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说来话长，我要回师父的山谷一趟，大概需要一个月，我们在剑术大比上再见吧。”
华映仙的伤势看着狼狈，实际只需多休息几天，悉心调养即可。
祝云连夜研究出修复内伤的药方，估摸着师姐的伤势很快就能痊愈，便向她提出辞行。
寸雨楼的事始终是她心里的一根刺，那个庞大的组织里除了毒尸老柳，一定还有许多擅长医毒之术的奇人异士，祝云不敢大意。
躲避追杀的时候她就发现了，和江湖舟客群群友在脑内沟通时，会分散她大部分的注意力，而江湖厮杀毫不留情，分秒必争，真正危急的关头是没有时间求助群友的。
还是要自己变强，变得越来越强大，才有底气面对寸雨楼那样的庞然大物。
至于表姐这边，刚刚回归的二表哥华惜意虽然是个难搞的家伙，但他前几天才来了一次针对表姐的大计划，皖南剑派上下的警惕之心都提升了数倍。
聪明人都很谨慎，短短一个月内，他必然不会再打草惊蛇，如果他有举动，那肯定是悄悄的、不着痕迹的破坏。
表姐在派中经营十年，日久见人心，一个月内，无论华惜意想做什么，都无法彻底动摇她在所有弟子心中的地位。至于那些墙头草，失去也没什么值得可惜的。
华惜意等人，表姐本来就不亲近，祝云日日瞧着，觉得整个派中华映仙真正相信的亲人只有一直闭关不出的祖父。
顶多那位表面上一直站在她们这边的唐长老有些麻烦，不过表姐是个成年人，是非曲直自在心中，不会轻易更改。
权衡再三，祝云还是选择了相信表姐的威望和修行。
华映仙不知道她心里的百般思量，坐在榻上喝药的表姐淡定地点头，说：
“我会通知派中上下，让他们近期去找其他大夫问诊。你收拾好行李，再去派中的武器库一趟，多带些防身的东西走。”
表姐面无表情，乖乖盖着小被子，捧着药碗，怎么看怎么萌，祝云没忍住戳了一下她的脸蛋，就见她微微瞪大眼睛，懵懂地抬头。
“就这样，我走啦！”
某人发出超大的声音，扭头就跑。
华映仙不明所以地摸了下脸，迷茫地仰头，将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
表妹越来越活泼了，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
银白色的剑面倒映着一张古井无波的脸，祠堂无数次迎来那个身着黄衣、背脊挺直的女子。
华映仙从来没在意过自己的模样，少年时她就已经承担起了掌门亲传弟子、皖南剑派新一届大师姐的责任，心中时刻牢记已逝的父母对她的期待。
人如其剑，当为君子。
若有一天，她背离了君子的信念，丹颖剑也就迎来了折断的命运。
耗费内力救下那对普通的夫妇是不需要权衡就能做出的决定，事后回想起来，华映仙也并不觉得后悔。
但……
“祖父，您真的觉得我做错了吗？”
许久不见的祖父终于出关，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山水屏风后，还来不及欣喜，一盆冷水就淋到了她头上。
“君子以仁爱为本，救人一命错在何处？我不懂。”华映仙道。
“仙儿，你要当君子还是当皖南剑派的大弟子？”
祖父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生涩，还带着些陌生感，或许是因为他闭关太长时间，许久不曾说话，华映仙并没把这点微小的异样放在心上，她认真思考起祖父的问题，答道：
“我认为这两者并不冲突，您以前也常说……”
“那是在知道扬花剑派会趁机上门挑战之前。”
祖父竟然会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华映仙心里涌出一股奇怪的感觉。
“仙儿，你身为这一代弟子中最出色的人物，应当事事以皖南剑派为先，明知派中上下为疫病之事忙碌，正是虚弱的时候，就不该贸然耗费内力去救两个陌生人。
“出现在山脚的那两人，或许正是被扬花剑派所伤。”
这件事确实太过凑巧，华映仙若有所思地点头。
“自古世事难两全，如果君子和皖南剑派间只能选择一个，仙儿，你必须想好放弃其中的一个。出于私心，我希望你能选择皖南剑派。”
华映仙缓缓抬头注视着屏风，沉默了好一会才出声道：
“祖父，许久不见，仙儿很想念您，可以出来见我一面吗？”
这句话冷得出奇，寒冰几乎要冻碎中间的屏风，让隐藏在幕后的人露出真面目。
端坐在屏风后的人没有动作，直到华映仙的手按上丹颖的剑柄，剑刃沿着剑鞘的内部轻轻滑动两寸，他才施施然道：“过来吧，仙儿。”
屏风后的人真的是祖父，如假包换，华映仙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望着那张熟悉到连皱纹都记得一清二楚的脸，剑客唯有沉默。
祖父似乎已对她失望，语气平板地说：“既然意儿已经回来，有些事你可以和他一起商量，不要再冲动行事了。”
“……是。”
华映仙将老人的告诫悉数接下，终是在他又说要闭关的时候，忍不住提了一句祝云。
“祖父，您闭关的时间比以往长了许多，祝表妹师从神医千里光，学了一身本领，等她回来，可否让她为您诊断一番？”
“既然她不在派中，便不必特意叫她折返了。我闭关只为突破，你们好好准备剑术大比，争取在这场江湖大会上让皖南剑派扬名江湖才是正事。”
华映仙面无表情地应下，表妹才离开三四天，她已开始怀念有人在背后默默支持她的日子了。
左右剑术大比之后便是祖父的寿诞，到时祖父一定会出席，祝表妹也能赶回来见他。
她沉默着离开，返回供奉逝去父母的祠堂。
成为君子和保护皖南剑派，真的只能选择一样吗？
华映仙没看到，她离开之后祖父徒然瞪大的眼睛，也没察觉到那间屋子里其它的气息。
“怎么办？她好像起疑了。”发出这个急切的声音的，不是唐伟山又是谁。
华惜意从密室中钻出来，对唐伟山道：“你不该说那句——出于私心，希望华映仙选择皖南剑派。”
他扭头，对着动弹不得的老人行了一礼，笑着说：“祖父时时挂在嘴边的，应该是希望堂妹当一位君子才对，是不是？”
“好在如今已能控制掌门小半个时辰，不然一旦被华映仙那丫头发现不对，我们的大计就完了。”
被华映仙之前的语气吓出一身冷汗，差点以为自己被发现了的唐伟山擦了把额头，又道：“我看那丫头没有完全被我们糊弄过去，如果她真的把祝云找来，我们该怎么办？”
“不用担心，九线傀儡蛊已经种在老头的身上，再过一月，饶是神仙也无力回天。”华自行背手而立，嘴角挂着微笑。
“祖父的寿诞正好还有一月有余，这一个月他都会‘闭关不出’，这是我们早就计划好的，唐长老不用担心。”
欣赏够了平日对他不假辞色的祖父如今的狼狈模样，华惜意满足地拍了拍手。
“九线傀儡蛊当真有如此神奇的功效，连神医弟子都对它无可奈何？”唐伟山亲眼见证祝云和吴名医有来有回的交流讨论，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对她的忌惮。
“神医弟子又算什么？”华自行轻蔑一笑，“你可知道这蛊虫出自谁人之手？”
“不是南州那些蛊师弄出来的东西吗？”
华惜意发出一声嗤笑，摇了摇头：“唐长老，你还记得南州蛊师起源于谁吗？”
“难道是……”唐伟山深吸一口气，低声道，“传说中的‘鬼手怪医’！九线傀儡蛊是那位神医的杰作？！”
华自行肯定地点头。
“别说是神医弟子，就算是当世神医来了，也不可能轻易解开三百年前的鬼手怪医亲自研究出的蛊毒！只要寿诞一过，我们安排华掌门病逝，到时候，就彻底死无对证！”
唐伟山彻底将心放回肚子里。
听完全程的老人嘴唇微微颤抖，沧桑的眼中闪过一丝玉石俱焚的绝意。
＊
南州，一望无际的山谷中。
[君也匪石.]：姑娘最近在忙什么？可否和在下说一说？
看见这条消息，祝云嘴角抽搐了一下。
[祝云]：在研究呢，银莲珠草和无极花搭配在一起可以提升治疗腹泻的药方的效果吗？
[君也匪石.]：这两者相克啊笨蛋！你的书读到狗肚子里了吗？
【君也匪石.撤回了一条消息。】
某人冷笑两声，按下语音通话的按钮，三秒之后，对面战战兢兢地接通。
“好师父，千里光，你又在搞什么名堂！”
“你……你听我解释，徒弟……”
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后，祝云捏着嗓子说：
“三日不见真是让人刮目相看，还开小号来套我的话，你以为我是[玄机]吗？！好师父，在你眼里我智商和他一个水平是吧？”
“我没有！真的，你听我解释……”千里光焦急地说。
“说吧，我在听。”
外表如孩童的阴魂扭捏了一下，弱弱道：“你和[君也匪石]关系那么好，老夫觉得你可能知道一些事，又怕你不肯告诉我，这才想跟你旁敲侧击一下他到底为什么讨厌我。
“毕竟是地底下一起坐牢的同事，这小子一直针对老夫，真的让老夫浑身难受。我想找个机会和他和解，好徒弟，帮一帮师父吧。”
孰料听完他的解释，身处现世的女孩低低地叹息了一声，语气复杂地道：
“和解？师父，站在他的角度，我可说不出‘和解’这两个字。”
“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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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阴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