偶尔落在初言澈身上，带着欣赏和一种初言澈此刻感到非常困惑的……纯粹？
时机稍纵即逝，初言澈决定单刀直入。他不能再被那些荒谬的猜测折磨了。
“轻云刚才，”初言澈开口，打断了谢轻云兴致勃勃的讲述，目光直视着谢轻衡，“跟我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情。”
谢轻云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地看向他哥。
谢轻衡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他看向弟弟，语气温和却带着询问：“哦？轻云跟你说什么了？”
初言澈紧紧盯着谢轻衡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缓缓重复了那些让他心神不宁的信息：“他说，你会对着电脑看代码和设计图到深夜，会研究能感知情绪、让人进入游戏世界的技术……”他顿了顿，补充了最关键的一句，“还说，你今天约我来，是有什么重要的……计划。”
随着他的话语，谢轻衡脸上的惊讶逐渐变得明显，然后是了然，最后化为一种哭笑不得的神情。他转头看向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冰淇淋杯里的弟弟，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无奈和一丝宠溺：“轻云，你又把做的梦当成真事了，是不是？”
梦？！
初言澈感觉自己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大脑一片空白。
谢轻云抬起头，小脸涨得通红，小声辩解道：“可是……可是那些梦感觉很真实啊！哥你明明就很厉害，会研究很酷的东西……而且，而且你电脑上那些闪来闪去的东西，我看着就像代码嘛……”
谢轻衡无奈地摇头，转而看向初言澈，眼神里充满了坦诚和一点不好意思：“抱歉，言澈，我弟弟他……想象力一直很丰富，而且经常分不清特别清晰的梦境和现实。我确实有时候会在电脑前忙到很晚，但那大多是在复盘比赛，或者看一些游戏引擎和地图设计的公开课——你知道的，想更深入理解游戏机制。至于什么情绪感知、进入游戏世界……”他失笑，“那大概是他偷看我书架上的科幻小说，然后自己加工到梦里的。”
真相竟然如此……平凡，甚至有点滑稽。没有什么深不可测的布局，没有什么超越时代的科技野心，只有一个想象力过于丰富的弟弟，和一场彻头彻尾的误会。
初言澈感觉自己像个鼓足了气却被轻轻戳破的气球，所有的紧张、戒备、以及那隐秘的、对巨大秘密的期待，瞬间泄了个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难以言喻的失落？
所以，谢轻衡没有那些复杂的想法。那他为什么要约自己？为什么在比赛中……
“那比赛呢？”初言澈忍不住追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最后那波团战，你明明可以……”
谢轻衡看着他，黑色的眼眸在咖啡厅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斟酌词句。然后，他非常认真，甚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开口说道：
“比赛就是比赛，我永远不会放水。最后一波，是你凭借自己的实力和判断赢下来的。我或许……在那一刻想了些别的，但操作上，我尽了全力。你赢得的，是堂堂正正的胜利。”
他避开了“想了些别的”具体是什么，但他的眼神如此坦荡，让人无法怀疑他的话。
初言澈怔住了。所以，连那场他以为精心设计的败北，也只是他想多了？谢轻衡只是……在关键时刻，因为某些“别的”想法，而出现了极其微小的、并非故意的迟疑？
“我约你出来，”谢轻衡继续说着，声音比平时更低缓一些，“只是因为想见你。比赛结束了，我们不再是赛场上的对手，至少今晚不是。我想……或许我们可以只是作为谢轻衡和初言澈，聊聊天。”
他的话语里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也没有任何心机的痕迹，只有一种简单直接的真诚。那双注视着初言澈的眼睛里，温和依旧，但此刻，初言澈似乎看到那温和之下，涌动着一丝更加滚烫、更加直白的情感——一种他之前因为带着“心机绿茶”的滤镜而完全忽略掉的，纯粹的兴趣和吸引。
如果谢轻衡没有那些复杂的心机和庞大的计划，如果他只是一个因为一场比赛而对对手产生浓厚兴趣，进而被吸引，笨拙地（或许通过弟弟制造了一些误会）想要接近的人……那么一切似乎都说得通了。
那些深夜的双排，耐心的指导，赛场外的关心，庆功宴前的约定……可能都源于一份最简单，也最直接的心动。
初言澈看着谢轻衡，看着对方眼中那清晰映出的、属于自己的身影，以及那身影周围，毫不掩饰的温柔与期待。他的心跳忽然失控地加速起来，耳根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热。
所有的迷雾瞬间散尽，露出的真相简单得让他措手不及，也……悸动不已。
谢轻云看着两个突然沉默下来的大人，眨了眨眼，似乎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小声说：“哥，Ares哥哥，我……我去那边看看扭蛋机……”说完，抱着他的皮卡丘飞快地溜走了，留下了一个绝对独处的空间。
咖啡厅里流淌着轻柔的音乐，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醇香。初言澈看着对面那个因为他长久的沉默而似乎有些紧张的谢轻衡，忽然觉得，这个褪去了所有“心机”外壳，只剩下笨拙真诚的谢轻衡，比之前那个完美温柔的假象，要生动可爱得多。
他低下头，用搅拌匙轻轻搅动着早已冰凉的咖啡，试图掩饰自己微微上扬的嘴角和发烫的脸颊。
所以，这场比赛，从开始到现在，赢家到底是谁呢？
好像，有点分不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