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温暖,漂浮。
林启的意识像是在粘稠的蜜糖中游弋,破碎的画面和尖锐的噪音交替闪过——父亲消失在光门中的背影、陈南山博士在蓝色液体中平静的面容、“聆听者”苍白的注视、独眼构造体幽蓝的凶光、还有那片吞噬一切的原始裂隙的黑暗……
剧痛从四肢百骸传来,尤其是头部,仿佛被一柄烧红的铁钎贯穿,将他在意识沉沦的深渊边缘猛地拽回。
他呻吟一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不是冰冷的金属管道,也不是废弃仓库的昏暗,而是一个低矮的、充满杂物的空间。空气里弥漫着机油、灰尘、还有一丝……食物的味道?他躺在一张铺着粗糙毯子的简易床上,身上盖着一件同样粗糙但厚实的外套。破损的防护服被脱在一旁,身上的伤口被简单清理过,包扎着干净的布条。
这是哪里?
他猛地想坐起身,却因牵动伤口和剧烈的头痛而一阵眩晕,又倒了回去。
“你醒了。”一个平静的、略带沙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林启警惕地转头,看到一个身影坐在不远处的工具箱上,背对着他,正就着一盏昏暗的应急灯,摆弄着一些电子零件。那人穿着沾满油污的工装,头发灰白,身形有些佝偻。
“你是谁?”林启的声音干涩沙哑,他的手悄悄摸向腰间,相位枪不见了。
那人没有回头,依旧忙着手里的活计,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你可以叫我‘回声’。这里是第七区地下管网的一个废弃调度站,暂时安全。”
“我的东西……”
“枪和那个发光的玩意儿,在你旁边的袋子里。”回声指了指床脚一个帆布包,“放心,我没兴趣。能从那群‘幽魂’和‘清道夫’手里逃出来,还带着‘那个东西’的人,值得一点基本的信任。”
幽魂?清道夫?林启意识到“幽魂”可能指的是那种独眼构造体,而“清道夫”显然是时空管理局的应急部队。这个叫回声的人,知道的东西不少。
“是你救了我?”
“算是吧。发现你晕倒在C-12管道交叉口,能量读数低得可怜,还有‘幽魂’的追踪标记残留。顺手把你拖了回来。”回声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零件,转过身。
那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布满了皱纹和疤痕,看不出具体年龄,但一双眼睛却异常锐利和清醒,仿佛能看穿一切伪装。他的目光落在林启脸上,带着审视。
“林启,林远的儿子。你长得和他年轻时很像。”
林启心中巨震,身体瞬间绷紧:“你认识我父亲?”
回声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但脸上肌肉牵动疤痕,显得有些狰狞。“何止认识。当年‘基石’项目组,我是他助手之一。”
“基石”项目!父亲日志里提到过,那是“大撕裂”前,人类首次尝试进行超远距离时空通讯的绝密计划,也是后来一系列灾难的源头。
“那你……”
“我‘死’了,在官方记录里。”回声打断他,语气带着嘲讽,“‘大撕裂’发生时,我在外围站点,侥幸活了下来,但也看清了一些事情。管理局……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为了探索与和平的机构了。林远是对的,他发现了‘基石’背后的真相,所以他选择了离开,用一种极端的方式。”
真相?是指“虚空低语者”的渗透吗?林启急切地问道:“你知道‘净火’吗?陈南山博士让我……”
“我知道。”回声再次打断,他的目光变得凝重,“陈南山是另一个清醒者,也是‘净火’理论的主要构建者。他把核心给了你,但启动需要密钥。”
“密钥在陈博士的潜意识里,我们没能拿到。”林启感到一阵无力。
“不,你们拿到了。”回声缓缓说道,目光落在林启的头部,“或者说,‘聆听者’帮你们拿到了。”
林启一愣。
“你以为‘聆听者’的意识冲击只是攻击吗?”回声解释道,“那更像是一种强制的、粗暴的‘连接’。它们在试图读取你意识的同时,也必然会在你的精神层面留下‘回响’。陈南山博士的潜意识密钥,在他与你进行意识交流时,就像投入水中的石子,激起了涟漪。而‘聆听者’的冲击,则像一阵狂风,将这片涟漪的‘回声’,强行烙印在了你的深层记忆里。”
林启猛然想起,在静默回廊被“聆听者”追击时,那撕裂般的头痛中,似乎确实有一些杂乱无章的、不属于他自己的音节和符号碎片闪过!
“密钥……在我的脑子里?”
“可以这么理解。但它被 trauma (创伤)和混乱包裹着,像一堆打碎的镜子,你需要把它们拼凑起来。”回声站起身,从一个锁着的柜子里取出一个看起来相当老旧的、连接着许多感应贴片的头盔。“这是旧型号的神经信号放大器,本来是用于精细机械操控的。或许能帮你梳理那些碎片,把‘回声’还原成‘密钥’。”
林启看着那头盔,心中充满疑虑。将大脑交给一个刚认识的、身份不明的人和一个老旧设备?
“你可以选择不信。”回声把头盔放在床边,“但如果没有密钥,‘净火’就是一块漂亮的石头。而且,‘幽魂’已经锁定了这片区域,它们对‘净火’核心的能量波动非常敏感。你在这里待得越久,我们被发现的几率就越大。”
外面的寂静,此刻仿佛充满了无形的压力。林启能感觉到,危机正在逼近。
他看了一眼床脚的帆布包,里面装着“净火”核心和他的相位枪。父亲选择了相信陈南山,陈南山选择了他。现在,他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我需要怎么做?”林启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戴上头盔,尽量放松,回想被‘聆听者’攻击时的感觉,回想与陈南山博士意识连接时的片段。设备会尝试捕捉并放大你潜意识里的那些信号碎片,将它们可视化。过程可能会……不太舒服。”
林启拿起那头盔,冰冷而沉重。他依言戴上,感应贴片紧贴在他的太阳穴和后颈。回声则在那个老旧的控制台上操作着,屏幕上开始跳动起杂乱无章的波形。
“开始吧。”
林启闭上眼,强迫自己回到那条冰冷的静默回廊,回到被无形压力挤压、大脑仿佛要被撕开的时刻。“聆听者”那苍白的注视,陈南山博士平静而急切的声音在脑海中交织……
起初是一片混沌的噪音和扭曲的色彩。紧接着,剧痛再次袭来,比之前更加清晰锐利!他仿佛能“看到”自己的记忆被无形的力量翻搅,一些被埋藏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浮现。
然后,在一片刺眼的苍白(“聆听者”的攻击)和一片沉静的蔚蓝(陈南山的意识)碰撞的边缘,一些闪烁着微光的碎片开始显现。它们是不规则的几何图形,是扭曲的古老文字,是复杂到极致的数学符号,是某种蕴含着独特韵律的频率波纹……
它们飞速旋转、碰撞、破碎又重组,带来一阵阵恶心和眩晕。林启紧咬着牙关,额头渗出冷汗,忍受着这种精神上的酷刑。
“稳住……捕捉到了……信号很强,但非常混乱……”回声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伴随着控制台发出的滋滋电流声。
碎片越来越多,逐渐汇聚,像是星尘在引力作用下形成星云。它们似乎想要组成某种结构,某种……序列。
就在这时——
呜——呜——呜——
尖锐急促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在整个调度站内响起!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
“该死!它们找到这里了!”回声猛地一拍控制台,屏幕上的波形瞬间变得一片雪花,“能量信号泄露了!是‘幽魂’!不止一个!”
林启猛地摘下头盔,剧烈的头痛和恶心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但他还是强撑着抓起了床脚的帆布包和相位枪。
“密钥……”他喘息着问道,刚才那惊鸿一瞥,他似乎看到了一些东西,但还远未完整。
“碎片已经记录下来了!但还没完全解析!”回声快速地从控制台上拔下一个存储模块扔给林启,“拿着这个!里面有初步提取的数据!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调度站厚重的金属门外,已经传来了令人牙酸的切割声和能量武器灼烧金属的滋滋声!“幽魂”正在试图破门而入!
回声冲到墙边,猛地拉开一个伪装成工具柜的暗门,露出后面一条狭窄漆黑的应急通道。
“快走!这条通道通往更深的废弃管网区!我断后!”
林启看了一眼这个刚刚救了他、并可能掌握着拯救世界关键钥匙的陌生人,没有矫情,将存储模块塞进口袋,转身钻进了黑暗的通道。
在他身后,回声拔出了一把改装过的大型切割枪,对准了正被烧得发红的调度站大门,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
切割的声音停止了。
下一秒,厚重的金属门轰然炸开!
点击弹出菜单